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這個章見慎啊……師長們可莫要小瞧了人家哦!”
李諾意味深長地笑道。
“沒有小瞧他,畢竟他也是去歲殿試的榜眼。若非你小子橫空出世,他也是有實打實的狀元之才。”
杜宴一邊說着,一邊在【沙盤】上擺弄棋子。
王陽明的性子更急一些,他吹胡子瞪眼道:“你小子别說那些沒用的。就直說吧,要他做甚?總該不會是看他不爽,故而想要公報私仇,派他去送死吧?”
“王師你也太小看學生了吧!”
李諾一臉委屈,歎道,“整個國子監出來的士子,也就他留下了。所以他的品性絕對沒問題的。”
杜宴深以爲然,微微颔首道:“哎,國子監的教學方式确實不行,這一次蠻族南下,大難逼近,就能輕易看出來了。”
明哲保身,确實也是君之子道。
但是在國家大義上,也必須要有爲國殉節的信念,這才是吾輩讀書人之楷模。
王陽明臉色微微不悅道:“哼。也虧得那老匹夫跑得快,去了劍南道,不然老夫非得親自上門扯着他的胡子辯一辯!把國子監當做買賣了這是,看看培養的都是些什麽玩意兒。”
王陽明自然是看不起當初的國子監祭酒王子蘊的。
五姓七望。
王陽明乃是太原王氏出身,而王子蘊則是出自山西王氏。早就出了五服,而且誰也不服誰,都自稱王氏主脈。
李諾忍俊不禁,這位老王同志都這麽大年齡了,怎還這般的孩子氣。他安慰道:“王師莫氣,國子監雖然差了些,但不也出了一個章見慎嘛。大家應該都知道章見慎乃是妾生子,但這‘妾’可是大有老頭。”
王陽明瞪了李諾一眼:“别賣關子!”
李諾指了指北方:“章見慎的生母來自北域。”
“北域?難道是蠻族之女?”
王陽明立刻心領神會。
李諾點點頭:“北蠻子和我們中原雖被武帝城隔絕,但我們大胤商隊遍布九州大地,别說區區蠻族草原了,哪怕是東海鲛人的地盤,乃至極北誇父之地,都留有他們的足迹……”
杜宴接過話題:“買賣人口在大胤雖是違背朝廷法度,但架不住期間的利潤,故而每年都有好些外族女子流入中原,或充當青樓歌姬,或爲奴爲婢。”
李諾道:“章見慎在章家的地位是非常卑微的,哪怕他去年中了進士,但依然逃不過妾生子這個身份,而且這個‘妾’還是最低等的草原蠻女。”
王陽明可不關心章見慎的身世,他不解問道:“可這又能如何?難道蠻族大軍南下,還會看在章見慎生母乃是蠻女的份上網開一面?”
李諾笑道:“這就要看運氣了。”
王陽明急道:“混小子,你到底又知道些什麽小道消息?”
李諾低聲道:“蠻族虎豹騎二十萬!而其中最精銳的兩萬時時刻刻保衛着蠻族大帥。而這兩萬虎豹騎的大統領,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就是章見慎那個素未謀面的舅舅。當然,如果他認這個外甥的話。”
杜宴瞠目結舌:“你這消息準不準?”
若真是如此的話,那期間還真有文章可做!
李諾笑道:“我這絕對是第一手消息,我估摸着隻怕章見慎他自己都不知道此事。”
王陽明眯着眼,捋着山羊胡,思考道:“所以……當年的虎豹騎大統領的妹妹,被我們大胤的商人拐賣到了章家?”
李諾點點頭。
當然,在他得知此事的第一時間,也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不過他相信【清風樓】的能力,而且絕對不會拿此事故意騙他。
沒這個必要。
【清風樓】之所以知道這個消息,是因爲當年那走私人口的商隊,特麽的就是長安城清風樓自己組織的……
原本約今早好卯時就來麓山商議軍略對策,爲何他遲到了半個時辰?就是因爲在途中遇到了長安清風樓的掌櫃——萬事通。
李諾也算是将清風樓三大掌櫃都認了個遍了。
揚州的神算子李茂,是個瘦竿兒,臉上老是挂着谄媚的笑容。
渝州的百曉生,一個身材又肥又圓,頭上還是地中海的家夥,在嶺南時也是幫了不少的忙。
而這個萬事通來找李諾,是因爲有了危機感。畢竟李諾在揚州、廣陵的事迹中,可都有清風樓另外兩個掌櫃的身影鞍前馬後呢。
萬事通身爲清風樓總掌櫃,哪能落後!
