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煉獄塔!李子安這是将陛下給鎮壓了?”
年輕的臣子滿臉驚愕,喃喃道。
“造孽啊……天子再怎麽犯錯,也不能用煉獄塔鎮壓啊!煉獄塔,那是用來鎮壓世間惡妖邪魔的,怎麽可以用來鎮壓天子呢!”
一老臣老淚縱橫,痛心疾首。
“事已至此,我等又能如何?”
“先帝修煉邪術,奪舍了當今陛下,這……這與邪魔又有何異?老夫倒是贊成李子安所爲!”
朝中諸臣紛紛議論起來。有贊成的,有反對的,也有無所謂的……
不過滿朝文武心中都明白,李子安擁大義在手,行廢帝之舉,應該是九拿十穩了!
瞧呢!連占星台上那個與國同休的老家夥都無動于衷,這說明什麽?
這說明天機門都将徹底抛棄了先帝呢!
不過還有一件麻煩事……
當今陛下是先後被兩代先帝兩奪肉軀,即便能夠勉強恢複神志,隻怕也撐不了多久。
那麽待李子安斬滅景順帝神魂之後……
誰來克繼大統,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王皇後倒是爲景泰帝誕下了一個皇子,咳咳,姑且就算是景泰帝的吧……
以皇家禮制而言,應該是由這個還在襁褓中的小皇子繼位才是。
可是,如此一來,隻怕天下也不會安生。
主弱臣強,必成一禍啊!
不管是李子安攝政,還是王皇後垂簾聽政,都不是一件好事。
即便短時間裏能壓制住一切不好的苗頭,但随着小皇子的長大,君臣之間,必定會産生不可協調的矛盾,一旦爆發出來,朝廷乃至整個天下,必将動蕩不安!
可是如今除了這個小皇子之外,真沒别的人選了。
晉王死了,燕王死了,楚王死了……
景泰帝的這幾個親兄弟,都死光光了。
沒有親王了。
難不成,要從血脈偏遠一些的藩王中過繼一個王子過來,克繼大統?
那就真亂套了!
大胤藩王可不少。想要從中選取一人,這事關至高無上的皇權,不知會有多少人給牽連進來。一個搞不好,不知又會有多少人頭落地!
大胤,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哎,爲今之計,也就隻有等李子安出來再好好商議了。
李子安既然敢廢帝,那麽心中肯定已有人選。
而當景順被李諾拉進煉獄塔的刹那間,他與外界的聯系便被完全切斷了。
沒了景順帝的指揮,被召喚出來的開國十大将軍的英靈也是不穩起來。
沒過一會。
這十人的動作就變得越來越僵硬,直至丢下了兵刃,重重摔倒在地。
甚至……
那被強行按回去的人頭,再一次分離。
十大亡魂英靈,灰飛煙滅。
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還跪在地上的鎮南侯伸着脖子,努力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的先祖被文宗、景順帝王戲弄了兩次!
他心中的憤怒,何處可以發洩?
他想不明白,身爲人族帝王,卻偏要搞那些邪魔外道,奴役驅使死者亡魂,這樣的人還配當人族的帝王嗎?
這一刻,鎮南侯真的是心灰意冷了。
自己精忠報國,萬死不辭,換回來的不是功績,而是侮辱!
呼……
鎮南侯重重呼出一口濁氣,随即起身,頭也不回地朝着宮外大步邁去。
煉獄塔。
李諾心念一動,景順帝就被禁魔鏈鎖住,關押在了第一間大牢裏。
來了這裏,他可就有千百種手段讓景順的神魂從景泰的肉身中分離出來!
“景順,你我之間的恩怨,今日就做個徹底了斷吧。”
李諾眸中精芒一閃,五指向景順的眉心一點,便有一團黑霧沖了進去。
“啊啊啊!”
景順忍不住瘋狂掙紮嘶吼起來。
萬螞噬魂!
痛不欲生!
在這一刻,他終于感受到了恐懼!
耳邊,那刮來的陰風中,夾雜着各種鬼哭狼嚎之音,不斷侵入他的神識,無限放大了他的心魔。
而他曾經犯下的那些罪孽,再一次清晰地在他眼前亮起……
每一次回望過去,都是一次煎熬。
“放過我……”
面色蒼白如雪、額前大汗淋漓的景順帝終于放下了身爲帝王的尊嚴,開始向李諾苦苦求饒。
李諾壓制着心中的恨意,說道:“現在知道求饒了?我且問你,十六年前,栽贓陷害葉長卿,可是你親自指使的?”
