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諾并未出聲打擾酒劍仙的回憶。
他很機智。
默默地從《古纂金書》中取出了兩壇【仙人醉】。
你有故事我有酒……
嘿嘿！
這位道門扛把子級人物的酒劍仙，到底是不是他的外公……答案，即将揭曉。
良久。
酒劍仙的思緒才重新飄回來。他随手抓來一壇酒就大口大口灌進自己的嘴裏，企圖再用酒精來麻痹自己痛苦不堪的回憶。
“這酒也喝了，現在是不是該說一說你的故事了？”
李諾笑道。
披頭散發的酒劍仙大歎一聲，平視落日，說道：“江小蠻是我在年輕時行走江湖那會認識的一個女子。嗯，大概是七十多年前的事了吧，許多記憶都模糊了……”
等了良久，卻未見酒劍仙再開口，李諾一臉無語：“這就完了？”
“完了。”
酒劍仙點點頭。
這……
酒都給你了，但說好的故事呢？
李諾頓時哭笑不得：“算了算了，我問你答，這樣總可以吧？”
“你想知道什麽？”
酒劍仙沒好氣道。
李諾詢問道：“我且問你，七十多年前，除了你追求江小蠻之外，是不是還有其他人？”
“江小蠻當初在江湖上名氣很盛，被世人稱之爲無雙女俠，追求她的人當然不少。”
“那讓我來猜一猜，追求她的人中是不是還有藏劍山莊的楊無敵，以及現在的秦家當代家主秦穆？”
李諾意有所指地問道。
“你倒是知道的不少啊？”
酒劍仙稍感意外。
都是七十年前的事了，李諾一個小年輕，怎會知道的那麽清楚？
“我去年參加過秦穆的九十壽宴，倒也了解一二。”李諾稍作解釋，“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我隻想知道，江小蠻最後到底選擇了你們當中的誰？”
酒劍仙搖了搖頭，嘴角泛起一抹苦意：“她誰也沒嫁。”
李諾稍顯訝異：“你行走江湖那會兒，難道沒用真名？”
道門袁神仙的徒弟，這名号到哪裏都好使呢！
“我是道門弟子，師門門規，入紅塵修煉不得用真名。”
酒劍仙歎息一聲，“不過我知道，即便我報了真名，她也不會嫁給我的。”
李諾點點頭：“最後一個問題，你和江小蠻之間，到底有沒有跨過那一道紅線？”
酒劍仙老臉一紅，不過很快就一本正經起來：“咳咳，我乃堂堂君子，在江湖上更是闖出了‘君子劍’這一名号，豈會用那種下三濫的手段……”
“真的？”
李諾盯着酒劍仙的眼睛，可是半個字兒都不信。
他道：“說謊可是要遭雷劈的！來來來，這裏是摘星樓，你就面對道門祖師爺發誓！”
酒劍仙有些慌了神，有什麽秘密被人發現了一樣。
“你小子，問這個作甚？”
他整了整衣襟，以此掩飾自己内心的慌亂。
李諾忍着笑意：“非常重要！”
酒劍仙正襟危坐：“有多重要？”
李諾也不賣關子了，說道：“因爲江小蠻有後人在世！”
“什麽！”
酒劍仙失聲驚呼，随即伸手拽住李諾的衣襟，咬牙道，“小子，有些話可不能亂說！”
“我騙你作甚！還不松手！”
李諾翻了個白眼。
酒劍仙放開了李諾，不過此時心境大亂，好似走火入魔了一般，嘴中喃喃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看着酒劍仙這模樣，李諾知道，一定有奸情！
噗嗤一聲。
酒劍仙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卧槽！
還真走火入魔了？
李諾大急。
他遠遠低估了酒劍仙心中情劫的威力。
趕忙将酒劍仙攙扶坐好，而後運轉真氣，爲其梳理脈絡。
大概持續了半個時辰。
就在李諾感覺自身真氣快被掏空之時，酒劍仙的脈絡終于趨于平穩。
不容易啊。
李諾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咳咳……
酒劍仙意識蘇醒後便轉身拉住了李諾，激動道：“你怎麽知道江小蠻有子嗣在世？”
李諾：“别激動，先放開我，聽我慢慢說……”
酒劍仙情緒也是慢慢平靜下來。
李諾見狀，這才說道：“我見到一個女人，她自稱是江小蠻的女兒。”
“她是誰？她會不會欺騙你？”
酒劍仙這會兒的智商，絕對是降到了最低值。
幸好面前的是李諾，沒有害他的心思。
