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劉備投來好奇之色,劉虞便将當年丘志清的經曆說了一遍。
這是他三年前,晉升宗正之時,他的一些好友調侃這位時說的。
當初便留意了一下,這位的經曆。
這位的經曆,上任雁門郡守前,與上任雁門郡守後,可謂是兩個極端。
之前是全面的贊揚,他要是知道後世的一句話,那他估計要說,是花花轎子人人擡,可到了上任雁門郡守半年後。
可謂是面臨近乎所有大臣的攻讦。
其中貪功,貿然出兵,安插親信,破家滅門等,不一而足。
簡直就直接成了所有朝臣的公敵。
不過他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能掙錢。
就是這點,得到了皇帝陛下的信賴。
至于什麽安插親信,他安插的,幾乎都是當今陛下派過去的随行人員,其他官員也是參考當今天子的洪都門學。
從士人中選拔官員。
怎麽也和私自安插搭不上邊。
至于說破家滅門,那更是無稽之談。
别說人家隻是破了一個塢堡,挾持縣長,伏擊郡守,郡尉。
都夠給他們一個九族消消樂了,破一個塢堡,都算是丘志清比較克制了,别說人家丘志清,還把大部分财物,上交劉宏。
和那些拒不上交稅務的家夥一比。
這簡直就是最忠心大漢的忠臣……
聽完劉虞的講述,劉備人都有些聽傻了。
這和他在洛陽的見聞,可是大不一樣。
劉虞正是看清了這一點,才同時盧植,把劉備帶上,同爲漢室宗親,他不想這個有潛力的同宗,廢在那些人手裏。
劉備在他看來,有些喜歡享受。
也有些愛慕虛榮,好面子。
在洛陽期間,作爲盧植的弟子。
軍中異軍突起的新貴,自然會有很多人邀請,飲宴。
這都是那些家夥的慣用手段了,先讓你享受一番,你以前無法享受的快樂,消磨你的意志,養成和他們一樣的習慣。
如此一來,當你脫離他們。
或者無力支持與之聚會的支出之時。
便是你心理防線動搖之日。
但他們不會放過你,而會不斷腐蝕你的心智。
當你徹底融入他們之時,那你就不再是他們口中的朋友了……
盧植正是看透了這一點,這才讓劉虞幫忙,把劉備給撈出來。
畢竟隻要是正常人,都不會想看着一個有潛力的人沉淪。
劉虞作爲宗室,東海恭王劉彊的後裔,雖然是旁支,可這些傳承從未中斷,對于這些人的手段,都是從小受到的灌輸。
可謂是這些人一開口,他就知道他們下一句是什麽。
而今漢室衰頹,好不容易出的一個人才,他不能坐視他淪陷。
這種事情,平日裏說教的效果不大。
隻有今日這種,雁門郡擺在明面上的事實,來碾壓,壓碎那些人給劉備灌輸的固有觀念,他才可以心平氣和的聽自己說教。
把自己的話,記在心裏。
把事實,放在眼裏,把思考,刻進腦子裏。
在劉虞的引導下,劉備不停思考。
在兩人的一問一答中,劉備的冷汗刷刷的往下流,原來自己以爲的天子昏庸,不僅僅是昏庸,除了昏庸,還有無奈。
原來自己認爲是大漢支柱的世家,士人。
卻是一個個揮舞着鋤頭,不停的掏着大漢牆角的家夥。
一手高高舉起揮舞的鋤頭,身後還立着長長旗杆。
把忠君愛國,挂在杆子頂端,連成一片片,将高高舉起,舞動着掏牆角的鋤頭,描繪成,爲大漢帝國,辛勤的添磚加瓦……
這是何等的無恥,又是何等的……何等的……
劉備今天的三觀,真可謂是碎了一地。
在離開孫淮爲他們準備的堂屋之時,都有些渾渾噩噩的。
這也正常,兩年來,那些人給他灌輸的概念。
在今日一夕之間,便被劉虞敲打了一個粉碎。
這些東西,都是明眼人都知道,卻又是大家共同遵守的秘密,連劉宏都不會亂說,更不會告訴他了。
也就是如今,大漢風雨飄搖之際。
才會有那麽一兩個親近之人,告訴他這些。
