原本擁有兩百萬人口,而今還留在城裏的卻已經不足二十萬,這數字裏面還包括了五萬名守城将士。
本該繁華喧鬧的勒馬聽風街上,行人卻隻有三三兩兩,顯得無比的空曠寂寥。
倒是和洛陽一江之隔的長安城,卻是繁華依舊……
各大街上,人來人往。不過與以往相比倒也有了一些不同,那就是每個人身上,都帶着刀。
而且每個人臉上,并不見任何的頹廢萎靡之色。
相反,他們信念堅定,雙目有神。
這是因爲他們知道,各大城門,都有最精銳的戰士守着,而攝政王府裏的女眷都未撤離。
連李子安的女眷都還在堅守着長安,他們還有什麽理由害怕?還有什麽理由往江南撤?
李子安,大胤之戰神也!
四年前,面對北蠻六十萬鐵蹄都渾然不懼。
這一次,不過區區被邪祟控制了神志的跳梁小醜,比起北蠻鐵騎差得遠了,有什麽好怕的?
就比如前夜,數千名神志不清的惡徒沖擊南城門,李子安的二夫人——當初渝州城大名鼎鼎的大花魁紫鸢,伫立城頭,施展神通,讓這些歹徒全都入了夢境。
而後,城衛戰士奮勇沖殺出去,将敵人殺得片甲不留!
所以。
他們可以很自豪地告訴全天下。
即便朝廷遷都應天府,即便天下百姓都往江南撤離,但長安人,願與長安共存亡!
攝政王府。
三歲的姬長安已經學會了跑。他的身後,兩歲的妹妹和弟弟想要跟上哥哥的步伐,但是搖搖晃晃了幾步就跌倒在地,哇哇大哭起來。
绮羅見狀,沒心沒肺地哈哈大笑起來:“羞羞羞,自己摔倒了還哭鼻子。”
兩個小屁娃不知聽懂了還是沒聽懂,但表情和動作基本一緻。
他倆睜大眼眸,好奇地看着這個笑個不停的姨姨。
倒是姬長安這個做哥哥的,見弟弟妹妹摔倒了,便很快跑了回來,将弟弟妹妹從地上拉起來,還安慰道:“不哭,不哭。”
“還笑!長安都比你這個做姨姨的懂事。”
葉箐雨對绮羅翻了個白眼。
一旁,紫鸢正在安靜地織着毛衣。
孩子們長得快,得給孩子們再織幾件新衣裳。
女帝李憐月則慵懶地躺在由李諾發明的吊床上,問道:“夕瑤那邊情況如何了?”
葉箐雨回道:“半個月前去九天山看過,邪尊的修爲倒是有些跌落了,不過誅邪劍陣的情況也不容樂觀,最多也就再堅持一年。你呢,不在應天府坐鎮真的沒問題嗎?”
大胤已将國都遷去了江南應天府。
畢竟要打造海船出海,将國都遷去江南,很多事情辦起來就利索多了。
兩年時間裏,在朝廷的全力支持下,舟山港已經有了大大小小千餘隻海船了。
而且,東海那邊也早已和鲛人女王靈彩兒取得了聯系,開辟出了将近五十個物資富饒的島嶼。
龐大的“移民”計劃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兩年時間,差不多已經将五百萬人運出了海外。
而今,大胤境内,北方和西邊,隻剩下長安、殇陽、燕京、廣陵等十個重要軍鎮,其他府縣的子民都往南方遷徙。
文武百官而今都在應天府忙個不停。
倒是這位女帝,竟然忙裏偷閑,還将自己兩歲的兒子也帶去了長安。
不過,這個兒子都兩歲了,還沒起名字呢,隻有一個“虎虎”的乳名。
她在等孩子他爹回來親自給孩子起名呢。
可是都兩年了。
生死未蔔。
好在葉箐雨用天機術推算過,說他暫且沒有生命危險,衆女這才安心了一些。
但依然無法抵擋相思之苦。
尤其是眼看着孩子慢慢長大,卻沒見過親生父親,這滋味,還真是挺難受的。
李憐月悶悶不樂道:“出來好些幾日了,杜大學士倒是一直催我回去。”
“朝堂肯定無法離開你這個皇帝嘛。”
葉箐雨笑道。
李憐月哀歎道:“你說子安真的沒事嗎?”
“真沒事,我還能騙你不成?”
葉箐雨回道。
李憐月點點頭,随即又問起北月飛槐的情況來:“對了,北月他如何了?”
