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是自己随我回巨鹿,還是讓我打斷你的腿,而後拖回去……”
丘志清有些無言,看來,自己真是倒黴到家了。
本以爲,按照之前那位太平道教徒的腳程,最快也得明日一早,方能找到他。
丘志清算得非常準确,可他卻是算漏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的八卦鏡随意發出的那一劍,差點要了人家的命。
結果把人吓壞了,直接跑回了巨鹿。
這才有了眼前這張寶出現在他面前的這一幕。
真是,世事無常……
眼看再有半個時辰左右,自己便可以完全磨滅“張角”留在自己陽神以及道體之上的符文法力烙印,偏偏這個時候。
盤坐在地的丘志清,此刻無法起身。
他當然不可能等着張寶将他腿打斷,給拖回巨鹿。
他也不想和張寶說話……
夕陽之下,在這綿延數千裏的太行山脈中,一處不知名的山頭之上,無限美好的夕陽,灑落在這蒼茫大地之上。
點綴了山中的早春,拉長了兩道人影。
一名盤坐的青袍道人,一名站立崖前半空的黃袍道人。
此時一面八卦鏡,自青袍道人頭頂升起,夕陽照耀其上,顯得熠熠生輝。
張寶見此,暗道要遭,手一擡,三枚符篆瞬間在指尖成型,分别是定身符,定神符,以及一枚封鎮符……
原來張寶見丘志清不理他,便要痛下殺手。
他之前聽自家大哥提過丘志清的本事。
自然不會大意,一出手,便是針對丘志清的陽神,道體,以及八卦鏡。
定要讓其乖乖束手……
不過張寶此時出手,顯然爲時已晚。
丘志清面東而坐,自西而來的夕陽餘晖,落在八卦鏡之上,使得八卦鏡之上,如同散發着熊熊烈火一般。
近乎同一時間,東邊河流之中,升起一團水汽。
瞬間沒入八卦鏡之中,土氣自生,陰陽調和,木金分化……
在張寶動手的一刹那,五行陣幾乎是瞬間成型。
三枚符篆飄落,便要将丘志清困住,卻是被八卦鏡爆發的劍氣直接絞碎。
丘志清覺得,自己厚着臉皮,讓楊婵幫忙,煉制這枚八卦鏡,真真是一個明智之舉,若非如此,他此刻說不得要輪回去了。
至于會不會是身死魂滅,他沒想過這麽悲觀的問題。
八卦鏡翻轉,三道符箓流光瞬間被反彈回去。
壓根沒法靠近丘志清。
見三枚符印倒飛而回,張寶手一晃,一枚三清鈴便出現在其手中,三清鈴輕晃,三枚倒飛而回的符篆,便落入其中。
雖然化解了丘志清的這一手,不過臉上卻是毫無喜色。
因爲緊随而至的一柄水劍,瞬間融入其法器,三清鈴之中。
頃刻間,三清鈴便如同一眼萬年一般,叙述在表面泛起了一層銅鏽。
這是丘志清結合之前對付丁春秋的那一招,臨時想出來的用法。
金生水,他隻是加快了這個過程而已。
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的張寶,卻是又驚又怒,不得已,隻能再次催動三清鈴,其上火光突閃,三清鈴便如同恢複了出廠設置一般。
重新變得金光燦燦,露出黃銅本質。
不等張寶罵人,又是三道劍氣破空而至。
輕松閃過攻擊的張寶,忽見腳下大變。
适才的蒼茫群山,和悠悠雲海,盡皆消失不見。
自己卻是身處一片竹林之中……
早春的陽光,自半空散落,透過斑駁的竹葉,如同絲縧一般,随風擺動,時隐時現。
如此美景在側,暖陽醉人,張寶卻是一點也不敢動。
因爲這是一個毫無生機的“世界”,很明顯,出身不凡的他,一瞬間便看出了這是個,以八卦鏡爲陣眼的五行法陣。
當自己避讓之時,便已是落入法陣之中。
此刻如若自己亂動,勢必會增加破陣難度。
這就好比一道數學題,你一眼便知道,它是一道三元二次方程,可你卻無法瞬間得出答案,需要運算,推測。
此刻張寶面對的事情,要比那種簡單方程式複雜得多。