劉備都不知道,他自己是怎麽回到自己的臨時營帳。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找到的,怎麽過的這一晚上。
三觀破碎的沖擊,不啻于道心破碎……
劉備就這樣,在自己的臨時床榻之上,坐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天剛蒙蒙亮之時,帳簾被猛然掀開。
一黑漢闖了進來,伴随他進來的。
還有那生機無限的朝陽,剛剛從東邊偏南冒出來的驕陽。
就如同一道七彩之光,照破他眼前的黑暗。
驅散了他心中的迷茫,此刻腰間那不甚美觀的長劍,一陣顫抖。
劉備一把握住長劍,一道璀璨的劍氣,猶如劃破黎明的那一縷金烏光芒,照徹星空,照亮蒙塵的内心。
“大哥?……”
剛剛進來的黑臉大漢,一見此狀況。
趕忙高聲呼喝,同時一伸手,捏碎了直奔自己面門的劍氣。
一滴鮮血,一滴冷汗,從黑厮的掌間,和額頭,同時滴下。
“啪嗒……”
兩滴液體同時落地的聲音,雖然微不可聞,聽來兩人耳中,卻如同洪鍾大呂,敲響了震驚中,和迷茫中的兩人。
黑厮大漢咽了口唾沫,這才重複呼喚道:“大哥,你?”
劉備緩緩松開搭在劍柄上的左手,搖頭對來人道歉。
“我沒什麽,翼德,适才是否傷到你了。讓爲兄看看。”
來人正是張飛張翼德,劉備認下的二弟,就是不知道,沒有和關羽打架的張翼德,是如何被劉備拉上戰車的。
說不得,真是氣運所緻吧。
劉虞他們離開雁門關時,孫淮相送。
劉虞見這名校尉待人接物,有禮有節。
整個雁門關中,已是被其大理的井井有條,便想出言拉攏。
劉虞想帶他上前線平叛,不過被孫淮拒絕了。
畢竟自己能有今日一切,都是拜郡守所賜,否則在十年前,他恐怕便在鮮卑人的進攻中,死在平城城頭之上了。
對于孫淮的委婉拒絕,劉虞并未表示有什麽不滿。
隻是誇獎孫淮治軍嚴謹,寒暄一番後,便随大部隊而去。
雁門關離平城,一千二百多裏,一般情況下要走三天。
而今兩天便至,丘志清已是在平城南門,迎恩門處靜候。
這幾日,在雁門郡中行軍,可謂是他們自出洛陽以來,最爲輕松的行軍,一路上,都不用他們準備飯食。
沿途的縣城,都已被幫他們準備妥當。
這三天中,劉虞趁着訴說雁門的這些變化,不斷的給劉備灌輸世家不可信的那一套。
同時也在細心查看着,這八月的雁門郡。
對丘志清的安排,他是非常的滿意。
這是他從業生涯中,最愉快的一次行軍。
他不知道的是,這自然不是丘志清專門爲他安排的,丘志清自從把這件事丢給彭脫之後,都沒有再過問過這個事情。
這隻是彭脫在借這次劉虞的突發過境行軍。
檢驗一番,沿途縣城的戰備情況而已。
這些年中,丘志清和徐榮無聊,便在搞這些正規化,高效化的東西。
各類條例,相繼出爐,還有好多制度,是丘志清一拍腦子想出來。
而後教給整個郡守府官員,讨論執行。
每年他們還要做預算,做計劃等,這都是丘志清的要求,也正是這些要求,讓整個雁門郡,乃至雁門五郡的官員。
幾乎全部換了一個遍。
因爲他們實在不适應,丘志清這種,讓官員當牛做馬的行爲。
至于寒門,或者郡學出身的官員,倒是越來越多。
沒辦法,他們要吃飯的嘛,丘志清給的實在太多,他們覺得加加班也沒什麽,而且丘志清隻需要他們把事情做好。
也沒有那些世家子弟說的,那麽霸道不是。
至于分家,這個丘志清沒搞,他隻是讓那些喬遷之人,一家一戶過活。
就這麽幾年過去,那些聚居的宗族,便陸陸續續有人到縣衙要求分家。
原因也簡單,不患寡而患不均。
别人有自己的家産,而自己卻沒有。
原來的時候,大家都這樣,那還好說,不過現在不一樣了,官府的官員多了,職責也更加明确了,權力輻射範圍加大。