“有冉兒在,你不用擔心,再過一兩個月就生龍活虎了。”
葉箐雨笑道。
兩年前,李憐月派出的那支以北月飛槐爲首的奇兵,在護龍使者的配合下,前後夾擊,将帝江三巫打敗。
但帝江三巫畢竟實力強大,在厮殺中,北月飛槐也是深受重創。
班師回朝,北月飛槐是被諸位将士擡回來的。
劉湘君當時可是傷心了好久。
雖然北月飛槐是爲了朝廷而負傷,是職責所在,但李憐月心中也是愧疚的。
隻是當時軍情緊急,确實沒有更好的人選了。
好在有妙手仁心的江冉兒在,這才将北月飛槐從鬼門關救了回來。
養了兩年的傷,總算快要痊愈了。
“對了,玄武湖底的那老魁……信得過嗎?”
李憐月神情凝重的問道。
葉箐雨回憶道:“子安當初和我說,他拜了這老魁爲師。”
“嘿!這事我也清楚!”绮羅急忙接話,“那入口,其實還是我和阿史那一起找到的呢。”
葉箐雨笑道:“那老魁乃是天劍閣的老祖宗,人稱劍魔,子安說劍魔前輩還将傳承給了他呢。”
“子安絕對不會看錯人!”
李憐月終于下定了決心。
“真要這麽做嗎?”
紫鸢放下了針線,擔憂地看着李憐月。
這确實太冒險了!
李憐月道:“必須快刀斬亂麻,引蛇出洞,大胤,經不起内耗了。”
衆女又閑聊了一會,便都抱着孩子回屋歇息去了。
一夜無話。
翌日。
女帝将太子留在了長安,隻率領一百護衛返回江南。
出來大半個月了,再不回去,杜晏真要親自來綁她回去了。
然而,就在女帝坐船回應天府的途中,在玄武湖附近,遭遇了一場刺殺!
人鱬!
又見人鱬!
玄武湖上,出現了屍體,其中包括女帝的一百親衛,以及人鱬的屍體!
而女帝則下落不明。
得此消息後,朝野震動!
“好膽!此事分明就是人爲的,查,一定要追查到底!誅九族!”
杜府,杜晏怒不可遏,殺意滔天!
兵部尚書張秋實也是面色鐵青。他萬萬沒想到,在中原人族爲難之際,竟然還會有人甘願做叛徒,刺殺女帝。
“人鱬的出現……老夫懷疑,是太平公主搞的鬼。”王陽明面色陰沉道,“之前子安曾與我隐約提過血祭人丹一案,背後有人鱬活動的迹象。而太平公主府地底下可是挖了一個很大的人工湖,飼養人鱬。”
“太平公主早已被陛下褫奪了封号貶爲庶民,她雖然對陛下有怨言和恨意,但她能力有限,如何刺殺得了陛下?”
張秋實提出了疑問。
女帝身邊的那一百護衛可不是普通士兵。而且,就在玄武湖,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完成了一次刺殺!
王陽明歎道:“那會是誰?”
杜晏眯着眼睛問道:“你們說,陛下一旦駕崩,對誰最有利?”
太子年幼。
社稷動蕩……
嘶!
衆人眼中立刻浮現起了一個藩王——梁王!
三年前李子安在朝堂上斬了越王,可是震得全天下的藩王瑟瑟發抖,老老實實夾起尾巴做人。
但是這也讓藩王徹底恨上了李子安。
畢竟李子安開了一個很壞的頭啊。
而今,李子安消失了兩年,隻怕早已死了。
再加上邪祟作亂,國朝急需各地藩王的支持,聯手各府出兵平叛。
一時間,藩王的權力也是大了許多。起碼手上有了一隻戰鬥力不菲的兵力。
而梁王的名聲在江東、江南兩帶可是非常的不錯。
畢竟,打造船隻也好,收攏百姓也罷,梁王作爲東道主,那是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還不求任何的回報!
漸漸的,他在民間便有了賢王之稱。
而且,女帝也曾在朝上感歎過這位王叔的美德。
真會是他嗎?
三人面面相觑,一時間陷入了沉思。
當然,也有可能幕後黑手另有其人。
弑帝,再栽贓嫁禍給梁王!
一箭雙雕!