而蠻族鐵騎南下,他就尋思着将章見慎身世透露給李諾,沒準能起到作用。
“你小子手底下是不是養了一支情報組織,不然哪來的這些消息?”
王陽明叮囑道,“這事兒可大可小,萬一惹得陛下不快,你小子腦袋都不夠砍的。”
李諾回道:“這是我從清風樓換來的消息。”
“清風樓啊,難怪了。”杜宴歎道,“其實朝廷一直以來都有心取締這個江湖組織,隻是期間阻力重重,某些世家乃至朝堂重臣,和清風樓都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隻要清風樓不去刺探皇家消息,當年的先帝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小子,你到底有多少把握?虎豹騎可是天下第一騎兵,大統領更是蠻族大帥的心腹愛将,能爲了一個素未謀面的外甥就背叛蠻族?”
王陽明并不看好此事。
這不是過家家,這可是将腦袋别在腰上的買賣,容不得一絲一毫的分神。
“試試呗,總比沒有好吧。【人皇劍】那邊才是最重要的。”
李諾說道,他當然沒有完全指望章見慎。
“以你和公主的關系,應該不需要我們幾個老不死的去當說客了吧?”
杜宴擠眉弄眼地打趣道,絲毫沒有大儒的風範。
其實對這些【四品真意境】大儒來說,禮儀什麽的,都已經束縛不住他們了,哪怕杜宴是禮部尚書,掌管天下大禮。
“嗯,那就按計劃行事吧。三日時間,應該足夠布置了。”
李諾說道。
随後,衆人又商量了足足一個時辰,這才将計劃制定好,細到一兵一卒的排兵布陣。
畢竟,長安城兵少将寡,可容不得絲毫浪費。
——
李諾出了山舍,又去了前面的學堂和諸位學子們聊了一下。
大家都是年輕人,自然不會老氣橫秋。衆人侃侃而談,指點江山,意氣風發。
雖然都是在紙上談兵,但李諾也都是微笑傾聽,并未打擊他們的積極性。
“子安。”
就在李諾下山時,崔立言叫住了他。
“怎麽?”
看着不在狀态的崔立言,李諾有些好奇。
崔立言欲言又止,猶豫一番後,咬牙道:“我祖父隻怕已經兇多吉少了。”
李諾點點頭。
這一點,他也是無能爲力。
都過去那麽久了,而且泰山也都是裏裏外外仔細搜了個遍,卻依然沒能發現崔無悔。
崔立言臉色難看道:“沒有祖父的壓制,家中叔伯争權奪勢,我崔家幾乎到了分崩離析的邊緣了。”
李諾道:“直說吧,要我怎麽幫你?”
崔立言搖了搖頭:“你幫不了,而且你若插手,隻怕會将事情鬧的更大更僵。”
“那你的意思是……”
李諾皺眉不解。
難道這家夥就是過來訴訴苦?
崔立言深吸一口氣:“家父說,唯有聯姻借勢,方能讓崔家穩固。”
李諾點點頭:“這倒是個好主意。”
聯姻。
确實是世家最好的政治手段。
不過,往往大得利的是家族,苦的都是個人。
畢竟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情。
想當年,崔無悔不也是因爲他有狀元之才,這才做出決定将崔婉婉許配給他嗎?
可惜,本該一飛沖天的他剛準備起飛呢,就突然折了翅,這門婚事也就随之告吹了。
不過崔立言提出此事又是什麽意思?
崔婉婉是要重新嫁人了嗎?
這是好事啊。
他也正愁如何面對崔婉婉呢。
崔立言繼續道:“王瑾妍,王家嫡女,想必你也知道……”
“王瑾丞的妹妹?”李諾瞬間明白了過來,訝異道,“你要和她聯姻?”
崔立言有些愧疚道:“嗯。唯有借王家的勢,才能壓得住我家族的躁動。”
李諾點點頭,笑道:“這是好事啊。王師不僅是王瑾丞的伯父,更是你的恩師,這也算是親上加親了吧!你倆能夠聯姻,我權力支持。”
“你……不埋怨我嗎?”
崔立言神情複雜地看向李諾。
“我爲何要埋怨你?”
