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鏟齊落之下,眼前的樹藤無論枯榮,都帶着幹癟的枝杈和略微清新的植物汁液,四散橫飛而去。兩人好像打家劫舍的匪徒砸門一般,不斷将兩個空間之間的阻隔奮力破開。
伴随着不知是塵土還是木屑的粉塵四處飛揚,那股森林般特有的清新直沖鼻孔,讓蕭然感覺精神振奮。似乎藤蔓之牆的後面有什麽古董或秘密都不再重要,但是劈砍這藤蔓圍牆的過程,就讓他非常享受。
他轉頭看向二叔,見二叔也是劈砍到臉色發紅額角流汗,但眼神裏卻有着說不出的興奮和喜悅。這也進一步刺激了蕭然,讓他更加熱火朝天地砍了起來,直到眼睛都冒着金星耳朵嗡嗡作響,那些古董發出的聲音都幾近朦胧起來。
在這些古董音中,似乎還摻雜着很多焦急的聲音,不知在說些什麽。
蕭然咧嘴笑了起來,自報家門的古董他見過不少,但這麽急着見自己的倒是頭一回。
他和二叔好像比賽一般,更加奮力地劈砍起來,忽然感覺手中的刀猛地一沉,似乎砍中了什麽柔軟的東西。随之而來的,是一陣略帶痛苦的呻吟和喘息聲。
他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預感,轉頭看向二叔,滿臉的驚恐和不知所措。二叔也是同樣地表情看着他,握着鏟子的手慢慢往回抽,直至鏟頭似乎被什麽東西吸住,難以再輕松抽出。
蕭然看着手中的刀,也慢慢往回拉。随着刀頭突然猛地卡住不動,那股呻吟聲更加急切和虛弱,仿佛有什麽人命懸一線了。
“糟了……好像……”
“……砍着人了……”
叔侄二人的聲音都有些發抖,如果是什麽精怪野獸,或者粽子之類,砍就砍了。可此時對方發出的是人的聲音,即便是和自己一樣的同行,那也畢竟是人命,而且還是他們傷人在先。
二叔咽了口唾沫,對蕭然說:“冷靜點……已經這樣了,咱也不是故意的,先想辦法進去再說……也許還救得回來……”
叔侄倆人擦了擦額角的汗,默契地緊握手中的家夥,擡起一隻腳踩在已經砍得七零八落的藤蔓上,微微發力。
“一……二……三!”
二叔口中的“三”剛喊出口,兩人便一同用力蹬向藤蔓牆。可不料前面的牆突然倒下,兩人一個趔趄,也随着牆面向裏側摔了進去。
随着“咔嚓”一聲響,那呻吟聲徹底消失了。叔侄二人摔了個七葷八素,躺在地上無力地哼哼着。
蕭然隻覺得眼前有忽明忽暗的光在閃動,無數嘈雜的聲音時強時弱,卻聽不清再說什麽。
二叔率先起身,把他拉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臉,問道:“沒事吧?骨頭沒斷吧?”
蕭然看着二叔的臉,覺得有些重影,聲音也好像壞了的錄音機一般,充滿雜音和嗚哝的混沌感。他搖了搖頭,似乎除了視聽有點問題,并沒有什麽大礙,于是擺擺手:“就摔這麽一跤,不至于的……”
二叔點了點頭,指了指他們摔進來的地方。
前方是一個拱形門洞,還能看見他們上來時的階梯和壁上大大小小的螢石。門洞前方的地面上,一個纏滿了斷裂藤蔓的門闆正壓着什麽東西,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
門闆上面,則插着他們兩人還沒來得及拔出來的關山刀和工兵鏟。
叔侄兩人對視一眼,小心地把手電朝門闆下照過去。隻見一股暗紅的液體,正順着門下的縫隙緩緩流出來。
“壞了!真的……傷人了!”
二叔有意避開了“殺人”這個詞,趕緊拉着蕭然起身。兩人也顧不得關山刀和工兵鏟,急吼吼地把門闆扶起來。
然而門闆下的景象,還是讓兩人的心瞬間堕至谷底。
一個頭發黃、白、灰相間,紮着兩條長辮的老婦人,正仰面躺在那裏,口鼻和身上的兩處傷口,都不停地淌出血液。
她身上的衣服以獸皮和粗麻布爲主,還有很多顔色不同的打磨型石質墜飾,粗看應該是綠松石和黃瓯等等。她的服、飾、發皆不尋常,透出一股原始的華貴,不知是不是和金太奶一樣,是老獩貊的後裔,獨自躲在這最後的參天樹陵中。
叔侄兩人此時徹底慌了神,尤其這老人給人的感覺無比像金太奶,衣着也與金太奶請神時所穿的法衣類似,就更加重了蕭然心裏的負罪感。
“二叔,這……這……”
蕭然不知該如何面對眼前無辜慘死的老人,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愧疚的眼淚也瞬間湧入眼眶中。他和二叔一起,把一個活生生的人送上了死路。
二叔也是面色鐵青,緩緩把門上的刀拔下扔個蕭然,又把鏟子拔下來握在手裏,嘴裏喃喃道:“這個……不能怪咱們……咱們不是故意的,誰知道這些破樹藤後面就是門,又有誰知道她就躲在門後?咱們主觀上沒有要殺人的想法,這就是個意外……”
蕭然左右看了看,見老人的手中有一張皮質的繡帕,便小心地抽出塞進口袋,又撿起旁邊的一張破獸皮,将老人的上半身和頭臉都蓋住,也默默道:“老人家,我們沒有害您的意思,您莫怪……等下我們一定好好安葬您的屍體。往後餘生,我也一定把您當自家親人供奉,希望您安息……”
“對對對!以後好好供奉就行,該安息就安息吧。說到底,是她自己躲在門後,她也得承擔一半責任!現在還有咱安葬供奉,夠可以了!她自己也有錯,對吧?”
二叔突然找到了安慰自己的理由,急切地向蕭然詢問着,想得到肯定的答案。
可還沒等蕭然開口,四周突然又傳來了許多個聲音:“對,她的錯!是她的錯!”
叔侄二人一驚,趕緊朝身後照去。此時門後的空間緩緩亮起,滿牆的螢石吸收了光之後,瞬間把整個空間照的如同禮堂。
不對,這似乎就是個禮堂。在這空間正中,有一個直徑七、八米的柱子,似乎是天然的樹身。柱身上還裹着一層皮,上面畫着紋路簡單且古怪的畫。
在柱子一周,跪着很多老少不一,但衣着與老婦人類同的男人,正轉頭看着叔侄二人,臉上露出平靜的笑容。
“你們……你們是什麽……”
這些驟然出現的人,讓叔侄二人的心裏驟然不安。可蕭然的喝問還沒完全出口,整個大廳的四周也亮了起來。
成堆的金銀器具、珠寶玉瓷,正散落在牆邊一周,将整個大廳反照地璀璨異常。
二叔驚訝地合不攏嘴,環顧了大廳一周,看了看寶物堆間隔開的幾個精心裝飾過的誇大座椅,最後目光落在了爲首男人那微笑的臉上,不由得歎道:“這……這八成是獩貊王庭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