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諾離開府邸沒多久,一直關注着書房動靜的紅娘子便風風火火闖了進來,看着一臉沉悶的南宮射虎,她不禁有些好奇起來。
李子安到底和兄長說了什麽事兒,竟能讓她這個說一不二、殺伐果敢的兄長猶豫不決了?
褪下铠甲,換了長袍的南宮射虎依然是威風臨面,不怒自威。但瞥見這個比他足足小了兩輪的小妹後,他的眸光就變得柔和起來。
父親在二十多年前就因病去世,臨終前,還緊緊握着他的手,千叮萬囑一定要找回南宮紅鹭,讓其認祖歸宗。
這事兒,他可是一直銘記于心中。
“小妹來了啊。”
他目露慈愛,笑道,“你實話告訴爲兄,這個白梅公子到底是何方神聖?和你又是什麽關系?”
紅娘子卻是有些猶豫了。
“怎麽?連爲兄都不能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嗎?”
南宮射虎的面色立刻不悅起來,喃喃道,“任我行……任天行……這個任公子總該不會也是西楚人士吧?”
南宮射虎心中猛然一驚,緊緊盯着紅娘子,“哥先和你說好,你不論看上誰,哥都可以爲你做主,但你之夫君,必須是我大胤人士!”
“哎呀兄長,你莫要胡亂猜測,這位白梅公子其實是……”
糾結了大半天,紅娘子最後還是決定說出李諾的真實身份。
這很關鍵。
而且,人家也沒說要她隐瞞呀。
她頓了頓,繼續道:“他其實就是李諾。”
“李諾?哪個李諾?莫非也是皇室子弟?”
乍一聽這白梅公子姓李,南宮射虎便猜測嘀咕道。
世人大多都稱呼李諾的表字,這咋一聽“李諾”這個名字,南宮射虎一時間還真沒反應過來。
“還能是哪個,就是任天行的同門師弟李諾李子安!”
紅娘子翻了個白眼。
“當朝太子太師!新晉的武安公!”
南宮射虎猛然站起身,忍不住深吸了兩口冷氣,“小妹,話可不能亂說,此話可當真?”
“就是他,雖然易了容,但豈能逃過我的眼睛,他化成灰我都認得!”
紅娘子笑道。
這家夥,當初在梅關茶馬古道那會,可是騙的她好苦!
南宮射虎苦笑不已,一口勁洩了,渾身癱軟,重新坐回了案椅上。
當然,他心中的那杆秤也是迅速向李子安傾斜了。
他是江南水師提督,但也是南宮世家的一份子,也是知曉家族的酒坊生意和漕幫有很深的合作,而漕幫的幕後大佬,便是這位年不過二十出頭的武安公啊!
此事并非什麽辛密,隻要有心人稍加打聽便知。
南宮世家和漕幫深入合作,自然是要将漕幫的底都打探清楚。
而這位年輕得有些過分的武安公爲了漕幫幫主陸翊鴻而親自上門提親,這就是在表明态度。
他,史上最年輕的太子太師、世襲國公,就是陸翊鴻的靠山!
南宮琥珀嫁和陸翊鴻聯姻,就代表他們南宮世家和李子安達成了政治聯盟。
不過……
這門親事,也必須争得家主的同意才行。當然,他作爲南宮琥珀的父親,也是有很大的話語權。
“爲兄且問你,琥珀那丫頭,真的喜歡那個漕幫的陸翊鴻?”
南宮射虎問道。
兄長爲何突然問起此事?
難道……
李子安來此,便是爲了琥珀的親事?
紅娘子有些激動。
若李子安真願意出面,那這門親事還真有可能成!