哎…
還真是禍不單行啊。
三個老臣真是感覺有些筋疲力竭。
女帝遇襲,生死不明。
此事也根本瞞不住。
畢竟有一部分人親眼目睹了玄武湖上的慘烈戰鬥。
很快,一種詭異的恐慌情緒便在民間悄然蔓延開來。
十日之後,這種情緒愈演愈烈……甚至還圍在午門外請願,要罷了南宮射虎的兵權!
畢竟,一個水師提督,竟讓兇手在玄武湖刺殺了天子。這是大大的失職、渎職!
杜晏知道,這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
……
大朝議。
谏議大夫南宮飛鷹出列,聲情并茂道:“諸位大臣且聽老夫一言,而今陛下下落不明,攝政王又不見失蹤了兩年,太子更是年幼,可謂是内憂外患。我等必須盡快推選出一人輔政,以安天下人心啊!”
“南宮大人言之有理,下官附議。”
“下官也附議。”
大殿上,将近四分之一的文武官員出列附和。
南宮飛鷹則是看向了杜晏,說道:“杜大人,此事應該符合禮法吧?”
杜大學士冷冷回道:“不知谏議大夫心中可有人選?”
南宮飛鷹不急不緩道:“下官還真有幾個比較合适的人選。當然,下官隻提,至于選誰輔政,自然是由你們幾位大學士商議決定。”
張秋實問道:“不知南宮大人心中的人選是何人?”
南宮飛鷹也不繞彎子,直言道:“下官首推梁王!梁王在民間素有賢名,陛下曾經還在朝會上說過,梁王,當大胤之忠王也!其人品、能力,皆爲上乘,他來輔國,可安人心。”
“其二,當推淮南王。淮南王年紀雖大了一些,但做一個輔臣,不正顯得四平八穩嘛!”
此言一出,朝上群臣立刻議論起來。
這還真是一個可行的法子。
畢竟,隻是選輔政王,又不是行廢立之事,大家心裏壓力也沒那麽大。
杜晏和張秋實相視一笑。
這倆老狐狸心如明鏡呢!
熬了足足十天,這幕後黑手終于忍不住出手了呢。
不怕你不出手,就怕你躲着不出聲!
現在看來,刺殺女帝之人,要麽就是淮南王,要麽就是梁王。
因爲這倆人受益啊。
而且,作爲江南地頭蛇,南宮世家肯定脫不了關系!
杜晏不禁有些感慨。
玩軍的還是比不過玩政的。
南宮射虎帶兵打戰倒是一把好手,但政治經驗太淺了。南宮家族,他說了不算啊,不讓哪輪得到南宮飛鷹上蹿下跳?
“諸位,一起表決吧。選梁王的站在玉階左側,選淮南王的站在右側。”
杜晏說道。
朝臣們幾乎沒做什麽思索,就紛紛開始站隊。
南宮飛鷹大大方方站在中間。他才不會傻到直接暴露自己的底細。
而且,如此才會顯得他公平公正,一切都是爲了朝廷着想,可沒有私心哦。
很快,結果便一目了然了。
梁王的票數幾乎占到了九成!
“看來大家都贊成梁王監國。也罷,内閣拟旨,着梁王進宮吧。”
杜大學士說道。
“退朝!”
小鄧太監也是很識趣地宣布退朝。
朝野再次震動!
梁王監國!
不是輔政,是直接監國!
這權力更進了一步!
梁王封地是在江東梁州,離應天府大概一百裏左右。
很快,便有朝廷傳旨太監帶着内閣旨意朝梁州行去。
而與此同時。
玄武湖之底。
李憐月卻在優雅地泡着茶:“劍魔前輩,嘗嘗這大紅袍,這可是相國寺才有的靈茶。”
“你真給子安那混小子生了個兒子?”
劍魔仔細打量着眼前這個長相精緻的女娃子。
李憐月笑道:“這還有假。都兩歲了,不過太小了,我就索性将孩子留在長安了。”
劍魔唏噓道:“嗯,等大一些,回頭帶來給我看看,若是根骨不錯,老夫就教他道法。”
“劍魔前輩,中原需要你,你真不願出來嗎?”
李憐月轉移話題道。
“天下能人輩出,也不差我這麽一個老胳膊老腿的。況且我呀,也沒多少年好活了。好在找到了子安這個衣缽傳人。”
劍魔歎道,“倒是你,玩出這麽一計,真能釣到大魚?”
“一定能!”
女帝斬釘截鐵道。
其實,這兩年以來,她早就感受到了民間有一股異常的勢力在暗暗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