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這年頭路上車本來就不多,加上又是剛過完年,而且還是晚上九點多,各種天時地利加在一起,他們用了十幾分鍾就到了療養院。
一進門,值班醫生就帶着兩三個護士迎了上來。蕭然開門見山的問道:“我爸呢?還沒找着?什麽時候不見的?最後一次見他是在哪?”
他剛喝完酒,臉色微紅嘴帶酒氣,加上心裏又十分焦急,原本的緊張在對方看來則充滿了戾氣,吓得醫生和護士連連後退。
胡八一和胖子以爲蕭然真的火了,要和人家動手,趕緊上去阻攔,英子則快步走到醫生跟前,微笑着對幾名醫護說:“那個……醫生同志,他就是着急,火刺棱那樣兒,您可别往心裏去啊。老人是啥前兒不見的?你們咋發現的啊?”
醫生和護士見英子态度和善,也松了一口氣,簡單介紹了一下情況,說晚飯時蕭長風還在。到了就寝時間,護士例行查房,發現蕭長風屋裏空着,窗戶也開着,沒敢聲張就趕緊報告了值班醫生。
病人失蹤的事可大可小,尤其是蕭長風這樣本就有些神智不健全的老人,而且又是這麽冷的夜晚。醫生不敢耽擱,一邊組織人尋找,一邊第一時間給蕭然所在的街道居委會打了電話。好在居委會也有人值班,蕭然這才能順利知道父親丢了的事。
蕭然聽完兩邊的對話,也意識到自己剛才太着急,态度不太好,于是盡量平和地問道:“你們告訴我二叔了嗎?”
碰巧平時負責二叔的那個小護士也在,她遲疑了一下說道:“沒……因爲太晚了,我怕蕭大爺……蕭長空大爺着急,所以就沒告訴他……”
見小護士有些膽怯,蕭然想了想點了點頭說:“謝謝,你想得很周到。這樣,你們把平時我父親喜歡去的地方回憶一下,還要療養院裏有哪些地下設施,比較僻靜的,哪怕是荒廢的也行,咱們分頭找一下。”
醫生回憶了一下說:“他愛去的地方都是能看見天空的地方,您父親最喜歡在院子裏和天台這些地方遛彎兒曬太陽,我再安排人去找找。不過您說的其他地方……倒是聽說這裏之前有個廢棄的防空洞,不過入口我們也不清楚在哪。這樣,我趕緊去打電話問問院長,他可能知道!”
幾人說完便分頭去找,胡八一和胖子對蕭然的想法很贊許,說不準蕭長風是否又記憶混亂,感覺地面上不安全,自己胡亂跑摸到了防空洞裏。
既然醫生護士都說不知道入口在哪,防空洞必然不會在療養院内部樓裏的某個地下室中。四人便打算分做兩組,胡八一和胖子一邊,蕭然和英子一邊,在空曠的地方找一找。
胖子問胡八一道:“老胡,你不是陰陽宅都會看嗎?這防空洞有沒有什麽風水可循的?”
胡八一像看傻子一樣看着胖子說:“防空洞最重要的是安全隐蔽,誰沒事兒紮防空洞裏等着升官兒發财啊?再說咱這些防空洞,是偉大領袖他當年爲了防北邊的修正敵人,才拍闆建的,老人家眼裏可不揉那些封建守舊的渣子。别胡咧咧了,趕緊找吧,就一點,越隐蔽的地方越有可能。要是發現了啥,老規矩,吹哨子。”
按照胡八一的建議,兩個小隊和那些幫忙找人的護士護工以及警衛,都盡可能的去療養院裏那些平時沒人去的犄角旮旯處找。
英子歎道:“要是我那些獒犬在就好了,一準兒給他揪出來……”
英子說完突然覺得自己的話不合适,她的語氣像是把蕭長風當成了野兔子,吐了下舌頭看了看蕭然。蕭然知道她心直口快,沒有惡意,也就沒說什麽,假裝什麽都沒聽見沒看見。
兩人在一片有長廊的小樹林裏找了一圈,順着路就來到了療養院正中心的小花園。此時月光的銀輝灑在花園中心的假山上,讓假山宛如披上了婚紗的新娘一般。
英子看着那座假山,不由得發出了“哇”的一聲低歎。蕭然也看了看那座假山,又看看旁邊滿眼流光的英子,心想如果現在不是爲了找爹,絕對是良辰美景佳人齊聚,可惜啊……
英子打着手電上下照了照,便毅然決然的朝假山走去。蕭然剛想叫住她,不料英子突然回頭道:“蕭然哥,可能在這邊!”
蕭然一聽趕緊追上了她,隻見英子突然蹲下,對着地上的枯草研究了起來。蕭然好奇道:“英子,你這是發現什麽了?”
英子小心地照着那些枯草說:“這些草隔一小段就有那麽一片朝前歪歪着,還有一些折斷的,方向也都一個樣。你看這些個折斷的地方,這個印子是新的。要是剛才沒人來過,那肯定就是你爹!”
雖然這個“你爹”聽着總有些像罵人,但總歸是個好消息,蕭然心裏一陣激動,趕緊拉起英子說:“麻溜的,趕緊找,你說的是假山那邊兒吧?”