琥珀那丫頭,還真是要對李子安感恩戴德了。
“兄長,在今日的梅園文會上,琥珀那丫頭還慫恿我去給趙默之難看呢……這個趙默之啊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被李子安的丫鬟戲弄稱爲‘黑狗’……”
紅娘子嘴角挂起濃濃的不屑,她當然是要将趙默之貶低得一無是處,便将文會上的事情又說了一遍,着重強調趙默之如何如何被人笑話。
“……所以琥珀嫁給他,絕對沒有幸福可言。倒是那個陸翊鴻,我這些年行走江湖,故而對漕幫也是有些了解,他确實是個人物。”
南宮射虎歎息一聲。
他知道,自己這個妹妹是完完全全站在了李子安那一邊。
他便說道:“知道了,容爲兄考慮考慮吧,你先下去。”
“那小妹先告退,兄長也早些歇息吧……”
紅娘子退出了書房,輕輕将房門關上。
書房燭燈搖曳,不敢與天上明月争輝。
南宮射虎有些苦惱。
不久前趙權還請他赴宴,不經意間提起了兩家結親這事兒。
他當時也是覺得女兒也到了嫁人的年齡了,而趙權又是江南總督,若他南宮和趙家聯姻,絕對是強強聯手。
可是現在被李子安這麽橫插一腳,再加上趙默之确實不争氣,這事兒就有些懸了。
他雖然性情耿直,但人情世故也是懂得。
此事,必須要給趙家一個台階下。
畢竟在這江南,南宮和趙家,那是擡頭不見低頭見,可不能将關系搞得太僵了。
翌日……
苦思冥想了一整夜也沒能想出辦法的南宮射虎一臉萎靡地走出了房間。
卻見女兒躲在不遠處鬼鬼祟祟。
他沒好氣瞪一眼:“丫頭你又在幹嘛。”
“嘻嘻,爹爹怎麽在書房過了一夜呀?難道娘親把你趕出房了嗎?”
探頭探腦的南宮琥珀便跳了出來,三步并作兩步跑來,裝模作樣地給南宮射虎捏起了肩膀,“爹爹勞累辛苦,娘親不懂事,咱别和她一般見識。女兒懂事,給爹爹捏捏肩膀放松下。”
“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又想要什麽。”
南宮射虎自然是了解這個小女兒的,和大兒子的性子真是天然之别。
他很納悶。
明明是同一個娘生的,爲何南宮子煜就那麽老實,隻會悶頭研究什麽墨道機關,甚至爲此不惜和家族脫離關系。
而這個南宮琥珀,調皮活潑,舞刀弄劍,還想要上陣殺敵。
“爹爹,女兒聽姑姑說,昨天晚上有人上門提親來了?”
南宮琥珀臉上微微呈出一絲紅暈,腼腆地問道。
“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打聽此事害臊不害臊?”
南宮射虎闆起臉訓斥起來。
南宮琥珀才不怕,她加大了手上的勁道:“嘻嘻。看在女兒這麽乖巧給爹爹按硗的份上,爹爹你就告訴女兒嘛。”
“是啊,是有人上門提親,你願不願意嫁啊?”
南宮射虎也是沒能繃住,笑着打趣起來。
“嗯,女兒願意!”
南宮琥珀急忙點頭。
呵。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有了心上人就忘了爹。
南宮射虎很是吃味,便道:“好,那就嫁吧!爲父便讓趙家立刻挑選吉日下聘。”
“啊?趙家?爹,你弄錯了吧!女兒才不嫁那隻黑狗!”
南宮琥珀頓時急了,立馬繞了個圈,正面對着南宮射虎。
不過看着父親眼中那打趣的神情,她便知道自己被騙了,立馬撅起嘴,撒嬌道:“爹,你都這麽一大把年紀了,還來打趣女兒,你這是爲老不尊!”
“誰叫你這麽不知羞,巴不得倒貼門。”
南宮射虎沒好氣道。
“嘻嘻。爹,你放心吧,女兒哪怕出嫁了,也還是你的小棉襖嘛,會經常回家來看爹爹和娘親的。”
南宮琥珀有些害羞起來。
“這段時間,你就好好呆在家裏别亂跑,知道沒!你的婚事,爲父會給你處理好的。”
看着女兒臉上露出的歡悅笑容,南宮射虎心中便有了抉擇。
讓女兒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他老來得女,故而十分疼愛這個女兒。
也罷……
家族的事情,他來抗便是。
他要用自己的雙臂爲女兒扛起這片天,讓女兒無憂無慮地活在當下。
所以,趙家若真要翻臉,那麽這狂風暴雨,就讓他獨自承受吧。
……
趙府。
“嗚嗚嗚,老爺,你可得爲默兒做主啊,你瞧瞧,這臉都腫成這樣,連牙齒都碎了,這還怎麽出門見人啊。”
一衣着華麗的婦人哭哭啼啼地叫喚着,便是趙默之的生母,趙權的發妻。
“行了行了,此事老夫心裏有數。默之,這幾日你就呆在府上不要出門了,這個白梅公子有些本事,爲父得先将他的底細摸透了再說。”
得知自己的兒子被人打成這豬頭樣,而且在梅園文會上出盡洋相,趙權差點暴走,好在多年養成的城府和理智讓他冷靜了下來。
在江南,誰能繞過他?
