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觀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晖夕陰,氣象萬千,此則嶽陽樓之大觀也,前人之述備矣……”
“……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裏,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
衆人猛吞口水,難以置信。
眼前,好似浮現出了一個洞庭湖,氣霧缥缈,美輪美奂,隐隐約約間,湖面浮現漁船……
衆人皆是身臨其境,親自登上了嶽陽樓,遙望着這一汪浩瀚的洞庭湖!
美景盡覽于眼底。
這洞庭湖之美,比卓麒麟那文似乎還要高出一個級别!
格局。
衆人想到了這一個詞。
兩文的格局,不在同一水準線上。
卓麒麟也是一臉震撼,難以置信。
銜遠山,吞長江……皓月千裏,浮光躍金……
這寥寥數筆,就完美勾勒出了洞庭的波瀾壯闊!
這個李子安難道也去過洞庭湖?
而衆人此時眼中迸射出猛烈的熱火,緊憋着一口氣,根本不敢出聲,生怕會打擾到李子安的發揮。
因爲已經到了下半部分了!
也是最重要的部分!
隻要李子安能夠穩住這氣勢,盡量讓下半部分言之有物,那麽這篇《嶽陽樓記》就能穩壓卓麒麟的《觀洞庭湖》一籌了!
李諾當然不會讓衆人失望。
嗯,離恨山除外……
身爲一名合格的文抄公,自然是要讓前世的璀璨文化,于這一世綻放出萬丈光芒。
他不生産文字,他隻是儒道上的一名合格的搬運工!
頓了頓筆。
李諾再次凝起精氣神,開始龍飛鳳舞般抒寫下了驚天下的千古名句——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
轟!衆人腦袋裏宛若雷鳴炸響。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這是何等的心境?
但世間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
衆人百感交集,他們發現李子安還真能做到!
剛剛,他們都在震驚玉麒麟的曠世奇作,心湖更是波濤洶湧,久久未能平靜。
但觀之李子安……唯獨他不悲不喜,安安靜靜地吃着……雞翅膀。
其實……誤會有點大。
因爲在場中唯獨李諾是武夫,這飯量,咳咳,飯桶是如何練成的?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
這又是何等的憂國憂民?
扪心自問,他們也是朝堂文臣,可誰真正做到這種地步了?
寒窗苦讀十數年,還不是爲了當官?
而千裏當官,還不是爲了财和地位?嗯,自己肉吃飽了,閑暇之餘,再給老百姓們一口湯喝。
可李子安,他做到了!
北蠻六十萬鐵蹄南下,威震天下,連朝廷吓得都是倉皇遷都。唯有李子安迎難而上,從嶺南直奔長安,幾乎是以一人之力,硬生生将北蠻大軍趕出長安,趕回大草原。
那兩首《賦菊》,他們永生難忘!
他年我若爲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
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還有那一次次挫敗密宗的挑釁、妖族使臣的陰謀……爲國朝挽回了顔面。
原來,不知不覺中,李子安已爲朝廷做了那麽多的事情。
這個太子太師,名副其實也!
衆人目露愧色。
他們之前一直覺得李子安才二十出頭就位極人臣,分明就是有弄臣的嫌疑!
……
“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李諾重重一頓,收筆!
轟轟轟!
雷鳴繼續轟炸!
有些人文心即刻受損。
有些人則陷入呆滞,而後跪地痛哭流涕,在忏悔。
而有些人則陷入了頓悟、明悟!
離恨山最慘,他的文心直接碎裂,口噴鮮血,而後硬生生暈厥了過去。
而天上的文曲星突然僵住,然後……羞愧地躲進了雲霞之中。
不過衆人此時根本無暇顧及這等詭異的天地異象。
他們的腦袋在嗡嗡作響。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千古絕句是也!
李子安,不愧是太子太師!
中原有他在,儒道正統必然在,儒道傳承也将不絕也!
卓麒麟百感交集地坐在了位置上。
這等心境和胸懷,他自問自己也做不到。
或許,當年的大文豪許敬山能做得到。但人家可是亞聖!
所以,李諾的胸襟和格局已經達到了亞聖的水準了嗎?
