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周時間,蕭然一直和胡八一、胖子一起,陪着英子和支書在兆京城裏逛了一大圈,蕭然還及時找到了二叔藏在倉庫裏的那台海鷗相機,在各大知名高牆、大院和陵墓旁留下了英子的靓影。而蕭然作爲當地的土著,也在相機裏留下了不少污點,主要是因爲胖子的拍照技術太差。
不得不說這個時代的人還沒有被剪刀手污染,有的時候拍照姿勢雖然有些奇特,但至少多姿多彩,尤其以模仿各類英雄人物和國外海報爲主。
英子每天玩得不亦樂乎,各種紀念品收集了一大包,印了不同場景交通旅遊圖和郵票就占了不少比重。得知她射擊隊裏還有不少朋友,但凡她看上的東西,蕭然都默默按人頭兒準備了好幾份。
到了後面幾天,英子是越來越依依不舍,總覺得還沒玩夠,也不想離開之前在野人溝和地下要塞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們。
但支書是越來越坐不住了,他延續了老支書的古闆和質樸,總覺得崗崗營子的事才是最主要的,自己每天在這裏遊山玩水吃香喝辣,是不是太腐敗了些?
于是兩人最終還是敲定了歸程,決定明天休息一天,後天就坐火車返回老家。
這幾天蕭然放下了所有的事情,專程陪英子兩人,自己也得以遊玩了這個年代的京城。那種奇怪的感覺也再一次湧上來,每當遊覽到某個地方,都會激發他以往的回憶,而這些回憶的主角和視角,全都是這個身體本人。
他能回憶起十幾二十年前,很多景點更加簡陋和陳舊時的畫面,甚至能回憶起當時碰到的某個陌生人,和誰在一起,吃過什麽東西,那東西的味道、顔色等等,都非常鮮活。
可他來的那個世界,應該是什麽樣子的?他能描述出來,卻沒辦法有之前那種鮮活的回憶,就好像他本人的記憶,都是寫在書上的曆史一般。
這種感覺讓他時而驚慌,時而惱火,那種自己即将被身體原主人奪舍的猜想越來越堅定,也似乎極大影響了他的情緒。
在陪英子遊玩的這段時間,他感覺自己的情緒經常不受控制,往往因爲一些微不足道的摩擦,和一些路人發生沖突,連最混不吝的胖子都覺得蕭然的反應有些反常。後來還是胡八一打圓場,私下說蕭然這是在英子面前想逞逞英雄,所以有時候反應會比較誇張。
蕭然沒有否認這種說法,但他自己明白這種失控并不是爲了英子,即便說是因爲自己會被奪舍的擔憂,他都沒法完全認可。因爲有一次隻是看見一個陌生人在地上吐了一口痰,他就生出了無名火,甚至是殺心。
這種情緒爆發,更像之前在地下要塞,面對用人皮做長生棺的妖人時的感覺,是一種非常極端的懲惡心理。
從那次以後,他開始有意的控制自己的情緒,至少不想讓英子這次京城之行,因爲他而留下陰影。
英子走之前的一天,胡八一和胖子帶着兩人去買特産,蕭然則鑽在地下室,用這個最好的暗房洗照片。
這段時間照片沒少拍,用了好幾卷膠卷。蕭然一批一批的洗,看着幾人在各大景點前的傻樣,尤其是胖子各種暗示倒鬥兒的搞怪姿勢,他不禁笑出聲來。
直到把最後一部分照片洗出來,他感覺自己的脊柱都快彎了。挂好了相紙,他就在狹窄的過道裏做起了拉伸。
随着一連串“咔咔”響,他熟練地把所有的關節都舒展開來,又重新接上。蒙縮骨功所賜,他整理全身的關節就像一般人整理頭發一樣簡單。不出意外的話,他這輩子都不會得腰椎間盤突出症,不像自己之前是個社畜,年紀輕輕腰就壞了。
想到這裏,他的心情又有些不好,雖然他知道自己的工作甚至職業病,但腦海中卻完全沒有自己上輩子的畫面。
一陣心煩,他最後草草整理了一番,起身擡頭正好看見了最後一批晾好的照片,不由得愣在了原地,雙手舉在頭上,好像芭蕾舞裏的小天鵝一般。
他緩緩走到工作台前,仔細看着那些照片。最新洗出的這一批照片,除了英子等人的留影外,還有一些好像自然風光的照片。
可他們這幾天去的最接近自然風光的地方,也就是那個以楓葉知名的山,可因爲季節不對沒什麽意思就草草下山了,也沒有拍過這些照片。
他突然想起來,這最後的照片出自二叔相機裏的就膠卷,所以這些照片應該是二叔之前拍的,他沒留意就全都洗了出來。
他仔細看着這些照片,照片中的場景越看越眼熟,直到看到最後幾張照片中出現的那幾個人的身影,他頓時如被雷劈一般僵在了原地。
爲什麽……爲什麽二叔的相機裏會有這些照片?是他本人拍的還是……
他的腦子很亂,似乎有什麽關鍵信息在藏頭露尾,可他的思緒卻像踏入泥潭的腳一樣難以活動。
“經理!經理您在下面嗎?經理?”