可這個白梅公子明知趙默之是他兒子,卻依然出手教訓,絲毫不給他堂堂總督面子!
這個白梅公子要麽是個蠢貨,要麽就是有強到對他無所畏懼的底牌。
他傾向于後者。
畢竟,文采如此橫溢者,豈會是一個沒腦子的蠢貨?
就在這時,一小厮急急跑來,呈上一份燙着金邊的駕帖,恭恭敬敬道:“老爺,越王府下了拜帖。”
趙權接過一看,滿臉訝異:“越王邀我午時赴宴……”
“父親,越王不是一直和咱家關系不好嗎?怎還設宴邀請你?别是什麽鴻門宴吧?”
趙默之有些好奇。
父親是江南道總督,而越王的封地便是這江南應天府。
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
他們兩家的關系自然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當然,也不能好。
畢竟封疆大吏若是和藩王走得太近,隻怕朝廷就要急了。
“默兒,你對越王家的南國郡主怎麽看?”
趙權笑眯眯道。
心中正在衡量着利弊。
都是老狐狸了,這拜帖中雖是不經意提及了南國郡主,但他哪能領悟不透越王的想法?
這越王,是想要和他結爲親家啊。
若沒有朝廷隔在中間,他當然也是願意的。
可是郡主出嫁乃是皇家之事,必須要得到宗人府和天子的點頭才行。
越王,又有什麽法子能夠說服朝廷呢?
畢竟,一是實權藩王,一是封疆大吏,這兩家若是結親,那整個天下都要震動了。
“南國郡主?嘿嘿……”
趙默之眼中閃過一絲火熱。
作爲花叢獵手,什麽樣的女人讓他最具有征服感?
自然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冷豔仙子,又或者是媚态十足的絕色妖女。
南宮郡主的身份,足以讓他垂涎三尺了。
“抛開家世、身份,單論本人,南國郡主和南宮琥珀相比,你覺得誰更合你心意?”
趙權問道。
“兒子覺得,自然是南國郡主好一些。”
趙默之激動道。
這不是廢話麽!
南宮琥珀雖然臉蛋長得漂亮,但再漂亮,也就青樓花魁的級别。
而除此之外,南宮琥珀還有什麽優點?動不動就舞刀弄槍,又豈會被他所喜?
而南國郡主就不一樣了,那身上的辣勁兒,可一點都不遜色于狐狸精啊!
而且,人家這郡主頭銜,就能讓天下男子想入非非了。
“爲父知曉了,你就老實呆在家裏吧,等爲父見了越王再做打算吧。來人,備轎……”
趙權心情也是愉快起來。
自家這個兒子,也是很搶手的嘛。
現在就看越王那邊能不能搞定朝堂了。
若是沒問題的話,他自然也是傾向于和越王府聯姻。
也許,這是一個機會。
一個能讓趙家跻身于一流世家序列的機會!
若趙家能在他手中發揚光大……想到此處,趙權的眸光不由得變得火熱起來。
……
李諾在江南投下一顆石子,整個江南便震蕩了起來。
始作俑者的他此時已經出現在了總督府。
隻是等到日影偏斜,這位總督大人才一身酒氣地走入府衙。
“你是何人?”
見有人大搖大擺地坐在他的位置上,趙權心中猛然大驚,酒醒了大半。
“總督大人,這辦公時間溜達出去喝酒,若是被禦史台知曉,隻怕又要挨罰了。”
李諾惬意地伸了個懶腰,一臉玩味笑道。
“白梅公子?”
趙權眯了眯眼睛。
“看來你那兒子已在你面前給本公子上過眼藥了?”
李諾譏诮道。
“哼,你來此作甚?”
趙權很警惕。
能夠不驚動将士就出入總督府,此人的實力絕對不可小觑。
李諾笑道:“小生來此當然是喊冤啊。”
“哼,你既有冤屈,應該去縣衙找縣令擊鼓鳴冤,爲何來總督府衙?”
趙權面不改色地質問道。
“因爲本公子要狀告之人,手眼通天,權勢極大,小小縣令不過七品芝麻官,哪敢受理?”
李諾委屈巴巴道。
“你要狀告何人?”
趙權依然表現的很警惕,沒有邁入門檻。
李諾:“本公子要狀告之人,趙大人其實也認識。”
趙權眯起了眼睛:“到底是何人?”
李諾玩味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