李諾茫然不解。
“我若娶了王瑾妍爲妻,那绮羅……”崔立言慚愧道,“我辜負了她呀……”
李諾忍不住一樂,一巴掌拍在崔立言肩膀上,教育道:“你胡思亂想什麽呢。八字都沒一撇的事,談何辜負?我早就與你說過,你和绮羅本就是兩個道上的人,怎麽可能會有結果?你是世家子弟,她是江湖兒女,風馬牛不相及啊。”
崔立言頓時羞得滿臉通紅。
敢情他糾結了那麽久的事情,在别人眼中隻是一個笑話?
原來這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了。
少年人嘛,哪裏懂得什麽叫做愛情,隻不過是當時突然間的荷爾蒙初動而已。
李諾感慨道:“绮羅是我娘子的侍女,她又怎會嫁給你,一切都是你一廂情願而已。”
崔立言扭捏地有些不自然,恨不得在地上找條裂縫鑽進去。
“哈哈,你小子沒談過戀愛,又沒在青樓厮混過,這臉皮太嫩了啊。看來王家真是撿到寶了。”
雛哥啊。
王瑾妍确實是撿到寶了呀。
李諾見狀哈哈大笑着離去。
雖然以前他也經常打趣绮羅性子太兇難尋夫家,但真要将她嫁出去,他心裏也不舍呢……
嗯。
主要是不舍她的那張包子臉,捏起來手感太棒了。
見李諾離去,崔立言大大松了口氣,心中的巨石落下了,渾身輕松了許多。
随即,他嘴角勾出一抹雨過天晴般的笑意。
困擾了自己數日的心結,原來解開也是很容易的。
“咦,都說女人的臉是六月的天,說變就變。沒想到你崔立言也有這本事呐!你的神情變化好大,子安和你說了什麽呀?”
胖滾滾的盧枝山也不知從哪裏鑽出來,直直盯着崔立言。
崔立言沒好氣地爆了粗口:“關你鳥事?”
盧枝山撇撇嘴:“好心當成驢肝肺,本公子這是在擔心你。”
“我用得着你擔心?你有這時間,還不如多多去磨一磨唇槍舌劍,免得在戰場上見了蠻族鐵騎吓得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崔立言說着,突然大笑起來,“哦哈哈,差點忘記了,你連唇槍舌劍都還沒有呢,哪邊涼快哪邊呆着去。”
“你!本公子三日之内定能磨出唇槍舌劍!你睜大眼睛看好了!”
盧枝山氣急敗壞。
這真是戳中他的痛點了。
他和崔立言年紀相仿,更是江南道的解元,但結果就是……他不僅僅是身材模樣遠遠遜于崔立言,連自己引以爲傲的文道修爲也都被人家拉開一大截。
看着盧枝山無能狂怒的神情,崔立言心中無比的舒爽,他繼續大笑:“哈哈,還江南解元呢,待蠻族鐵騎退去,來年我就能去考恩科,進士已經是我囊中之物,狀元也能争上一争。而你,就隻能剛瞪眼。”
未入七品,可考不了進士。
這是硬條件。
“得意個屁,你再厲害,也隻是李子安的一個小跟班!”
盧枝山心中氣炸,拂袖離去。
——
而李諾返回長安後就直接進了皇宮。
慶陽殿。
正在後花園木橋上欣賞着湖邊秋菊的慶陽,忽見李諾站在遠遠的拱門走廊處用那痞痞的眸光打量着她,慶陽頓時就沒了好臉色。
“好你個李子安,真是越來越大膽了,進本宮的宮殿也不通報一聲?”
慶陽怒喝一聲,殺氣騰騰。
而剛走到後花園門口的小鄧太監撲通一聲給跪了下去,倉倉皇皇,欲哭無淚。
他清楚得記得殿下說過,隻要是李子安求見,就不用通報。
李諾給了小鄧公公一個眼色,示意他快些離開。
小鄧公公如獲大赦,趕緊溜之。
李諾這才慢悠悠走上前:“誰惹公主生氣了,這麽大的火氣。你看,秋菊都被你烤萎蔫了。”
未着宮廷盛裝,而是穿了一件琉璃裙的慶陽,又是站在滿園秋菊之間,便是衆星拱月,人比花嬌。
慶陽當然不是生李諾不請自入的氣。
她是在思考着破敵之策,可惜想破腦袋也沒想出一個良策,而李諾臉色卻挂着慵懶的笑意,一點都不緊張,這才是她生氣的原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