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趙默之,這廂有禮了。敢問這位姑娘是否也是前往栖霞古刹參加今日的元宵詩會?”
在江南說一不二的府尹大人家的這位公子哥立馬推開身旁的兩位貌美如花的花船女子,而後快步走到船頭,對着小船上的绮羅深深作揖。
其談吐溫文儒雅,行舉彬彬有禮,模樣又是風流倜傥,家世更是非凡,乃是少女殺手中的高高手。
可惜,并不符合绮羅的胃口。
绮羅目綻鄙夷地暗啐了一口後就把腦袋一撇,鳥都不鳥這個斯文敗類。
“姑娘應該不是江南人士吧?不認識小生倒也正常……”
趙家公子将折扇一開,露出一個迷之自信的笑容。
他堅信,世間沒有任何一個女子能夠抵擋得住他的笑容。
身邊的狗腿子立刻接話解釋:“小姑娘,這位乃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趙公子,其父爲天子守土牧州,添爲江南東道總督、應天府府尹……”
趙默之在江南儒林也是叱咤風雲般的人物,曾高中鄉試第二名,之前也是盧枝山的狐朋狗友,和另外兩個世家的公子并成爲江南四才子。
不過曾經的四大才子之首盧枝山卻已被李諾的非凡氣度和淵博學識深深折服,故而改邪歸正,浪子回頭,且又去了國子監進修,便就不和這些酒肉朋友一起玩了。
當然,什麽狗屁世家公子哥,在绮羅這個劍道高手面前,通通都是渣渣。真要惹惱了她,一劍宰了也是無處喊冤。
绮羅沒說話,她忍着殺性,走到李諾身邊,柳眉倒立,道:“公子,奴婢已經忍無可忍了!”
李諾無語道:“姑娘家家的,莫要喊殺喊打。學學你家小姐,溫柔點……”
我家小姐溫柔?
绮羅翻了個白眼。
姑爺,你是不知當年小姐帶着奴婢勇闖黑風寨,殺得三千黑風盜血流成河,屍骸遍野呐……
小姐,也就隻對你溫柔而已。
身爲魔教教主,但又是女兒身,若沒有一些強硬的手段,教衆們豈會心甘情願服從?
李諾目前當然還不知這些,他走到船頭,對着花船拱手道:“趙公子,這位是我家侍女。”
“哦,不知兄台哪裏高就?面生的很呢!”
趙默之臉色露出和善的笑容詢問道。
江南的世家公子、學院學子,一向都是以他馬首是瞻。而觀之眼前這位,雖也是風度翩翩,器宇軒昂,但很面生,料來便是北方或者西邊來的士子。
所以,在未将對方的底細摸清楚之前,趙默之當然不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行欺男霸女之事。
畢竟,他隻是嚣張跋扈,但不是傻子,不然焉能考得中鄉試第二?
僅次于盧枝山這個解元呢!
李諾還真是被問住了。
他發現自己之前用的那幾個身份都已經曝光了。而這次來應天府也隻是去見吳道子,故而并未準備新的身份。
看來隻能随意編造一個了。
四品真意境的特權,隻要文力夠,撒謊不眨眼。
他若無其事道:“趙公子有禮了,小生乃是北方人士,今日前來應天府是爲了目睹南方士子之風采。至于小生的名字,怕擾了趙公子的耳朵,就不說了。不過北方學子都稱呼小生爲‘白眉大俠’!”
既然李尋歡、任我行這等江湖人物都出現了。
那麽再多一個“白眉大俠”也沒有什麽不可的了。
不過“白眉、白梅”傻傻分不清楚,倒是讓趙默之誤會了。
他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
文人說話都是這麽兜兜轉轉,讓人猜來猜去的。
在他想來,眼前這位公子便是南下踢館來的。
如果能赢,那肯定就會立刻報上大名,從而揚名天下;倘若輸了,那自然就是夾起尾巴灰溜溜跑回北方,哪裏還敢留下名字丢人現眼?
這模式,他也熟啊!
至于這綽号。
白梅?
應該也是酷愛梅花之士,就是不知和号稱“白梅居士”的麓山大儒王陽明有沒有關系。
“原來是白梅公子,失敬失敬。正巧了,我們也是要去栖霞寺,正好順道,一會詩會上,咱們也切磋切磋,以文會友嘛。”
趙默之客客氣氣說道。
和這位白梅公子結交一番其實也不錯的,等混熟了,自己出點小錢錢,将人家的侍女買了便是。
在這文士風流的年代裏,友人之間相互贈送侍女乃至小妾都算是一樁雅事。
“哈哈,是極是極……”
李諾也是打着哈哈随便應付着。
雙方相互試探一番後,就沒再說話了。
船隻繼續前行。
不過趙默之的花船速度快多了,很快就一騎絕塵……
绮羅悶悶不樂地皺着俏臉:“公子,爲何不教訓那個姓趙的?”
