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諾不知道,姜秋月更不知道,這位大胤天子的身體裏又換了一個靈魂。
說起來,景泰帝也确實有些凄慘。先後被皇祖父(文宗)、父皇(景順)奪舍了身體。
可以說,他是中原曆代皇帝中命運最慘的一位。
自己的神魂卻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每日有十一個時辰他的神魂處于黑暗之中,剩下的一個時辰,他對外界環境有些許感覺,但無法發聲,更不能動彈。
這是神魂囚牢!
讓他生不如死!
隻能說,皇家無情,尤其是在坐上那個九五至尊的龍椅時,什麽父子之情,手足之情,都将徹底抛棄。
先秦時代,帝王可都是自稱“孤”或“寡人”的。
這也是孤家寡人的由來!
景順帝蟄伏整整三十年才發動政變,後在位又有十五載,早就養成了冷漠殘忍的性子。
想當初,西楚獻月公主和親,進宮爲妃,可姜秋月卻并不安分。
在新科宴上自導自演的那一場戲,雖然都是假的,但在名義上,也算是親手給這位大胤帝王戴上了一頂綠油油的帽子,順便将最具有前途的新科狀元郎拉下了水,這還真還一箭雙雕呢!
可即便姜秋月被打入了冷宮,另外一位無辜的男主角李子安也被一撸到底貶爲獄卒,但這一切都難以洗刷景順帝身爲男人的那一份恥辱!
信王李載鈞深知自己這位皇兄看似心胸寬闊、禮賢下士,但内心也是十分的記仇。
不然他的那幾個非一母同胞的兄弟們,爲何奪嫡失敗了也不被放過,總是隔三差五就莫名其妙暴斃?
其實曆代帝王,沒有一個真正心胸寬闊過。即便有,那也是演出來給外人看的。
耳熟能詳的締造了貞觀之治的雄才偉略的帝王,以诤臣魏征爲鏡,敢納谏言,但到頭來呢?
都說人死債清,但這位帝王卻是連最後那一抹黃土都沒放過!
更别說容不下韓信的漢高祖、嗜殺成性的明太祖……
扯遠了。
帝王無情本就無錯,這跟慈不掌兵是一個道理。
信王自然也是有野心的。
他要回歸王朝,重掌軍權,沒有天子的支持那是癡人說夢。
故而他必須要爲這位皇兄解開心結,唯有如此,他才能重新得到皇兄的重用。
他認真回道:“那臣弟現在就施展神通,不過張秋實和白馬寺那邊,還得皇兄出面才行。”
“朕的信王就放心吧,張秋實現在有的忙了,他是顧及不到【兵家沙盤】了。至于白馬寺那邊……釋空方丈乃是朕的人,他會用佛門神通【夢幻泡影】給所有人都編織一個美妙的夢境。”
景泰帝略顯得意。
爲了李子安入這個必殺之局,他可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張秋實已經被他打發去【兵道院】,整合曆朝經典戰役,編修兵書去了。而【兵道院】又被布置了一個隔絕陣法,外界是無法影響到裏面的。
信王點了點頭。
既然天子已布下天羅地網,那他當然也不能拖後腿。
他攤開手心,托着天策上将的【印绶】,運轉氣機緩緩注入。
碧綠的【印绶】立刻變得如火燒雲一般,令人不敢直視。
“吾以大胤天策上将之名……虛境退去……真境降臨……印!”
【印绶】不住地顫動,很快脫離了信王的手心,朝着案幾上攤開的黃帛蓋上了一個深紅色的印記。
這是以兵道神通強行改變【兵家沙盤】上正在推演的戰役!
【兵家沙盤】,乃是兵家至寶,但并非張秋實一人一家之物!
此物乃太祖李世淵一統中原後,采集九州之山石,又以大胤王朝氣運與自身精血混合煉制而成。
太祖對于【兵家沙盤】的使用權也是做了限制。駕崩後,中原王朝隻有兩人,或者說是隻有兩個官職才能夠催動這方寶物。
一乃兵部尚書,其二就是天策府上将。
而一直以來,【兵家沙盤】都是交由兵部尚書保管。
故而常人往往都忽略了天策府對【兵家沙盤】也是擁有使用權的。
【兵家沙盤】有兩種狀态可以設置,一爲真境,二爲虛境。
之前李諾、慶陽還有杜晏,在【兵家沙盤】中也是重演過一次戰役,不過那是在虛境之下,不會真正死人。
而在真境中,一旦死亡,那可就真的死了。
當初北蠻鐵騎的先鋒軍,就是被【兵家沙盤】的真境狠狠地坑了一把。
而今,信王要做的就是将虛境轉化爲真境!