此子一旦文氣積累有成,必能踏足一品亞聖之境!
李諾朝着文紙輕輕吹了口氣,将墨吹幹,而後道:“還請卓大儒斧正。”
卓麒麟苦澀搖頭。
這個李子安,還真是一點虧都不吃。将他剛才的話原封不動還給了他。
不過他内出血了,此時硬憋着内傷呢!才不想和李子安口舌交鋒。
剛才,文曲星照耀。
他的文氣也是開始凝結,眼看着就要踏入二品境了,結果李子安來了這麽一出。
直接整得他破了防。
或許别人沒有注意,但他卻是注意到了文曲星突然僵直了一下,原本朝他灑落的那些文輝,也于半空中被收了回去。
尴尬!
痛苦!
絕望!
幾十年來的心血,毀于一旦!
明明一隻腳已踏入二品境了,但這門卻硬生生給關了起來,将他拒之門外!
隻怕這一生,他也将沒有機會踏足二品了。
卓麒麟臉上氣血正在悄然流逝着。
他的文心也在劇烈顫抖。
少頃,竟也出現了一絲裂紋!
三品大儒的文心,可以說是堅如磐石,不受外力影響,哪怕神兵利器也無法傷之分毫。但此時此刻,卻被李諾這一文給整裂了。
李諾擡頭瞥了一眼文曲星。
這文曲星怎麽回事?
還躲起來了?
這可是千古名篇,有那麽不得見人嗎?
李諾還是欠缺經驗啊。
詩詞哪能比得上文章?
兩者,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
詩詞雖能成戰詩戰詞,殺敵滅軍不在話下,但賦文,卻是能安天下社稷!
這格局就不一樣了。
文曲星遁入雲層,是在羞愧呢!
因爲它差一點就把文輝給了卓麒麟,讓其踏足二品境。
嗯,能讓天上文曲星羞愧的,這萬千年以來,也就李子安這麽一個怪胎了。
當然,在上一世也有這麽一個豔壓一個朝代的絕色美人,美到能讓天上的月亮都自慚形穢地遁入了雲層深處……
李諾很是納悶,這文曲星怎那麽也變得也像老杜那樣不靠譜了?
不過好在他感受到了自身文海似乎又擴展了一圈,若按文氣量來算,他現在應該和三品境大儒持平了吧?
嗯,請叫他僞*三品境*李文豪!
“卓兄,你沒事吧?”
李諾緩過神,看着卓麒麟的面色有些奇怪,便擔心地問道。
嗯,連稱呼也改了,從卓大儒直接跨越到了卓兄。
這說明他已将自己的身份地位擺到了和卓麒麟平起平坐的份上。
而在衆人看來,李子安這分明是有些鳄魚流淚假慈悲的嫌疑。
太敷衍了。
但李諾還是真關心這位大儒的身體狀況。
不管怎麽說,大家都是人族,應該同仇敵忾才是。
男人何必爲難男人呢?
要爲難,也是爲難妖族才對。(胡慕白:我妖族吃你家米了?)
卓麒麟兩鬓突生華發,神情複雜道:“老夫不及也。子安文學造詣,當屬天下第一。這個太子太師,名副其實。”
有了卓大儒的力挺,李諾這太子太師的位置也算是無人能夠動搖了。
“天下能人輩出,才華橫溢者便如過天之雁,我可不敢認這第一啊,老卓此言太過了,我萬萬不敢當……哈哈,喝酒,喝酒,這可是謝師宴,可别擾了新科舉子以及狄大人的興緻……”
李諾客氣道。
衆人直撇嘴。
這李子安,太丫的氣人了。
你不敢當?那他們豈不是更不入流了?
“太子太師嚴重了……諸位,來來來,飲了此杯,祝新科舉子們前路一帆風順……”
老狄那個感動啊。
終于提到他的名字了!
他也能憑此從龍套升級爲有兩句台詞的特約配角了。
他容易嗎!