“正事要緊,沒必要節外生枝。”
李諾笑了笑。
人不輕狂枉少年嘛。
對方貴爲正二品江南道總督的公子,跋扈一些倒也正常。
他自問自己無法像宰相那樣肚子裏能撐船,但這一點氣量,他還是有的。
很快,船隻抵達了江島。
上岸登島。
绮羅依然悶悶不樂地跟在李諾身後,也不說話。
姑爺已經傷透了她的心,再也不是那個不論什麽事都爲她做主的姑爺了。
姑爺,變心了!
李諾見绮羅的小嘴撅得老高,都快拱到天了,便哄道:“還在生氣啊?等見了吳道子,姑爺再去那什麽詩會幫你出氣看好?”
“真的?”
绮羅總算是恢複了一些生氣,努了努嘴道。
李諾拍胸膛保證:“姑爺何時騙過你?說吧,你要讓那小子斷手還是斷腳?”
“嘻嘻,那倒不用。還是不要見血了,我很善良的。就扇他兩耳光子,再讓他跪在我面前,喊三聲‘姑奶奶饒命’就行了。”
绮羅腼腆地吐了吐舌頭。
李諾嘴角微搐,很是無語。
這懲罰,可比斷手斷腳都重多了。
讀書人最好面子,尤其是這些權貴家的公子哥,而你直接撕人家的臉面,這簡直就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了。
绮羅,你什麽時候也變這麽腹黑了呀?
過了小半個時辰。
兩人拾階而上,終于來到了栖霞寺。
銀裝碩果,梅俏雪白,一片冬雪之景,刹那間便映入了眼中。
“哇,好美呀!”
绮羅驚呼一聲,便如脫缰的野馬,踩在了前面的雪地上,旋轉跳躍閉着眼,享受着這冬雪之意。
“沒想象到在江南還能見到雪景,呀!這梅花真香,真漂亮!”
绮羅興奮地如山雀兒一般叽叽喳喳起來。
可惜,胸無點墨的她,叫來叫去也就這麽幾個詞彙。不然此時此景,賦詩一首,也是極好的。
而绮羅這番表現,也是引得邊上其他香客們善意的嬉笑。
嬌小可愛的姑娘,總是擁有特權的。
不然換一個醜八怪在雪地上起舞試試?
絕對會有人忍不住破口大罵呱噪。
“聽聞栖霞寺不論哪個時間都能呈現一年四季之景。而今雖然開春,但見雪景也并不奇怪。”
李諾稍作解釋。
中原四大名寺,都有各自的特點。
像他最爲熟悉的渝州靈隐寺,那桃花冰潭,咳咳……
香豔的事情就此打住!
“阿彌陀佛,施主這邊請……”
一個年輕的小僧走來,對李諾作揖道。
“小和尚,你認識我們嗎?”
绮羅打量着這個十五六歲、面紅齒白的俊俏小和尚,眼中露着一絲好奇。
小和尚本就有些腼腆,現又被一個姑娘這麽盯着看,連話都說不利索了:“之、之前……趙、趙公子有提醒……說見了一個身穿鵝黃襦裙的圓臉姑娘,就請他入園……”
“哼,又是那個斯文敗類!看本姑娘一劍戳下他的眼!”
绮羅眼睛兇兇一瞪,氣呼呼道。
李諾搖了搖頭,笑道:“在下來此,并非參加元宵詩會,而是來找人的。”
被绮羅的兇意震住,小和尚面色稍顯病白,急忙問道:“不知公子要找誰?”
李諾眯了眯眼:“畫聖。”
小和尚則是一臉茫然:“公子是不是找錯地方了,這裏是栖霞寺,除了我們這些出家人之外,便是那些虔誠拜佛的香客,哪來的畫聖?”
李諾其實也隻是随便試探一下,見小和尚茫然不知,也就沒有再難人家了。
畫聖吳道子剃度出家一事,知曉者也是寥寥無幾。
“那還請小師傅帶我們去見一見方丈吧。”
李諾岔開話題。
小和尚搖頭道:“方丈數日前就閉門不見客了,還請公子見諒……”
李諾又道:“聽聞方丈大師做得一手好畫,我想欣賞一番可以嗎?”