如此一來,李諾和姜秋月兩方人馬,那可真的是要殺得頭破血流了。
當然,信王也沒想到,還遠不止如此!
景泰帝,還悄悄安排了一支奇兵作爲收拾殘局的後手,待到李諾和血浮屠兩敗俱傷之時,這支奇兵就能發揮出妙用了!
他要李諾和姜秋月這對狗男女,死在這場戰鬥中!
景泰帝也确實心狠手辣。這是準備讓燕王在内的五千龍骧衛,以及淳城的老百姓一起陪葬!
當然,燕王的參與,其實是一個意外。
景泰帝也沒想到李諾會選燕王當副将。
不過他并不心疼。
……
沙盤虛境。
夜幕悄然降臨,四周一片死寂。
正帶着萬餘名老百姓們撤離的李諾忽感腦袋一沉,眉心間好似有什麽針刺一樣,令他隐隐作痛。不過這感覺也隻是一閃而沒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大帥,怎麽了?”
身旁的校尉見李諾忽然停下腳步,便急忙詢問道。
“無妨,可能是太累吧。”
李諾揉了揉眉心穴。
“我們走了差不多有兩個時辰了,要不歇息一會?”
校尉說道。
“還不能歇,必須在天亮之前将百姓送到奉城。”
李諾擡頭凝望着夜穹上的月色。
月郞星耀,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啊。
不過他内心也是浮現起一絲疑惑。
以他的體魄強度,即便被壓制了修爲,但也不該會感到疲乏才對。
他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但仔細打量四周環境,并沒有發現什麽異樣的地方。
是自己多心了?
“大帥,卑職之前沒來得及問,燕王率軍去虎牢關,我們爲何不去和他們彙合,偏偏去奉城?”
校尉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李諾瞥了一眼這一大群拖家帶口的老百姓們,反問道:“你覺得帶着這些百姓,能在血浮屠的追擊下趕到虎牢關?”
“可是奉城的城牆比淳城的更差,血浮屠一旦追殺過來,我們可就無險可守了。”
校尉茫然不解。
當然,他心中還有一個最大的疑問不敢提。
爲何要帶這些累贅一起上路?
直接丢在淳城不是很好嗎?
反正這隻是一場推演戰役,又不會真正死人。
李諾笑道:“我們一路行來,留下了不少蹤迹,你猜血浮屠是追殺我們,還是去追擊大軍?”
“這……”
校尉當然猜不出來。
不然,他就是大将軍了,而非龍骧衛的一個小小校尉。
話不多言。
其實李諾帶着百姓一起撤離,是忠于自己文心的抉擇。
他曾立下宏願。
爲生民立命。
即便這一場戰役對他來說也隻是模拟演戲……
這一路行去,百姓們也無絲毫怨言。
終于,在翌日一早,他們趕到了奉城。
“大人,所有人都進城了,無一人丢隊!”
看着百姓們排隊進入城池後,校尉一掃臉上的疲乏,眼中閃耀着興奮的神色。
“嗯,你讓弟兄們在城中多多關照他們。本公現在快馬加鞭趕去虎牢關。”
李諾也沒來得及讓戰馬多休息一會就翻身上馬。
“大帥!”
校尉咬牙道。
他明白,一旦留下,那麽這一戰對他來說就算是提前結束了。
但他不甘心。
畢竟,跟随在武安公身旁的機會那可是少之又少,一定能學到很多本領。
他可不滿足于區區一個龍骧校尉的身份!
尤其是看到當初與和他一樣身爲校尉的老陳,而今卻已成了奮威将軍!
說不羨慕嫉妒,那是假的。
而這一切,不正是從遇到武安公開始的麽?
“大帥,百姓們自然是有兄弟們照看着,少我一個也無礙事,卑職想跟着大帥您一起殺敵!更何況,大帥身邊豈可無親兵?”
校尉硬着頭皮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跟随本公一起殺敵?”李諾微笑道,“你可知此番前去虎牢關,十分兇險。”
“卑職不怕!”