“她不會騙我的，這點我可以拿命保證。”
李諾頓了頓，說道，“你就實話實話吧，你和江小蠻之間，到底有沒有……”
酒劍仙苦笑着搖頭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李諾滿臉詫異。
難道自己的推斷有誤？
“我和江小蠻當年确實是互生好感，但都是發乎于情止乎于禮……直到後來有一日，她和我說，不能與我成親。而且她的家族，已經爲她選好了未來夫婿，她不能毀約。”
酒劍仙泛起淚光，拍了拍胸口，唏噓道，“我這心中苦啊！有一日，我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隐約中感到是一個女人将我扶回了客棧……等我醒來後，發現有一塊床單被剪了……而自那以後，江小蠻就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你倒也是個癡情種。你怎不去找她？”
李諾感慨道。
江柔說過，江小蠻是單親媽媽！
如此看來，酒劍仙便是江小蠻生命中的唯一男人了！
“我去尋她，豈不是在害她麽？”
酒劍仙自嘲起來。
起初，他自然是發瘋了一樣尋找過。不過後來便冷靜下來了。
找到了又能如何？
難道将情敵一劍殺死，把江小蠻搶過來？
他倒是有這個能力，但如此一來，必然會讓江小蠻陷入痛苦之中。
與其這樣，還不如他自己來承受這份痛苦。
“這叫什麽？這叫天意！”
李諾很是感慨。
“我在【二品境】被折磨的死去活來，日日用烈酒麻痹自己，就是因爲無法勘破紅塵、化開心中的情劫。”
酒劍仙心情惆怅道。
這個心結若無法解開，那麽他這輩子将無法踏足一品陸地神仙之境。
說起來，他确實有些愧對寄予他厚望的師門。
不過幸運的是，姬夕瑤橫空出世，扛起了道門的旗幟。
李諾說道：“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覺得你應該和你的過去做一個了斷了。”
“我也想啊，但是做不到……除非能夠找到她。”
酒劍仙有些哀傷，随即提起酒壇子，咕哝咕哝灌了幾大口。
“其實……”
“什麽？”
“江小蠻，早已離開人世了。”
李諾還是說了出來。
沒必要瞞着了。
再說了酒劍仙也是有權利知曉這個真相。
“你說什麽……你、你怎麽知道……”
酒劍仙雙目立刻赤紅起來，聲音更是在顫抖！
李諾耷拉着眼簾，平靜道：“她被埋葬在北方，鬼闵山附近。”
“帶我去找她！”
酒劍仙猛地站起來。
“現在？”
“現在！”
酒劍仙根本不給李諾拒絕的機會。他将酒葫蘆往天上一抛，抓起李諾一躍而上，喝道，“你指路！”
……
一個時辰後。
兩人出現在了風雪呼嘯下的一處無名山頭。
“咯吱”一聲……
風雪掩藏下的小屋木門被輕輕推開。
酒劍仙懷着忐忑的心情走了進去。映入眼簾的，是那熟悉的布局擺設，他便知李諾沒有騙他。
糾結了七十多年啊……
卻不知往事早已成空。
這番打擊，對他來說實在是太大了。
睹物思人。
他久久未能緩神。
李諾自然明白相思之苦，他并未進屋打擾酒劍仙。
良久。
酒劍仙才走出木屋，聲音低落嘶啞：“她葬在哪裏。”
“就在後院。”
李諾帶酒劍仙走到後院。
内勁一綻，風雪四散。
一個孤零零的墳墓映入了視線之中。
“誰立的？”
酒劍仙快步走到墓碑前。經過風雪的洗禮，墓碑上的字早已模糊。
“江小蠻的女兒。”李諾說道，“我聽她說，江小蠻帶着她在這裏生活了十年，然後就病逝了。”
酒劍仙無比驚訝：“她的夫家呢？”
李諾：“她女兒說，從未見過生父，而江小蠻自始至終都不曾嫁人……”
“她沒嫁人？！”
酒劍仙腦袋嗡嗡作響。
沒嫁人，哪來的女兒？
難道是醉酒的那一晚……
看着酒劍仙微微顫抖的身軀，李諾咧嘴笑道：“你想的沒錯，那一晚，和你春風一度的女人大概率就是江小蠻了。”
“爲什麽會這樣，她爲什麽要騙我？”
酒劍仙撲通一聲跪在了墳前，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撫摸着墓碑，早已淚流滿面。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我不知道。”