雖知道這就是景順帝主使的,但唯有景順親口說出,李諾這心中的執念才能徹底消散。
“葉長卿?”
景順帝愣了愣神,終于回憶了起來,他有氣無力道,“朕的皇位,倒也有他的一份功勞,可惜他死的太早了。你想爲他平反?”
李諾眼中充滿殺意:“葉長卿是我娘子的祖父!”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哈哈哈……”
景順帝突然發狂大笑起來。甚至,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哈哈哈,朕沒有輸!朕沒有輸!”景順帝咬緊牙根,神情猙獰,面容扭曲,“朕至少在十六年前就已經扳回了一局,哈哈哈哈!”
李諾深吸一口氣,高高舉起了【浮屠刀】:“等你死後,慶陽會克繼大統,而葉長卿也必将恢複名譽!至于你所犯下的滔天罪孽,我會讓朝廷宣告天下,你的谥号,将改做‘纣帝’!而文宗的谥号,則改爲‘桀帝’!你們這對父子,将永遠被釘在青史的恥辱柱上,爲天下萬民唾棄!”
在這個最講究身後名的時代裏,李諾這個舉動,無疑是殺人誅心!
“李子安,你敢!”
景順帝青筋爆起,雙目俱裂!
“我有何不敢?”
李諾冷冷一笑,随即将【浮屠刀】對準了景順帝。
景順帝絕望慘笑。
在位十五年,他算計這個算計那個,到頭來,卻是算計一場空。
他後悔了!
他後悔當初心太軟了,沒有直接将李子安推出去斬了!否則也就沒有後面這麽多事了。
一步走錯,功虧一篑。
都死到臨頭了,景順帝還是沒有幡然醒悟。
“震!”
李諾沒再客氣,他深吸一口運轉佛力,【浮屠刀】顫鳴,佛音滾滾。
再加上【煉獄塔】對囚犯那殘忍的精神折磨,景順帝的神魂隻堅持了不到三息就和肉身分離,突兀地飄了出來。
看着這縷殘魂想要從牢房縫隙逃跑,李諾嘲諷一笑,手中刀刃一轉,便抹向了這縷神魂。
不過有人的動作比他更快。
器靈戀雨張嘴一吸,便聽見景順帝神魂的一聲慘叫,就被她吸進了口中。
“嗝……好飽,哥哥,我去睡覺覺了。”
戀雨拍了拍肚子,見李諾神色不太好,趕緊溜之。
李諾一臉無語。
差點忘了,家裏還養着這隻吞金獸呢。
專吃神魂的吞金獸!
也不知吃了帝王的神魂,戀雨這丫頭會不會再長大一些?
而沒了景順帝神魂的壓制,景泰帝終于蘇醒。
李諾大手一揚,将【煉獄塔】的氣息撤去,然後急忙扶起景泰帝。
景泰帝則以肉眼可見之速蒼老了下來。
滿發銀白。
瘦骨嶙峋。
呼吸衰弱。
這是将死之人的表現。
景泰帝原本渙散的眼神艱難地凝聚起來,當看到眼前人是李子安時,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容。
“謝,謝謝……”
他動了動唇,聲音虛弱無力,他的生機即将流逝殆盡。
李諾一手緊緊握住景泰帝的手,另一手急忙掏出一枚藥王,道:“陛下堅持住,服下這顆【血氣丹】,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景泰卻搖了搖頭:“我……時日無多了。大胤的未來……就交給你了。”
“陛下……”
李諾張了張嘴。
“我還是喜歡聽你叫我……秦王。”
景泰帝臉上露出了一絲回憶的神情。
他懷念兩年前的那個時候。
那時的他意氣風發,而李子安還隻是一個小小獄卒。
兩人的友誼,也是從那個時候結下的。
可惜……
一切都回不去了。
“秦王,我這就帶你回家!”
李諾哀傷道。
他當然也看出來了,這并非肉體的傷勢。這是秦王的神魂受到了不可逆轉的傷害。
天下間,無藥可救……
“咳咳,求你一件事……收我兒子爲徒好嗎……”
景泰帝臉上露出一絲哀求。
他知道,自己死後,他的血脈子嗣,若沒人保護,那絕對會死于非命。
因爲沒有任何一個新皇會允許一個潛在的,能夠威脅到他皇權的人在他身邊。
至于讓自己的兒子克繼大統?
