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哭聲總算有了幾分人聲,蕭然低頭,驚見地上躺着的已經是一個普通一歲多大小的男孩,身上的毛已經脫去,尾巴也不見了,牙齒是普通小孩殘缺的乳牙,原本皺巴巴的臉也重新光滑細嫩,臉上還有兩塊冬風造就的紅團。
隻是身上的髒,和那股臭烘烘的屎尿味依舊。
“兒……兒啊!”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哭喊,李東福和他老婆已經沖進門來,想是聽見了那陣哭聲。
李東福的老婆全然不顧孩子身上髒,拉開衣服把孩子抱在了懷裏,母子倆都哭個不停。李東福則跪在地上,不斷給蕭然叔侄和金太奶磕着頭。
“爸……爸……”
蕭然正要把李東福拉起來,兩聲含糊不清的聲音從他兒子的口中傳出。
幾人都驚訝地看向被裹在懷裏的小孩,那孩子此時睜着清澈的眼睛,骨碌碌地看了在場人一圈,最後落在李東福臉上。
“爸……爸!”
這一聲比之前更加順溜和清脆,李東福頓時淚如泉湧,哆嗦着嘴唇重重地給三人磕了幾個頭,然後從老婆懷裏接過小臭孩包在自己懷裏。
金太奶說:“孩子雖小,但是不傻,知道你這段時間爲了他忙的腚溝子都快朝天了。趕緊抱出去吧,事兒還沒完呢……”
蕭然此時再看李東福,那人應該比他大不了太多,頂多和胡八一年齡相仿,但兩鬓都有些斑白了。作爲一個普通人,光從今晚這一趟趟的鞍前馬後看,他确實已經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李東福抱着孩子,和老婆兩人對蕭然叔侄鞠了個躬,說:“謝謝貴人!多虧了你們!要不我這三小子就……大恩大德,我當牛做馬報答你們!要錢還是要别的,哪怕是我的命,你們一句話,我絕對不帶含糊的……”
蕭然扶着他說:“我倆先不說,你們可得好好謝謝金太奶,老太太一百多歲了還爲你們這事拼命……”
二叔這時打斷他道:“錢我們不要,其他的以後再說,先照顧孩子吧……”
李東福又對着金太奶連連鞠躬,這時懷裏的孩子突然發出幾聲反胃的幹嘔,金太奶趕緊把夫婦倆往外推,說:“趕緊去拿個盆,把他吐得都接住。吐幹淨了用火燒了,灰撒到你們找找獩貊的地方,這事就算完了……”
李東福夫婦急忙把孩子抱到院外,拿了一個粘了泥的破盆子,把孩子的臉對着盆。
孩子幹嘔幾聲後,一股股黑粘如瀝青的東西就從他的口鼻處湧了出來,院子裏頓時一股腥臭撲鼻,圍觀的村民都躲出老遠,生怕這股味都有什麽邪祟。
孩子吐了一股又一股,直到最後吐出的都是清水才算結束。蕭然感覺那盆裏又些異樣,便捂着口鼻湊過去看。
手電光下,那盆黑粘的東西裏,有密密麻麻的東西在蠕動搖擺,乍看好像一整盆蝌蚪或泥鳅。但那些蠕動的東西形狀和大小不一,都是一個個半透明的圓泡疙瘩彼此粘在一起,好像青蛙的卵泡一樣,湊成了大大小小的團狀,根本就不像這個世界該有的東西。
蕭然一陣作嘔,李東福則把孩子遞給老婆,自己劃着了一根火柴,扔進了盆裏。
“這能點着嗎……”
蕭然正嘀咕着,盆裏突然“哄”地一下竄起了火焰,噼噼啪啪的焚燒聲,和好像耗子一樣吱吱的尖叫聲不斷傳來。
沒一會兒功夫,盆裏的火便熄滅,隻留下半盆黑灰,裏面似乎還有些細小的碎骨。
“東福媳婦兒,孩子帶回家好好洗洗養着,三個月内别沾任何葷腥,以後就沒事了。東福,你處理好了灰,再來一趟……”
金太奶安排完,便回了屋裏。李東福收拾好了那盆灰,對着周邊圍觀和幫忙的村民一通感謝,人群便陸續散了。
兩人回到金太奶屋裏,老太太已經盤腿在炕上,悠閑地抽着煙袋。
聽見兩人進來,金太奶磕了磕煙灰,把煙袋鍋收好,說:“兩位貴人,辛苦了。你們有啥想問的,就問吧。”
二叔開門見山道:“老太太,我就是想問問,你們村裏人剛才迎我們的時候,手裏拿的那些夜明石,是從哪裏來的?哦,我們是京城來的……”
剛說到這,金太奶打斷道:“你們是京城來的我知道,其實你們打哪來,是幹哈的,我也沒打算問,你們也不用說。老婆子我當年黑白各路都見過,死在我手裏的老毛子、小鬼子、野胡子沒一百也有八十,有些規矩我懂。我就問你們一句,那地方,你們非去不可?”
蕭然有些驚訝地看着二叔,這個老太太有點意思,她說着什麽都不問,但那感覺不是她不感興趣,或是爲了守什麽規矩,而是因爲她什麽都知道一般。
蕭然見二叔沉着臉,但腮幫子咬地很用力,臉上還在起雞皮疙瘩,似乎有些畏懼這老太太,于是接話道:“有些事和我們一家人生死相關,非去不可。請您……看在剛才的份上……”
“剛才的事跟我沒關系,那是李東福家的債,他得還你們。我這問清楚就行了,既然你們鐵了心,那我告訴你們,那是從以前老獩貊國王陵附近的礦裏挖出來的。過去村裏沒燈沒蠟,更别說手電筒子,就是靠這個照明的。”
二叔眼前一亮,問道:“您的意思是,隻要找到那個礦,就能找到王陵?”
不料金太奶搖了搖頭說:“我可沒說。老獩貊國跟你們說的華夏各朝一樣,也都是幾千年曆史,那東西埋多深誰知道?這些夜明石,也是傳了好幾代的玩意兒,礦都沒人知道在哪了,我也隻能告訴你們個大概。”
說了半天,還是隻有個大概,但總比沒有強。叔侄倆靜靜地看着金太奶,等着她的答複。
可将近一分鍾過去,老太太坐在炕上靠着牆,竟然沒了動靜。
睡着了?叔侄倆對視一樣,突然一陣不祥的預感在兩人的眼睛間流動起來。
“死了?!”
兩人異口同聲地低呼,二叔一把堵住了蕭然的嘴,指了指金太奶。蕭然隻好小心地走過去,把手放在了金太奶的鼻子前,頓時心裏一驚。
他又小心地把手指放在金太奶那松垮垮的脖頸處,這一回他真的是面如死灰,轉頭對二叔搖了搖頭。
早知道不那麽多廢話了,說一句少一句,不如讓她自己說個夠啊……
“金太奶,家裏安頓好了……”
這時候,李東福突然掀門簾沖了進來,一臉的喜色,好像背都比之前直了很多。叔侄兩人趕緊擋在他面前,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哦,東福啊,把客人領你家去。今天天兒不早了,明天我問問祖宗……祖宗……”
金太奶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吓得兩人一身白毛汗。兩人趕緊轉過頭,見金太奶緩緩地躺在炕上,拉了條被子蓋上,然後發出了細細地打鼾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