校尉挺直胸膛。
李諾訝異地打量了這個校尉一眼,說道:“本公可是聽說了,龍骧衛此番參與此推演戰,上邊可是下了重賞,誰若堅持的越久,就能得到更多的賞賜。你隻需好好呆在奉城,那麽必然是會堅持最久。”
校尉絲毫沒有猶豫,他堅定道:“賞賜年年都有,但跟随武安公身邊的機會卻隻有這麽一次。還請大帥給卑職一個機會。”
“本公倒是無所謂,你想跟來,那麽便來吧。”
李諾哈哈大笑,随即馬鞭一揮,朝着虎牢關的方向奔去。
而淳城外的血浮屠營地。
姜秋月想了一晚,越想越是覺得不對勁。在翌日清晨時,她就急不可耐地帶着幾個心腹上前查探。
赫然發現,此時早已人去城空。
血浮屠大軍沖入了城内,不見一個活人。
倒是假人見了不少。
原來白日裏,城内讓她隐隐擔心有埋伏的,便是這些假人!
中計了!
好你個李子安,竟然敢這般戲耍我!
姜秋月心中那個恨啊,立刻聚起大軍,追擊而去。
連奔數個時辰,大軍來到了一個三岔口。而此地的腳印更加混亂了。
“殿下,往北去的幾乎都是戰馬的腳印,往東北方向的,基本上是人留下的足迹。”
看着地面上的痕迹,副将分析道。
“這個李子安,看來是兵風兩路了啊。”
姜秋月喃喃道,“不過這個分兵倒是有點意思,往東北方向的幾乎沒有戰馬……”
副将點頭道:“殿下,東北方向,最近的應該就是奉城了,我們隻需一個沖鋒,就可拿下這座城池。”
姜秋月看向北方:“那北方呢?”
“北方……那應該是虎牢關,易守難攻。李子安這是準備跟我們打持久戰!”
副将冷吸一口氣,“那朝北追擊?”
“我們若是不計傷亡進攻,幾日可拿下虎牢關?”
姜秋月神情凝重道。
虎牢關,那也是一道雄關啊。
“若是對方沒有援軍的話,末将自信最多五日便可拿下!”
副将自信道。
當然是不可能有援軍的。這場戰鬥,就是他們一千血浮屠對戰五千龍骧衛。
“好,那就日夜奔襲,争取明日日落之前趕到虎牢關,沒準,我們還能在半路追上他們。”
姜秋月說道。
不過就在副将準備下令全軍追擊時,姜秋月忽然眉頭一皺!
不對!
被李子安深深地欺騙過一次了,她可不想再重蹈覆轍。
“慢着!”
姜秋月一聲嬌喝。
“殿下還有什麽吩咐?”
副将疑惑。
“這樣,你率大軍朝北追擊,務必拿下虎牢關。本宮去奉城看一看。”
姜秋月的眸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東北方向。
“好,那公主保重。趙四、王奎,你們領五十個弟兄保護公主。”
副将說道。
姜秋月也沒推脫。
這是戰場,她身爲主帥,身邊肯定是要有親兵護衛着的。
很快,血浮屠兵分兩路,開始了追殺。
而就在中午時分。
兩軍終于相遇!
确切的來說,是姜秋月帶領的五十名血浮屠和李諾帶領的一個小校尉,在葫蘆溪邊相遇了。
這人和馬,總是要喝水的。
兩方人馬,就在河岸的兩邊,相互瞪眼。
“是你吧,秋玉公主?”
李諾哈哈大笑。
不過李諾也算有分寸,沒有說出她的真實身份,
姜秋月這會也不裝了,她解下面具,露出一張易了容但依然美豔無雙的容顔。
臉上微微帶着怒意,卻更顯嬌豔。
她道:“好你個李子安,好一個空城計!”
“是你太蠢。”
李諾嘲諷道。
“你,可惡,本公主要殺了你!”
姜秋月憤怒地抽出随身佩劍。
而她身後的血浮屠,見自家主将受辱,立刻圍了上來。
李諾歎道:“此番推演戰,我的修爲雖被壓制在四品境,但将你們幾個淘應該是綽綽有餘。五十個血浮屠戰士,應該結不出軍陣吧?”
“哼!你是四品,但本公主有血浮屠主将身份的加成,也是四品境!今日,必斬你項上狗頭!衆将聽令,随本宮殺敵!”
姜秋月冷哼一聲,直接展開了殺戮。
五十個血浮屠鐵騎,以品字陣,以姜秋月、趙四、王奎爲三道箭頭,朝着李諾奔殺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