當初丘志清被困住,便是自己破了一個陣眼。
再加上小清照調皮,誤打誤撞破了一個,這才被他一舉擊破陣法,脫困而出。
而今丘志清雖然并未仔細布陣,作爲主陣之物的八卦鏡,卻是比之當初,不知要強橫了多少,張寶一時半會,自是無法短時間内脫困。
與羅澄不同的是,八卦鏡兼具五行。
根本不需要其他試種陣物,一個八卦鏡就足矣……
北風猖狂依舊,卻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
南風帶着一絲調皮與靈動,在太行山脈中徘徊,似要将其趕回北方。
這一切,顯得如此自然又和諧。
天地依舊,仿佛從未有人來過一般,盤坐在山崖之上的,依舊是那名青袍道人。
盤坐于此,相互追逐的山風,仿佛将其遺忘一般。
在他身邊來回圈尋,卻并未撩動其一分衣角……
金烏西墜,玉兔東升。
又是陰陽交彙之時,已有多次嘗試經驗的丘志清,再次開始運起《先天功》中,經過數次改良的采氣之法。
日月星輝垂落,點綴在靜坐山崖之上的丘志清身上。
遠處便是蒼茫群山,此情此景,不禁讓人有種懷抱大地山川,肩挑日月星河的錯覺。
剛開始,他們師兄弟研究出來的功法。
僅能采集朝陽紫氣,以及初生月華。
倒也不是沒人嘗試在中午或者傍晚時分采氣,比如說他那位頭鐵的師兄,房志起,便有過此類的嘗試。
最終在他們師兄弟幾人的全力搶救下,保住了性命。
之後便是丘志清以掌教身份,召集全真七脈,近乎所有第三道境之上的師兄弟。
外加正一道不少道友,聯合會診,這才保住了他的功力,沒有成爲廢人。
最終,他們得出的結論是。
房志起不論是經脈,還是神魂,都無法承受這陽炎之力……
後來在北宋之時,丘志清參考楊志等人的所謂星命,弄了一套吸收星辰之力的法門,與自己修煉的《先天功》融合。
再次小小的升級了一下功法。
至于張天師所說的星命搖落,丘志清猜測。
可能和楊婵和他說的,數十年前,孫悟空和李靖的争鬥有關。
那并非什麽星命搖落,隻是那些星君和孫悟空動手時,逸散的星力而已。
孫悟空很快便被招安,重新上天,因此并不多。
至于爲什麽沒有被收回,大概率是因爲羅澄不知道用什麽方法,隔絕了那邊與天庭之間的聯系,以免影響他找東西。
至于羅澄有沒有這個能力,據楊婵所說,他們還真有。
隻不過她也僅限于道聽途說,并未真正接觸過。
至于現在的功法,與其說他在修煉《先天功》。
不如說是,他在借着領悟“斡旋造化”之餘,不斷地完善改進《先天功》,這功法,與之他剛剛到手那會……
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兼具同時修煉精氣神。
能快速轉換,加上“九息服氣法”。
對靈氣環境的要求都沒有那麽苛刻了,影響還是有些。
他現在隻需要完成這次的采氣煉化,便可直接煉化掉“張角”留在他陽神和道體之上的法力符文烙印。
同時亦可有自保之力,不會如此狼狽。
爲了盡快完成煉化,丘志清全身心地投入其中。
月上中天之時,丘志清靜坐的山崖前方。
一陣光影扭曲之後,消失了蘇個時辰之久的張寶,顯現出身形。
相比于之前,現在他所在的位置,離丘志清更遠了。
張寶在出現的一瞬間,本能地又後退一步,頃刻間,便拉開了和丘志清的距離,在半裏外踏空而立,陰晴不定地看着丘志清。
随着張寶的出現,八卦鏡緩緩浮現在丘志清頭頂。
而後光芒收斂,落在丘志清膝上,緩緩吸納着星光月華。
這一幕,看得張寶越發驚疑。
張寶面色複雜地看着自始至終不發一言的丘志清,臉上掠過三分惱怒,兩分後怕,以及一分疑惑。
一直以來,他都有些看不上丘志清。
認爲他是個山野道人,散修人士。
對于張角所說的,丘志清出身名門一事,更是不屑一顧。
因爲他近乎從未在丘志清身上感受到過法力的氣息。