自然可以顧及到較大的鄉鎮。
丘志清召集郡守府衆人議事,中心思想很是明确。
讓所有家族分家,就這麽簡單。
最後大家讨論了半天,拿出三個方案。
丘志清從中選了一個,讓他們自己執行,他們的方法也很簡單,一個人要求分不行,得整個宗族一起分家。
否則官府不給辦理。
這個政令一出,倒是讓鬧得火熱的分家熱潮冷靜下來。
不過很快又重新爆發起來。
這就如同,離心離德的兩人,被潑了一盆冷水,雖然暫時冷靜下來,不過裂痕已然出現,注定再回不到從前……
于是便有了劉虞和劉備看到的那一幕。
那些新修築的村寨,就真的是新修築的村寨。
用以安置那些,被針對的始作俑者,将分家的,和宗族有矛盾的,重新打亂安置……
迎恩門處,丘志清也是卡點過來的。
他剛剛從城内走來,不遠處一隊人馬,便浩浩蕩蕩的開來,在離迎恩門一裏開外,分成兩隊,一小隊人便直往城門處而來。
其餘大部隊,則是被帶往東門處駐紮。
今日丘志清穿的還算正式,雖然還是道裝打扮。
可至少頭發稍微打理了一下,不再那麽随意了。
“劉使君一路辛苦,本官已在太守府爲諸位設宴,接風洗塵,還請移步賞光才是。”
劉虞擱着數丈,便下馬步行。
見一位三十許的道裝打扮之人,領着一隊人在城門處迎接,此人衣着随意,卻是給人以一種身在紅塵,心在世外的感覺。
見其颌下三縷胡須,迎風飄揚。
劉虞也忍不住撫須回禮道:“聞丘中郎将乃是治世賢良,近日所見,已是讓某心馳神往,今日一見,果然風采過人……”
雙方寒暄了一番,各自介紹自己的這邊的人員。
等相互間,一頓繁雜的見禮問候之後。
一行人這才往郡守府而去。
丘志清方才便在有意無意的觀察,方才劉虞介紹的劉備,張飛等人,怎麽說呢,那種看一眼便知道其實力的。
這個其實不存在,沒什麽是一眼便可以看穿的。
除非你的法力道行,實在比人家高出好幾層樓那麽高。
否則,便不會有那麽多找死之人的存在了。
隻能說根據氣息判斷,他們都不弱,比之劉虞要強上一些。
這個方法,其實也不太準确,像丘志清這種,功法内斂,講究混元無漏的家夥,單看氣息,想要判斷強弱,便不現實。
不然當初楊婵和張角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也不會看走眼。
去年在雁門關外,要不是丘志清顯露自身實力。
自己的純陽道體,也不會被九子鬼母給惦記上……
丘志清在暗中觀察一行人,劉虞等人,也在暗暗觀察丘志清一行人。
乃至整個平城的甕城設計,以及防禦設施。
在劉虞等人看來,丘志清此人,看上去的第一眼,便是平凡。
這等人,别說什麽高手風範了,堂堂中郎将,掌握雁門五郡,身上就連一般縣令身上的所謂官威,都不存在。
可就是這麽一個看上去平平無奇,如同山野道人一般的人。
卻是在劉宏的情報中,是一位與張角關系莫測,手段不弱之人。
就是對其具體有什麽手段,劉宏并未具體說明。
隻是讓他此行走雁門郡,看看此人,到底如何……
劉宏的意思,劉虞自然明白,所以這一路上,他都比較用心觀察,每過一個縣城,便會與其中主官交流。
旁敲側擊的了解當地情況。
主要是了解丘志清對地方的掌控,看看究竟如何。
有些東西,在洛陽看報告,和在地方實地察看,是兩種不同的體會。
感觸不同,感想也不同……
而劉備,除了觀察這些雁門郡官員之外,還在觀察平城的城防設施,這種樣式的城門建設,這還是第一次見。
現在流行的,是在車門外建設門阙。
直接放棄門阙的建設,改成甕城,違背了禮制,卻是大大增強了防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