不過高朝落幕,勢必就讓人有些意興闌珊了。
這場謝師宴,也是虎頭蛇尾,沒過一會就匆匆結束了。
其實對這些新科舉人來說,這一場文宴還真是讓他們大開眼界,文道修爲也是有所進展。
但于狄征明而言,這場謝師宴注定是失敗的。
本該是男主角的他,淪落爲了配角。
以後世人一旦提起這場謝師宴,便是先卓麒麟十篇賦文引得文曲星動,後有李子安千古名篇驚天下。
一老一少,儒道傳承,千古美談也!
至于他狄征明?
哦,此人是誰呀?
什麽?
竟是大胤四朝老臣?
儒道水平,就這?
這官是買來的吧!
……
這一刻,這位和當初窦拯一樣的四朝老臣,也是莫名其妙就将李諾給恨上了。
其實對李諾來說,這還真是無妄之災。
不過無所謂了。
反正債多不壓身。
他走到哪都遭人嫉恨。但隻要自己足夠強大,何懼之有?
李諾昂首挺胸地離開了文華苑。
不過在門口,小鄧公公早已候着裏,見李諾出來了,立刻眉開眼笑地将他引去了公主的府邸。
至于那篇《嶽陽樓記》,自然是被慶陽給沒收了。
哼!
偷用了她的文房四寶,那麽這篇千古名文,就勉強當報酬了。
公主殿下,任性起來就是這麽不講道理。
不服?
李諾自然是服氣的。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也得虧今日老杜不在場,不然這篇賦文,隻怕也保不住。以老杜的性子,絕對是要豁出臉來搶的,哪怕搶不走,那也絕對會在賦文題目上做文章,好讓他自己也沾沾光,青史留名。
而正在自己府邸研究《儒典》的杜晏,在得知此事後,還真是連腸子都悔青了!
他暗暗發誓,今後隻要文宴上有李子安,那他必然就參加!
言歸正傳。
慶陽眸光灼灼地盯着李諾:“真沒想到,你還有這本事,卓麒麟這回文心不穩,二品境與他無緣了。你這是親手扼殺了未來的一個二品大儒啊!”
李諾聳聳肩不以爲然:“關我何事?他自找的。他想上位無所謂,但踩着我的臉做階梯,那我可就不服了。”
慶陽誘人的紅唇中展露嫣然一笑:“你這麽一攪和,卓麒麟想要搬走儒道正統的希望也已破滅,不過你和西楚隻怕也要水火不容了。”
李諾卻挺直了脊梁骨,一臉傲然道:“不怕,隻要聯姻,我不是西楚的國丈就是國公!”
“呸!德行!”
慶陽嗔了一眼,兩朵紅暈悄然攀上臉頰。
這家夥,正經的時候,頂天立地,讓人很有安全感,可不正經起來,太羞人了!
他們兩人都八字還沒一撇呢,就幻想着生孩子了?
看着慶陽如嬌羞的水蓮花一般盛開着,李諾柔情道:“你現在什麽打算,是繼續住在洛陽,還是回長安?”
慶陽努起紅唇道:“我還要在洛陽待一陣子。我和你的事情,陛下那邊不松口,我打算去宗人府找趙成王使使勁。”
“難爲你了。不過你放心,趙成王敢不服,我就揍到他服!我可是堂堂太子太師,和大胤的長公主不正是良配嗎?誰敢有閑言碎語,拖出去亂拳打死!”
李諾上前拉住了慶陽的手,略顯冰涼。
他微微心疼,他知道這是慶陽在太廟地窟爲他擋刀而落下的病根。
慶陽翻了個白眼,風情萬種道:“你挑戰的是世俗禮法,拳頭在硬也是沒有用的。”
“那這段時間你先忙着,等我從北方回來,你若還沒搞定,那我就親自出手。你别忘了,儒道站在我這邊。世俗禮法又如何?還不就是儒道的孫子嗎?我怕個啥?”
李諾正氣凜然道。
“你呀,怎麽什麽話從你嘴裏說出來,就變得那麽奇奇怪怪的。”
慶陽沒好氣瞪了一眼。
“嘿嘿,我這叫話糙理不糙,人糙心不糙。不信你摸摸。”
李諾笑得讓慶陽有些羞恥。
她急忙抽回手。
“天色已晚,你快走吧!”