小和尚颔首道:“大雄寶殿上挂着的佛祖畫像便是出自方丈之手,施主若要觀之,直接去即可。”
“那就有勞小師傅帶路了。”
李諾作揖道。
“這邊請……”
小和尚便帶着李諾走進了大雄寶殿。
栖霞寺的信徒可不比靈隐寺的少。
而今日又逢元宵佳節,故而寺廟裏香客衆多,或來許願還原的,或來求姻緣的,總之是熱鬧非凡,燭香四溢。
李諾一進大雄寶殿便被正壁上那幅三丈長的巨畫給吸引了視線。
他微微擡首,目不轉睛地盯着這幅佛祖金身畫,陷入了沉思。
正所謂外行看熱鬧,内行看門道。
擁有菩提慧根的他,自然是能夠在畫中感受到那股浩瀚的佛意。
作此畫者,其佛力醇厚精湛程度隻怕不比三品羅漢差呀!
這真是出自吳道子之筆嗎?
到底是佛門成就了畫聖,還是畫聖歸隐後又轉修了佛學,這才将佛家真意融入畫中?
绮羅初來乍到,倒也是覺得新鮮的緊,便這兒看看,那兒瞧瞧,不過很快這股新鮮勁就過去了。
畢竟,之前在渝州的時候,她也是沒少陪着自家小姐去靈隐寺玩。
而寺廟嘛,大體上也都是大同小異罷了。
新鮮感一過,她就覺得有些無聊了。她修的是劍道,心中自然是對佛祖沒有任何敬畏。
而餘光瞥見姑爺對那佛祖畫像十分着迷的樣子,她便撅嘴問道:“姑爺,一個大和尚的畫像有什麽好看的?”
是呢。
要看也是看三清道尊嘛!
李諾歎爲觀止道:“這畫筆之妙,鬼斧神工也。絕對是出自吳道子之手。”
“啊?畫聖畫的?”绮羅俏臉上露出難以理解的神情,“可是剛才小和尚不是說這畫是他們方丈所作嗎?”
“去會一會便知。”
李諾心中了然。
随即。
他悄然運轉内力,猛得綻出了他的氣勢。
刹那間,方圓十裏之内,衆人都是心肝兒一緊。仿佛産生了什麽錯覺。
而這股氣勢的持續時間雖然隻是短短十分之一息,但對于佛力深不可測的方丈來說,自然也是捕捉到了。
沒過一會,便見一個白須老僧顫顫巍巍走來,對李諾畢恭畢敬作揖:“公子,方丈有請。隻是這位姑娘,不太方便去後院……”
“姑爺你先去忙吧,我去外邊再看看雪景,賞賞梅花。”
绮羅倒也很有分寸。
這也是李諾滿意的一點,不過他還是提醒了一句:“你去玩吧,不過悠着點,别動不動就提劍……”
别看绮羅這麽叫嬌嫩可人,人畜無害,其實就是一隻時刻處于爆發邊緣的母老虎!
好歹也是五品元神出竅境的劍道高手、獨孤劍主的衣缽傳人。
從來就隻有她欺負别人的份!
很快。
李諾被老僧帶去了後山禁地。
“施主自行過去吧,老衲隻能送到這了。”
老僧看着石碑上立着的“後山禁地,亂入者死”八個刻字,也是有些心驚膽顫。
李諾自然無所畏懼,便大步走去。
“阿彌陀佛,太子太師前來,老衲有失遠迎,還請海涵。”
禁地處,一小茅屋木門無風自開,竟流轉着春夏秋冬之意。
這讓李諾稍顯意外。
他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便見一個樸素青袍的老僧正在俯身作畫。
而這畫卷,竟有十米餘長,老僧現在還隻畫到十分之一處,但畫卷上所繪之景,就讓李諾驚歎了。
神作也!
那隐隐流轉着的佛意,和大雄寶殿上挂着的佛祖畫像如出一轍!
李諾尊敬道:“久仰畫聖之名,今日而見,果然名不虛傳。”
其實他心中有些郁悶。
畫聖吳道子,哪裏是什麽小人物?
單看這畫的意境,就知人家至少也是三品境強者!
甚至,那浩瀚澎湃的氣勁氣息,已經直逼二品境了!
還想着拿刀架人脖子逼人就範?
想多了。
當然。
也無需如此了。
李諾已經看出來了,吳道子所作之畫,便是他所要求的《江山社稷圖》……
敢情慶陽故意捉弄他呢!
原來早就給畫聖提前通風報信了。
等平定南疆回了長安,一定要狠狠打她的屁股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