而今據說是因爲不自量力,偷襲自己大哥。
這才被自家大哥重傷的家夥,竟然把自己困在陣法中,一困便是好幾個時辰。
此刻,張寶身上那件,明顯是法衣的黃色道袍,此刻已是多處損壞,其頭頂發髻散亂,嘴角還殘留一絲鮮血。
想來是在陣法之中吃了不小的虧。
這還得多虧此時太陽落山,已是入夜時分,以水火爲基的五行法陣,衍化不全,相當于三個發動機停機一個。
僅剩東邊的大河,以及八卦鏡本身儲能。
否則,他隻能祈禱丘志清看在昔日偶爾共同論道的份上,
看能否饒他一次了。
然而丘志清此時已是封閉五感,正全力煉化“張角”的法力,此時已是無暇顧及張寶,将自身安危,盡數托付給八卦鏡。
此刻的八卦鏡,顯然處于中場休息階段。
不過适才吃虧不小的張寶,顯然不願意近身。
此刻卻也不願意退卻。
适才在陣法之中,甯靜的竹林無風自動,竹葉簌簌落下,卻是紛紛變成一柄柄鋒利的寶劍,猝不及防之下,頃刻間便受傷不輕。
本以爲隻是困陣,沒想到,卻是個劍陣。
緊接着地刺,風刃,利刃,火劍,冰錐……
他在裏邊,陣陣扛了三輪,若非自身術法了得(其實也就那樣)。
所不得,此時已是去泰山府君處,報道是也。
其實對于此刻的“張角”來說,能把丘志清抓回去關着最好,不行殺了也可以,最次也要把他趕回雁門郡去。
雖然此刻丘志清大概率不會出面帶走一兩方渠帥。
可這種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是。
“張角”深知,這些個修道的家夥,腦回路多少有些清奇。
因此,不能以常理度之還是趁早搞定爲妙。
這才有了張寶親自過來的這一幕。
原來是于氐根回到巨鹿,找到正準備開拔的“張角”,說明自身遇到的情況,自己根本就不是沖和的一合之敵。
護身符被打破,他便不敢再追。
且沖和已然跑到千裏開外,也不是自己一時半會能追上的。
原本“張角”都打算放棄,希望丘志清自己識趣一點,回雁門郡好好養傷。
沒事不要出來晃蕩。
然則張寶不這麽看,他雖然不知道自家“大哥”的全盤計劃,不過怎麽看,沖和這厮,現在都是太平道内部的分裂份子。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有時候異端往往比異教徒更加該死。
因爲他們更加了解自己,更加能破壞自己内部的團結。
加之張寶對沖和,有那麽一丢丢的不滿。
這才主動請纓,要求前去搞定沖和……
對此,“張角”并未有太久猶豫,吩咐其做好自己的事情,抽空走一趟就成,反正不着急,其并不擔心丘志清。
也不相信丘志清能在短時間内,消除掉自己的烙印。
之所以如此,也是因爲張寶和張梁,都有自己的任務。
他們自然不是高舉大旗,而後等待大漢朝廷大軍來剿。
這第一步,已經完成,那接下來,自然便是一個個打破世家豪強的塢堡,把整個神州大地,徹底攪動一遍。
隻有水渾濁了,他“張角”,才能渾水摸魚不是。
張梁率隊向南,張寶向北,他“張角”,自己則是率隊向東。
隻要他們能順利完成各自的任務,哪怕最後失利,亦可退回常山國真定縣彙合。
這不是“張角”的想法,而是張角本人的想法。
他知道自己無法建立黃天,隻能想着,讓沖和幫忙保存太平道的有生力量。
對此,張寶全然不知情,安排好自己率領的隊伍後,第二天,他便出門找尋沖和去了……
這才有了錯誤的人,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正确的丘志清面前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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