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看着那些人挑着門簾進去，豎着耳朵仔細聽，那些橋客手裏确實有一些好東西，其中甚至有宋元時期的瓷器。
那些進門的古董老闆，有的不多時就原路返回坐到了院子裏，看其他人的眼神都有幾分敵意。有的則進去以後就再沒有出來。
胖子問大金牙：“這怎麽有的人又被趕出來了？是他們沒按規矩說話，砍價了？”
大金牙笑道：“剛才的規矩您沒聽明白，這些橋客進了裏屋，就會把東西像擺地攤兒一樣擺出來。那些收古董的店老闆進屋，相中了哪一件，橋客就會告訴他底價。這院子主家也叫樁台，是雙方交易的公證人，會用同樣的木牌子一式兩份，把店主報價和名字，還有古董的名字都寫上。一份留在屋裏，一份讓客人保管，先回院子裏候着。等所有客人都看完，也叫完了價，再根據價高者得的規矩，當場錢貨兩訖，概不賒賬。所以但凡是出來的，都是相中了東西而且報了價的。那些沒出來的，可不是留在了屋裏，而是從後門走了，要麽是沒相中，要麽就是錢沒帶夠。”
胖子恍然：“原來是這麽個玩兒法。那萬一我前腳報完價出來，後腳裏面人把剩下那塊牌子的價格改了，那我到哪說理去？”
大金牙一擺手：“不能夠啊胖爺，這買賣一旦成交，樁台占利三成，這細水長流的買賣多可靠，沒必要一時瞎了心，砸了自己的招牌，畢竟能給橋客當樁台的人少之又少。而且您擔心的那種事也有防範手法兒，寫字的時候兩塊牌子是拼在一起的，字寫在縫隙中間，有點像古代行軍打仗，将軍手裏的虎符，得雙方能對上才行。如果是客人自己改價，院子裏這麽同行都是冤家，還不擎等着讓人捅露餡兒了啊？現如今大家都是奔着求财來的，沒必要做那些小動作，真沒必要。”
胖子聽到這，才終于明白了橋客出貨的整套流程，對胡八一說：“幸虧金爺提醒，來的時候多帶了點兒錢，不然還真不好說了。”
蕭然聽他們這麽一說，問大金牙說：“你怎麽不提醒我多帶點兒錢？我這趟萬一看上啥，錢不夠，這不白來一趟嗎？”
大金牙一臉迷惑：“可着潘家園，但凡幹了個把年頭兒的，誰不知道見橋客得多帶現錢。我還以爲你知道呢……”
話剛說到這兒，樁台便走到他們這一桌，拿出名單看了一下，對大金牙說：“寶金閣金爺是吧？裏邊兒請。”
大金牙眼珠一轉，說：“我們這有四個人，都是一起來的，可以一起進去吧？”
樁台看了看其他三人，說：“四個合一個，但說話叫價的也隻能有一個，不許商量。各位也是幹買賣的，别壞了規矩。”
大金牙連連點頭說明白，囑咐其他三人不要說話。胡八一和胖子本就是抱着參觀學習的目的來的，蕭然也就是湊湊熱鬧，所以也都點頭同意。
一行人在樁台帶領下進了屋，空曠的客廳裏擺着樸素的茶幾和幾把闆凳，看上去就是一個普通農家。
幾人拐進了卧室，隻見在一個簡易的立櫃旁，一道沒有門闆的昏暗屋子裏，三個橋客正并排坐在一張舊沙發上，面前的木桌上了一長溜兒盆瓶壇罐。
橋客依然是全副武裝的模樣，口罩和墨鏡讓人看不出長相。大金牙滿臉堆笑的對三個人抱拳作揖打招呼，蕭然抽了抽鼻子，感覺這密室污濁的空氣裏，混雜着泥土和血液的腥味兒，以及淡淡的屍臭味，這是在墓裏才會有的味道。
可在這些不太友好的味道裏，還有一絲淡淡的香味，是那種廟裏或道觀裏供奉神佛的線香味。
“來客掌眼，标物舉價！”樁台突然喊了這麽一句。
大金牙的眼睛賊溜溜地在桌上打量着，看得出這裏幾乎每一件他都想要。那些宋元瓷器的聲音在蕭然腦中不斷響起，蕭然本來就沒打算收什麽，也就懶得去聽。他正努力循着味道，想找到那股香氣的來源。
“叫定留名，得失無怨！”
就在蕭然還在仔細看的時候，大金牙已經選定了一個纏枝菊釉裏紅春瓶。蕭然細聽，這物件是元代景德瓷，确實是個好東西。樁台替橋客報出了底價，六萬。
大金牙在樁台拿來的木牌上，用毛筆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報價，樁台則在上面補充了“菊紅瓶”三個字，代指大金牙所選的物件。
蕭然的目光在桌上掃視一番，看見這衆多的瓶罐中，有一個物件略顯突兀。那是一尊奇異的銅制神像，看特征是個女性，長有三頭六臂，四條腿盤膝而坐，身後還有兩片半圓的披風，乍一看有點類似濕婆神像。
這銅像看上去有些年頭，但似乎經常有人擦拭保養，僅僅是部分邊緣發黑，不像一般墓裏出土的銅制器物般滿是銅綠。
那股異香就是從這個銅像處散發出來的，這銅像也不像其他古董般聒噪，而是完全沒有聲音。
這就奇怪了，難道這些橋客也看走了眼，把一個平常物件當古董收了回來？還是說故意把這東西擺在貨真價實的古董裏，爲了騙那些不開眼的？
這不是砸招牌嗎？
“來客再掌眼，标物舉價！”樁台喊道。
大金牙看了看這些物件，咂着嘴，看來是錢帶的不太夠了。旁邊的胖子趕緊戳了戳他，朝着一個青花瓶子直努嘴。
這時隻聽“咔嚓”一聲，一個橋客掏出一把幾十厘米的砍刀，砍在了木桌上，兩眼很不友善地瞪着眼前的四人。
“嘿！我說你們這是……”
胖子看對方掏家夥，驢脾氣頓時湧了上來。可話說了一半，大金牙趕緊捂住了他的嘴，連連對樁台和橋客道歉：“對不住各位，我這朋友頭回來，不懂規矩，抱歉抱歉……”
樁台皺着眉，低聲對大金牙說：“金爺，剛才咱訂好的規矩，您這是非要上趕着來栽面兒嗎？”
大金牙忙說：“我們四個人來，看上啥肯定不能我一個人說了算。我這些朋友也有相中的，他們隻管說要什麽，我給他們出價，絕不是商量價格。這也不算壞了規矩是吧？都是求财的嘛，咱也别跟錢過不去不是……”
樁台看了看橋客，三個橋客也彼此對視了一下，默默把刀收了回去，算是認可了大金牙的提議。
蕭然見狀，沒再等胖子開口，指着銅神像說：“這個！”
大金牙震驚的看着蕭然，滿臉的恨鐵不成鋼，顯然在他眼裏，這銅像也不算是個值得花錢的東西。
除了大金牙，那三個橋客似乎也有些難以置信，看了看蕭然，又看了看那尊銅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