劉勝利的聲音突然傳來,随即地下室的門被打開,一道微弱的亮光灑了進來。蕭然吓得一個激靈,趕緊拎起大衣把照片蓋住。
“經理?還真是您啊,我還以爲又遭賊了呢……”
劉勝利一手拿着手電,另一手拎着火鈎子,長舒了一口氣。他看見蕭然緊張地神色,趕緊追問道:“經理,您沒事兒吧,怎麽這一頭汗啊……”
他一邊說一邊擠眉弄眼,八成以爲蕭然被什麽人脅迫了,于是握緊了火鈎子瘋狂暗示。
蕭然抹了一把額頭的汗說:“行了,這兒除了我誰都沒有。我這洗照片呢,你突然開門進來,擔心給我全都曝光了。我這沒啥事兒,你先上去吧。”
劉勝利這才松了口氣,“啪嗒啪嗒”地走了上去。
蕭然看了下表,已經臨近中午了,他和老胡等人約好去吃烤鴨,是時候該出發了。他心情複雜地看了一眼二叔相機膠卷裏的那些舊照片,找了個牛皮信封裝好塞在了工作台下,便帶着其他照片匆匆出門了。
十二點左右,他按時趕到了烤鴨店門口,胡八一等人也正好趕到,大包小包拎了不少。
幾人找了一個清淨的位置坐下,趁着等菜的間隙開始看照片,一邊看一邊回憶當時拍照時的場景,不時爆發出讓周圍人側目的笑聲。
除了蕭然外,其他人一人一摞照片翻看着。翻着翻着,胡八一的笑容突然短暫地僵住了。他擡起眼皮看了一眼蕭然,把手裏一張照片正面朝下遞了過去,說道:“蕭然,這張照片拍花了,就不要了吧……”
其他幾人正聚精會神看着照片,加上正值飯點兒周圍聲音也比較大,沒有人意識到胡八一和蕭然的小動作。蕭然接過照片看了一眼,也是愣了一下,趕緊略帶感激地看了一眼胡八一,接着把照片收好。
剛才出門太急,竟然還有一張舊照片夾在其他照片裏被帶了出來。照片裏的場景不光他熟悉,胡八一和胖子,甚至英子都能認得出來。
他趕緊把照片收好,滿臉緊張地看着其他人。好在舊照片就這麽一張,其他幾人依然是樂不可支地看着照片裏的自己。
不久菜便上桌了,胡八一主動把所有人照片都收了起來,交給了蕭然說:“來來來,趕緊先吃飯,這一上午可給我胃都餓得轉了筋了。下午還得再去一趟百貨商場,蕭老弟你把照片收好,拍花了的就摘出去吧……”
聰明如胡八一,也明白了這舊照片背後的事有些怪異。他不想讓英子走之前再留下什麽疙瘩,蕭然知道等英子走後,自己必須給胡八一一個交代。
可這事,誰給他交代呢?
轉眼間一天時間就過去了,第二天一大早,蕭然三人來火車站送英子和支書,幾人說了些依依惜别的話,又約定了再回崗崗營子商量修路的時間。
臨上車時,英子突然對蕭然說道:“蕭然哥,這回來,你有些變了。”
蕭然一愣,笑道:“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見英子笑而不語,蕭然說道:“等你下次來,我保證比現在好,到時候咱再開車去趟海邊……”
“那俺一定來,再來看看蕭大爺和二叔!”
聽到蕭然主動提起下一次見面,英子顯得很驚喜。火車嗚嗚開走,這段時間過得很開心,蕭然和胡八一、胖子心裏都有些怅然若失。
回去的路上,三人都不說話。當到了寶榮齋門口,蕭然主動開口道:“胡哥,胖哥,昨天我洗照片,發現了一些東西,你們來看看吧……”
“啥東西?發現照片兒拍花了?那扔了不就得了嗎?”胖子道。
胡八一拍了拍胖子的肩膀,示意他下車。與此同時,蕭然把昨天從胡八一那裏拿來的照片遞給了胖子,便轉身走向了店裏。
胖子滿臉狐疑的接過照片仔細看了看,那是一張在樹林裏的照片,裏面還有三男一女正在圍着一堆篝火說笑吃飯,照片中還有幾條狗在周圍晃悠。
胖子越看越驚訝,這張照片,分明就是他們和英子在野人溝森林裏的影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