李諾道。
不過深受後世奇葩都市連續劇毒害的他，心中隐隐有了一個猜測。
江小蠻爲何那麽早就過世了？按年齡推算，那個時候，她生了江柔，獨自撫養了十多年，她應該是三十出頭，四十未到。
所以會不會是江小蠻有什麽難以治愈的隐疾，這才編造出一個謊言，拒絕了酒劍仙。
“江小蠻的女兒……叫什麽名字，她在哪！”
酒劍仙眸光期盼地問道。
李諾微笑道：“江小蠻不止有女兒哦。她的女兒還給她生了一個外孫和外孫女呢！”
“真的……太、太好了……你知道他們在哪裏對嗎？帶我去找他們！”
酒劍仙甚是激動，眼裏再度泛起了希望之光。
李諾這會兒卻賣起了關子：“想要讓我帶你去找他們也行，不過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聽說你拉着一隻黃狗子結拜？”
酒劍仙尴尬道：“醉酒後率性而爲，别當真。”
“可我怎麽覺得有些不對勁啊……”李諾意味深長道，“你爲何将那隻狗也一并帶回摘星樓？”
酒劍仙沒好氣道：“好吧，什麽都瞞不過你。”
“從實招來，不然你這輩子都别想見到江小蠻的後人。”
李諾嚣張道。
酒劍仙勉強一笑：“那隻黃狗，來自魔界……”
“來自哪裏我不管，我就是想知道，你和它稱兄道弟是要幹嘛？”
李諾質問道。
酒劍仙：“我這麽做，是不是像個傻子？”
李諾點頭。
酒劍仙笑道：“對啊，會被人笑話，魔族知道了，也會笑話我。”
李諾恍然大悟：“你是想避開那個魔族女王？”
酒劍仙點點頭。
黃狗正是那個女人派來尋找他的。
現在，他和狗子結拜的事情應該也是傳到魔界了吧……
他就不信了，他都這麽丢人了，那個魇火女王還要倒追他？
堂堂魔界第一女王，倒追一個和魔界地位最低等的看門犬稱兄道弟的男人，這臉面，啧啧啧……
“現在輪到你了。快說，他們到底在哪裏？”
酒劍仙急促道。
李諾想了想，并未告知酒劍仙真相。
雖然他現在有九成九的把握認定酒劍仙就是他的外公，但他也怕烏龍，到時候空歡喜一場。
李諾找了個借口：“他們願不願見你，我必須得問過才行。”
酒劍仙着急道：“要多久？”
“三天吧。”
李諾估算了下時間。
“好，我等你三天！臭小子，你可别騙我，不然我讓你……”
酒劍仙把眼睛一瞪，威脅道。
“别說大話。你不能把我怎麽樣……”
李諾可不吃他這一套，不屑笑道。
不過酒劍仙想岔了，以爲李諾是拿姬夕瑤說事。
“你和我師妹的事情……我隻能說，一切随緣吧。她走的道，和我的不一樣。”
酒劍仙歎道。
不過提到姬夕瑤，李諾一臉古怪起來。
如果這家夥真是他外公的話，那麽輩分怎麽算？
“你小子，這是什麽表情？”
酒劍仙不爽地訓斥道。
“咳咳……太白前輩，你的年紀其實比我大了好多，我們這麽稱兄道弟，是不是太那啥了……”
李諾扭捏道。
現在喊兄弟，三天後喊外公？
這心髒受不了啊……
“這有什麽？你小子合我胃口，我們做忘年交便是。”
酒劍仙大笑。
他一向灑脫，豈會被這些世俗束縛。
“這可是你說的哦！”
“我說的！”
“好，到時候你别後悔！”
“我後悔什麽？我知道你和獨孤飛雪有點交情，你那小丫鬟便是獨孤飛雪的得意徒弟吧？不過你愛叫獨孤飛雪什麽與我無關，各論各的便是。”
酒劍仙豪爽道。
“好！”
李諾心中竊喜。
“對了，還有個事兒，當年你行走江湖，應該是易容的吧？”
“當然是易容了。”
“那你将當年易容後的模樣畫下來給我。”
“作甚？”
“别管，給我便是。”
“好，回去後便畫給你。嘿！可别小看我的丹青之術，若當年我将半分心思放在丹青上，也就沒吳道子什麽事了。”
酒劍仙得意洋洋。
李諾要這畫，自然是拿去給江柔看。
江柔說過，她小時候看到江小蠻畫過一個男人的畫像，而且經常看着畫像發呆……
她記住了那個男人的相貌，長大後當然也找過，但是……那個疑是她生父的男人，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沒有在這個江湖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