英子咕哝着:“是倒沒錯,不過這看着有點怪啊……”
“那個假山在水池子裏,現在冬天沒有水,肯定能躲個人,不稀奇!”
蕭然不等英子說完,就自顧自的往假山邊緣走去,英子隻好快步跟上。
等兩人走到假山所在的水池邊緣,才發現自己真的低估了這個池子的深度。從邊緣到最下方,水池足有五六米深,底下全是黑漆漆的幹涸淤泥,即便手電照着也難看出個所以然來。
蕭然很難想象,蕭長風會大老遠跑到這裏來,躲在這個水池下方,可還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喊了幾聲爸。
英子眼尖,手電光在池底劃拉了幾下,就迅速發現了可疑的地方,指着水池下方一處喊道:“蕭然哥你看,底下那片兒,是不是腳印子?好像還有個屁股印子……”
蕭然順着英子指的地方看去,在顔色深淺不一的池底,确實有那麽一兩處印子是英子所說的形狀,隻是憑他自己真的很難看出來。
可這三米深的坑,就憑現在蕭長風的身子骨,總不可能直接跳下去吧?
他轉頭看向英子,隻見英子的手電光停在那些人爲印記上,劃出了一條大概的直線,然後順着朝腳印後跟的方向一路照過去,果然在池壁上看見了一溜兒金屬制的懸梯,隻是上面布滿了鏽迹,不太能輕易發現。
蕭然被英子的機靈勁兒折服,想擁抱也不是,想握手也不是,最後隻好輕輕拍了一下英子的肩膀表示認可。
他感覺自己這種激動多少有點其他成分在裏面,要是換成胡八一或胖子發現這些,他隻會覺得隻要細心點,自己也能做到。
英子倒是沒有那麽多想法,搶先走到了懸梯所在的位置,照了照說:“蕭然哥!趕緊的,這上面還有手印,肯定是擱這兒下去了!”
蕭然這才後知後覺地跟過去,先吹了幾聲哨子,等看見了遠處有手電筒閃動,他也舉起手電晃了幾下,才順着梯子爬了下去。
此時英子早已經沿着那些不易看清的腳印,走到了假山後面的一處池壁前,對着池壁查看着。見蕭然過來,英子趕緊說道:“蕭然哥,你看這塊!這有個把手,好像是個門!”
這一回,不用英子那敏銳的感官也能看出來,池壁上有一個同樣滿是幹泥和幹苔藓的把手,周圍則是一個明顯的産方形痕迹。
蕭然握住把手一拉,門在一連串嘎吱聲中打開。這個門的表面也沾滿了馬賽克,關上時确實和周圍的池壁渾然一體。
門後是一串向上的台階,上下左右都是混凝土結構。上了台階後走過一段幾米長的平台,便又是一連串向下的台階。這樣的設計,想必是爲了防水,即便水池住滿了水也不會淹了防空洞。
台階上依然有不少腳印,還有大片大片摩擦滾動的痕迹,很難想象蕭長風是如何連滾帶爬地在這個防空洞裏鑽行的。
或許在他心裏,把這個防空洞當成了藏神局的那些地下隧道。
蕭然心裏一陣唏噓,可這時英子突然“嗷”一聲叫,縮到蕭然背後說:“前面……那是啥……”
蕭然擡起手電一照,見防空洞盡頭的鐵門旁,有一個人正靠牆蹲坐着,全身沾滿了黑黑黃黃的塵土,趴在地上念念有詞。
蕭然對這個身影再熟悉不過了,喊了一聲“爸”便急匆匆地趕過去。
蕭長風蹲在地上,擺弄着兩個石子,嘴裏咕哝着:“白色……好人,黑色……壞人……好人打壞人,砰!”
他一邊說一邊用石子撞着,眼睛裏閃爍着孩童般的光。
蕭然趕緊把他扶了起來,拍幹淨他身上的土。寒冷的冬天,蕭長風竟然赤着腳,且凍得紅灰相間。
蕭長風看見英子,眼睛裏滿是茫然。蕭然介紹道:“爸,這是英子,她是……嗨,給你說了你也記不住。”
英子也忽閃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瘋老頭”,可蕭長風突然咧開嘴笑道:“英子好,英子好啊!”
此時一陣手電光和喧嘩聲從遠處傳來,兩人轉頭看去,見胡八一和胖子以及兩個醫護人員也趕了過來。
蕭然正要和幾人打招呼,可胡八一卻滿臉緊張地看了看四周,又和醫護人員一起檢查了蕭長風的身上,确定沒有外傷以後才松了口氣。
蕭然納悶道:“胡哥,你們這是……”
胖子搶先道:“你們看見外面那些腳印了吧?老胡說了,腳印是兩個人,另一個明顯鞋底子纏了東西,不仔細看不出來。老爺子不是自己走失,是有人把他硬扯過來的……”
英子也趕緊說:“我剛才也發現了,外面那些個草,肯定不是一個人踩成那樣的,我本來想說來着……”
這是蕭長風突然插話說:“黑色!黑色的人是壞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