景泰帝從未有過這個想法。
守不住的……
“陛下放心,隻要我李子安在一天,就沒人敢動小皇子一根汗毛。”
臨終托孤,李諾又能怎不答應?
“我不想……孩子和皇家再有……任何的牽扯。”
頓了頓,景泰帝的氣息越來越虛弱,但他抓向李諾的手,卻是越來越緊了。
他艱難道:“讓,讓……他做一個普通人,普普通通平平安安長大。我就知足了……答、答應我……”
景泰帝的瞳眸迅速擴大。
他的生機……
或者說是他的神魂,在兩代帝王的壓制下,早已千瘡百孔,能堅持到現在,其實全靠一股信念支撐着。
景泰帝。
薨。
他的唯一後顧之憂,也托付給了李諾。
也是解脫了……
李諾收斂好景泰帝屍體,将之帶出了煉獄塔。
衆臣見狀,紛紛跪倒在地,嗚呼哀哉,痛哭流涕。
大胤的天子,駕崩了,但大胤王朝還得繼續。接下來,當然也有的忙了。
尤其是禮部。
“天子的身後事,拜托諸君了。”
李諾在禮部接手後,就直接返回了長安。
爲了避嫌,接下來的這些日子,他閉門不出。
天子駕崩,但國不可一日無君。
朝中大臣們也是争吵得相當之激烈。
有人說要從藩王中選一個王子過繼給景泰帝,不過這個想法立刻遭到了質疑,甚至提出此事的大臣還遭到了圍攻。
景泰帝又不是沒皇子!
這從藩王中過繼一個來,就與禮不合了。
大部分臣子,還是主張讓小皇子繼位。
至于是讓李子安攝政,還是讓王太後垂簾聽政,那……咳咳,再議,再議。
先将國君定下來以安天下人之心嘛!
當然,這幾日裏,諸多大臣也都往長安趕,不過在武安公府前都吃了閉門羹。
其實大臣們都知道李子安這是爲了避嫌,但你閉門不出,連個消息都不傳出來,那就讓人浮想聯翩了。
李子安,到底要幹什麽?
……
皇宮,王皇後幾近暈厥。但哪怕是昏迷,她也依然緊緊抱着兒子不肯放手。
這是她的命根子。
甚至,這幾日她都疑神疑鬼,除了那幾個從秦王府帶來的貼身婢女之外,其他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她,包括王家人!
王子彥等人也是吃了好幾次閉門羹,最終也隻能無奈離去。
不過王家這幾日也是“賓客滿座”、“熱鬧非凡”。
誰還沒點小心思呢。
一旦小皇子登基,那王子彥等人可就是真正的外戚!
七日後。
大朝議。
午門前。
“諸位,明日天子就要下葬皇陵了。今日一定要選出新皇了。新皇扶靈樞,此乃我們大胤的傳統。”
禮部大臣說道。
“老臣心中倒也有一些人選,要不大家先議一議?”
狄征明又跳出來了。
咳咳。
馬上,他就要成爲五朝老臣了。這資曆進内閣,誰敢說不?
他甚至已經感覺到了,内閣首輔的位置,正在向他招手。
“狄大人,皇子尚在,由他克繼大統,乃是名正言順之事!你若口出狂言,可休怪老夫在太後面前參你一本!”
王子彥的臉色立刻陰沉下去。
狄征明見狀,也隻能讪讪一笑:“王大人,老臣心目中的人選便是皇子呀。”
皇子背後站着的是太後,是整個王家!
誰敢得罪?
而朝廷大部分臣子,也都同意皇子繼位。
現在唯一的不确定性,就是在李子安那!
這位儒道領袖話語的分量可是最重的!
他若反對小皇子繼位,王家也隻能含淚咽下這個苦果。
“宣衆臣觐見……”
小黃門的尖嗓門響起,午門開啓,群臣進殿……
金銮殿被毀,沒這麽快重建。再建一個,故而今日朝議放在了另外的奉天殿裏。
龍椅自然是空着。
邊上倒是擺着一張椅子,馬上就要升爲太後的王皇後有些不安地坐着,手中,抱着一個孩子。
不過隻要有心人仔細查看,便會發現,王皇後的神情其實是有些不正常的。
她。
瘋了。
或者說。
她的一切注意力,都放在孩子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