再這麽繼續下去,她怕會把持不住……嗯,将李諾狠狠揍一頓,便出言趕客。
“哈哈,那你也早點歇息。”
李諾得意地大笑着離去。
他很快便回到了洛陽小别院。
嗯,是從後門偷偷進去的。
因爲前門,圍着諸多的儒門學子,都這個點了還不散,這毅力真是有佳。
他們都是來拜師的……
一來,李諾如今已是當朝太子太師,位極人臣。二來,他的文道修爲也确實得到了大家廣泛的認可。也許朝廷上還有些文官會不服,但不妨礙儒林學子對他的膜拜。
這些年輕學子,熱血彭拜,手中提着臘肉等束脩,哪怕吃了閉門羹也不氣餒。
他們堅信,精誠所至金石爲開,太子太師,一定會被他們的誠意所打動。
隻要拜入李子安門下,前途無量矣!
李諾從後門溜進來後,迎面就碰上了陸翊鴻。
“公子,拜師的人太多了,搞得卑職都無法出門了。”
陸翊鴻一臉無奈道。
他一出門,就會被直接圍住,進退兩難。
李諾笑呵呵道:“别理他們,過一陣子他們就會沒興趣了。我準備去一趟北方,如果順利的話,會在年底回來。洛陽這邊倒是沒問題,長安那邊,你得繼續看着點。”
“公子放心。”
“渝州還好吧?”
“渝州一切井然有序。酒坊生意和商隊都沒問題,不過有一些事情需禀告公子。”
“何事?”
“商隊反饋說,西域十六國,似乎有些不安分。”陸翊鴻有條不紊地說道,“西域那邊,有人聯系了砸門的商隊,說要镔鐵、精石等物……”
“要這些……是想打造兵器兵甲?”
李諾稍顯訝異。
陸翊鴻神情凝重道:“嗯,他們以重金賄賂了我們的商隊。”
“西域十六國……那是佛門和巫族的地盤……”李諾回憶道,“你告訴商隊那邊,年底之前就先拖着,等我從北方回來再說。來年開春,我還要去一趟大巫山的。”
“屬下遵命。”
陸翊鴻抱拳道。
“嗯,這段時間如果還有人遞帖拜訪,你就說我閉關了,要沖擊文道境界,任何人都不見。”
李諾道。
陸翊鴻點點頭:“那若是陛下要召見大人您上朝呢?”
李諾默然道:“一樣。”
“遵命。”
陸翊鴻表示明白。
将事情安排妥當之後,李諾又換了一件行走江湖的武夫衣裳,心念一動,招來白眉鷹王,直接朝着北方飛去。
他很是擔心娘子的安危,故而已經等不及要去極北之境尋她了。
至于绮羅那邊,他發了一隻【文鶴傳書】,告訴她好好鞏固修爲境界,安心等着他的好消息便是。
從洛陽到極北,至少十萬裏之遙,而且越靠近北地,天氣就越寒冷。
不過有了白眉鷹王,這趕起路來就輕松多了。
兩日後的一個傍晚……
見夜幕即将降臨,便讓大白降落了下來。
底下是一個小鎮,也算是大胤東北的邊陲小鎮。
過了這個鎮再往北,就算是出了大胤的地界。而前面就是大名鼎鼎的鬼闵山脈了。
由于這裏太過寒冷,大多都是凍土,朝廷在此地的稅收約等于無,甚至每年還要倒貼不少銀兩進去,故而就沒那麽上心了,連縣令等官都是時有時無。
不過這也導緻了此處武林幫派衆多,鬼醫門和武生殿便坐落在此境内。
“客官裏邊請!”
生意來了!
一小厮滿臉笑意将李諾引進客棧。
從這裏去鬼闵山的人可不少呢。
因爲鬼闵山上藥草衆多,而鬼醫門常年都收藥材。
所以這采藥雖然有一定的生命危險,但架不住鬼醫門的收購價不菲啊,故而這門在懸崖采藥的手藝依然是紅紅火火,更是引得那些貧窮人家的孩子都往山上跑。
“小二,上酒!”
李諾找了個位置坐下,将刀往桌上一拍,豪氣萬丈地大笑一聲,“其它下酒小菜也都來一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