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妖獻殷勤不成,一張馬臉瞬間皺成了苦瓜臉。
他擡着酒壇子,楚楚可憐地看着李諾離去的背影,期待着這位主人能改變主意,返身來嘗一嘗他親自釀成的青蛇酒。
真的。
這酒能壯陽!
馬妖一族是不會說謊的。
李諾當然不吃這一套。
感受着身後目光的注視,他愈發感到惡寒,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待他行至皇城午門時,天邊的魚肚白已經擠入了天穹,呈微亮之勢。
而身着朝服,形體各異的大臣們除了請假不能來的之外,其他的都到齊,在午門外安安靜靜地等候着。
看着姗姗來遲的李諾,一夜無眠的鍾寺卿頂着兩個熊貓眼急忙迎了上去,低聲詢問道:“李大人,可都準備好了?”
李諾低下腦袋,稍稍打量下自己這套六品朝服,整整齊齊,也沒污垢,應該不會殿前失儀,他神色茫然地問道:“鍾大人,下官上朝還要準備什麽東西嗎?”
鍾寺卿心中大急,将手中笏闆顯露一半,說道:“李大人,今日上朝,我們要彈劾妖族使者鵬萬裏呀!”
李諾十分警惕與鍾寺卿拉開了一段距離,翻臉不認人道:“鍾大人,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彈劾妖使乃是你鴻胪寺的事情,和我可沒半兩銀子的關系。下官今日上朝是爲了彙報皇陵滲水一案的。”
鍾寺卿怒急攻心,一口氣差點沒緩上來,老臉憋成了豬肝色。
他咬牙切齒道:“李大人,你這是過河拆橋啊!”
李諾一副有心無力的模樣道:“大鍾大人真愛開玩笑,下官雖是六品刑部郎中,可這鵬萬裏持有妖族使節,不歸刑部管。咱官兒小,膽子也小,可不能越界啊。”
話音落,李諾便趕忙往午門那邊擠去,這時大門正好開啓了。
看着李諾躲他如躲避蛇蠍一般,鍾寺卿這心涼臉怒!
李子安,不當人子!
氣煞老夫也!
鍾寺卿好不容易順了口氣,左右一觀望,眸光便瞥見不遠處好幾個禦史言官竊竊私語,對他指指點點。不過當他細看去時,這些人就立刻轉移了視線。
這讓他心中更加忐忑不安起來。
難道這些可惡的言官要參他辦事不力,素餐屍位?
不行!
好不容易混到了正三品,可不能晚節不保啊。
他低頭看了下手中的笏闆,因驚怒而微顫的手緩緩平穩,眸光也變得堅定起來。
是時候了!
他呼出一口濁氣,慢慢挺直了背,昂首闊步地朝着午門邁去。在他走過那幾個禦史身邊時,重重的一個冷哼,顯示了自己内心的不滿。
哼!
想在監國殿下面前參老夫一本?
休想!
做夢!
老夫爲官七十餘載,身爲三朝老臣,絕對不會給伱們這些滿嘴噴糞的禦史任何機會!
老夫,說到做到!
……
金銮殿。
班朝太監拂塵一擺,拉長尾音:“朝議開始,宣文武百官金銮殿觐見……”
文官列左,武勳在右,以官位大小資曆高低依次入場。
不過今日上朝的大臣們可不像之前那樣興緻乏乏無精打采。
今日。
他們眼中充滿了光!
正道的光……
尤其是獨立于三省六部、遭大臣們厭惡的禦史台的言官們。他們磨刀霍霍,看向大理寺卿的眼神,絕對就是大灰狼看到了小綿羊!
哪怕不能一口吞掉,那也得撕下一大片血淋淋的肉來!
妖族之間相互鬥毆乃至死妖,他們其實并不關心,反正死的不是大胤的子民,那死就死呗。
但是!
如若是大理寺監管不力而惹出了這樣的麻煩,那就不一樣了。
近些年來,在内閣首輔崔相的震懾下,禦史台根本就沒有發揮實力的餘地,最多也就嘴炮一下什麽殿前失儀啊,有老臣扒灰啊這些破事兒,幾乎朝臣們都快将禦史台這個監管部門給遺忘到犄角旮旯去了。
日積月累,他們存了一肚子怨氣可沒無從發洩呢。
今日,陛下和崔相都不在,他們也算是徹底解放了,終于逮住了一個機會能将這個三品大官拉下馬。
這若成功,那他們禦史台就能一炮打響,王者歸來!
他們此時已經迫不及待了。
李諾看着這些神色完全露于表的禦史言官,心中暗暗發笑,這是聞到了魚腥的貓啊。
他又不由自主地将眸光投向了倒黴的鍾寺卿。
不過……
這糟老頭子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樣。
仿佛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
說好的氣急敗壞、心急如焚呢?
全然不見。
這養氣功夫也太好了吧?
難道在這麽短的時間裏,鍾寺卿想到了應對的法子?
這砧闆上的魚怕是要變成大鲨魚了。
李諾心中不經有些疑惑。
“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在朝臣班列整齊後,太監公鴨嗓繼續唱喏。
禦史台的一名七品禦史滿臉欣喜地邁步,準備上奏,結果……眼睛一花,有人捷足先登了!
别看鍾寺卿垂垂老矣,但此時的動作靈活得像個年輕人。
而且他的位置排在文官之首,故而搶先一步走到了大殿中央,更是運轉文氣,中氣十足道:“臣,鴻胪寺卿鍾北山,有本要奏!臣感年邁,老眼昏花,精力不濟,請骸回鄉,望監國殿下恩準!”
半隻腳踏在空中的禦史,僵住了,驚呆了,腦袋一片空白了。
金銮殿左側的副座上,秦王殿下也是一臉懵逼了。
他在昨晚就已知曉鵬萬裏未按規定留在鴻胪寺外夷館,故而惹出了刺殺一案。
他正糾結該如何處置呢。
畢竟此事說小不小,說大不大,最重要的是秉公處理。
禦史一旦激憤狂噴,他若不處理鍾北山,那就失了公允,可這鍾北山乃是三朝元老,處理起來可麻煩了。
沒成想。
人家盡然直接自爆,将這難題完美解決掉了。
這一刻。
鍾北山萬衆矚目!
這讓他想起了七十多年前中了二甲進士的那一幕。
憶往昔,峥嵘歲月稠!
“鍾大人,鴻胪寺可離不開您老啊!”
秦王内心無疑是十分歡喜的,不過表面功夫還是要做一做的,便露出一個略帶惋惜深沉的的神情。
鍾寺卿充分發揮了影帝級的表演。
他撲通一聲便跪了下去,臉上老淚縱橫,仿佛秦王不答應他,大胤就要滅亡一樣:“監國殿下,朝堂需要更年輕更有沖勁的血液,老夫老矣,豈能素餐屍位?還請殿下恩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