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東福像鬼迷了心竅一般,要去給他兒子解開繩子,蕭然趕緊一把推開了他,擡手就要給那三小子一巴掌。
可他想到那三小子雖然跟個大猴子一樣,但畢竟是一兩歲的孩子,于是手一轉向,“啪”地一聲扇在了李東福臉上。
“我們爺倆豁出命把他制住,你說放就要放啊?忘了你叫我們來幹什麽了?”
李東福愣了愣,帶着哭腔道:“我這孩子長得慢,他這是頭回喊我爹……”
二叔在旁邊臉一沉,低喝道:“你再好好聽聽,他喊你了嗎?”
那三小子此時不甘心地晃動着身子,嘴裏不斷發出“噶”、“哒”、“哇”等等亂七八糟的聲音,明顯就是在故意模拟“爹”的發音,但奈何學地又不太像,始終沒有第一聲那麽相對标準。
李東福在衆人的白眼下,窩窩囊囊地蹲在了牆根兒,金太奶對蕭然和二叔說:“這孩子的命,就交給兩位貴客了……”
說罷,老太太就繼續那副看透世事的樣子,在旁邊抽起了煙。
二叔沒好氣地“嘁”了一聲,說:“剛才我倆的命,可是差點交在他手裏……”
金太奶在鞋底磕了磕煙灰,幽幽道:“既然說了你倆能救他,自然就不會死在他手裏。能死他手裏,也就不算啥貴客了。你們就是過路的仙客,天上的幫兵,盡頭不在這,但該走這一遭,對吧?”
蕭然聽這車轱辘話聽得雲裏霧裏,但二叔好像聽懂了,甚至有些吃驚,瞪着眼睛不再多說。蕭然見狀,也隻好對剛才的事暫時作罷。
金太奶轉向李東福的方向,說道:“别在客眼前丢人現眼了,去找件棉衣來,把你家壓箱底兒的拿來,在院兒裏候着……”
見李東福出去,金太奶便徹底歇了聲,煙也不抽了,好像入定一般坐在炕上,靠着牆閉起了眼。
二叔悄聲問蕭然:“貴客,你那些個朋友肯定能派上用場,剩下的事兒交給你了。”
蕭然撓着後腦勺問:“這打一進來就稀裏糊塗地,怎麽你就突然願意幫他們這個忙?就因爲他們說了句貴客嗎?”
二叔斜了蕭然一眼,說:“那些人手裏拿的夜明石,我看着眼熟。當年我誤打誤撞進的那個地方,牆壁上就都是這種東西,把整個地洞照的像天剛擦黑一樣。幫了他們這一回,剩下的事兒就好打聽了。”
蕭然恍然大悟,大概明白了面對金太奶,二叔爲啥屢屢不吭聲。這些人簡直就是送上門的指南針,仔細想想确實有些離奇。
既然話到此處,蕭然也就沒啥可說的了。他掏出陰陽鏡,懸在三小子臉前,暗暗說道:“道長,這回應該沒啥阻隔了,剩下的就看你了……”
陰陽鏡信心滿滿地回道:“善人,包在我身上!”
蕭然就這麽舉着鏡子,對着三小子。可那猴子一樣的小人兒,雖然身子不敢動,但瞪着一雙幾乎看不見白眼球的眼睛,咕噜咕噜轉着來回打量,還不時咧開嘴發出幾聲怪笑,好像挑釁一般。
蕭然舉得手發酸,頭上也出了一層汗。院裏窸窸窣窣一陣響,先是李東福和其他人壓低聲音說話,然後又不時傳來一陣女人的抽泣。
二叔開門出去,不多時又鑽了回來,身上多了一件皮毛一體的獸皮襖,看上去好像一個長年山中獵熊的老獵人。
二叔挑着眉,問蕭然:“你行不行啊?外面可聚了幾十口子人,等着看結果呢……”
蕭然心裏一陣心煩,暗問陰陽鏡:“道長,你這經文也不念,驅得哪門子邪?”
誰知過了那麽十幾秒,陰陽鏡才回答道:“善人,說來也是奇了。這妖孽雖然看着像是在這孩子身上,但實際上本體藏在别的地方,我看了半天也沒找找它在哪……”
蕭然聞言,不耐煩地放下鏡子,搖了搖發酸的手,問道:“這是什麽道理?我聽這老太太說,這孩子撞的是貊仙。去年在黃皮子墳,你不是還大破獩貊那些障眼法嗎?”
陰陽鏡說:“去年那情況,是當面鑼對面鼓。這一次不一樣,你知道……放電影!對,就是放電影。這妖孽的本體就好像那個電影機器和裏面的膠片,躲在其他地方,投了個影子在這孩子身上。除非能見到它本尊,不然我現在念經,就跟你們對着電影幕布吵架一樣。”
蕭然聽了個大概,歎道:“還這麽麻煩……你知道的不少啊,還知道電影膠片……”
陰陽鏡道:“善人,貧道雖然一百多歲了,但畢竟年輕,又在那金牙小子店裏挂了許久,新東西也見識了不少,貧道可是很時髦的……”
這時候蓍九霙尋釁道:“乳臭未幹,還時髦……”
“你個老不死的,信不信我給你超度了……”
蕭然懶得聽他們吵吵,擰着眉看向二叔。二叔的表情略顯玩味,好像在看笑話一般。蕭然聽到門外的抽泣,想必是這三小子的母親,便沒好氣地說:“哭哭哭,哭得我驅邪的思路都打亂了……”
二叔差點沒憋住笑,旁邊的金太奶此時慢慢睜開眼,張着一雙白色瞳仁對蕭然道:“貴客,貊仙兒跟其他仙兒不一樣,能自己藏在别處,遠遠兒的讓人中邪。如果您不嫌棄,老婆子我來當這個梁,讓你們和它聊兩句,看它到底要啥……”
“您是……出馬?”蕭然問道。
金太奶一邊緩緩下炕,一邊說:“那是你們漢人的東西。我這個有點像,又不太一樣,更多是以前傳下的老薩滿把式,還有一些老獩貊的風俗……”
金太奶說着,就打開了牆上的一個小櫃子,從裏面掏出一件五彩斑斓的皮質披風,還有一頂插了很多羽毛頭冠面具,以及一面髒兮兮的皮鼓和骨棒鼓槌。
金太奶在拿這些東西的時候,嘴裏一直念念有詞。她聲音忽高忽低、忽緊忽慢,說的既不是漢語,也不太像朝族話,不知是什麽年代、什麽地方的語言。
她就這麽一邊念着,一邊把披風批好,然後用一把纏了紅線的剪刀從三小子身上剪下一縷毛。那中了邪的三小子嘴裏發出一聲挑釁的咆哮,像看戲一樣咧着嘴看着幾人。
金太奶把那縷毛用一張畫了不明圖案的黃紙包好,一邊晃着頭,一邊塞進了嘴裏,看得蕭然一陣惡心。
三小子的毛上,那股騷臭的屎尿味,可讓他記憶猶新。
可下一刻,金太奶突然戴好了羽冠面具,用一種完全不屬于她的渾厚聲音喊道:“搬煞咯!”
瞬間,蕭然的雞皮疙瘩就湧遍了全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