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你來說,此刻是我,還是張角,又有何分别呢?”
丘志清沉默,确實,此刻對于丘志清來說,面前之人,是張角,還是他人,貌似還真沒多大區别。
他也算是明白了,張角之前的所說,在下界的所謂嘗試,哪裏是失敗的,分明就很成功。
或許說,隻有立“黃天”是真的失敗,其他的,可是成功得很呐。
自己還以爲自己猜到了一切,此刻方知,自己隻是知道了結果,便誤以爲知道了一切。
卻是不明白,那曲折的過程,和在他看來并不完滿的結果,卻也正是人家多次實驗得來的完滿結果……
不,應該說是他以爲的過程,便是人家想要的結果。
而他,卻是以自己的主觀認知,去和張角讨論“黃天”的建立。
也難怪張角以前一直對建立“黃天”諱莫如深,避而不談。
原來如此……
想必此時,洛陽那邊,早已有人向劉告發,太平道準備造反之事。
至于這個告發之人,是叫唐周,還是叫周唐,都無關緊要。
也難怪,自己一路行來,竟然連官府門口,都被刷寫着“甲子”二字。
隻要讓大漢朝廷知道這回事,并且做出正确反應,讓皇帝和世家動起來,隻需要世家,皇帝,百姓,這構成“蒼天”的三個基石開始激鬥,那便是他們的機會……
這還真是,好大的魄力!
以神州爲棋,蒼生爲子,謀劃“蒼天”!
看了一眼裹在張角發髻上,時不時閃過法力神光黃巾,眼中紫色光暈一閃,心中頓時了然。
正當丘志清打算全力一搏,幫張角解脫束縛之時,卻見“張角”眉角微擡,手指微動。
丘志清壓下蠢蠢欲動的心思,應該是有人來了,他不想節外生枝。
果然,不多時,張梁匆匆而來,似乎是有什麽急事一般。
不過看到丘志清在場後,卻是眉頭一皺,開始沉默起來,很明顯,這是在傳音交流,這對丘志清來說,并不是什麽秘密。
畢竟雖說他們是和張角一起修煉,卻是本事有些不濟。
隻要丘志清想,張梁和張寶,這兩兄弟,在他面前想傳音,那和直接大聲說話沒什麽區别。
顯然,眼前的這個“張角”也知道這個事情。
因此聽完張梁的彙報之後,僅僅是點點頭,“知道了,事已至此,那便提前吧,也并無任何區别。”
……
“這是要開始了嗎?”
“沖和,你又何必明知故問呢,想必你來此之前,心中便已有了答案……”
“前輩可知,如此一來,神州大地上的子民,将會面臨何等結局?”
“張角”看着眼前一臉認真之色的丘志清,眼中閃過一絲失望,“汝之悟性,與張角無二般,具爲上佳,卻也難越自身藩籬,
須知三界廣大無邊,汝心系之神州陸沉,異族入主,無非乃人道輪回罷了,如若無法超脫塵世,
不過是在輪回中多走幾遭而已,又有何意義?”
丘志清啞然,自己也是糊塗了。
雙方的立足點不同,不說誰對誰錯的問題。
兩人的根本立場,都有極大的分歧。
而今,丘志清已然可以确定,他對面的,不是什麽邪祟,而是一位極爲古老的神仙,慣見世間喜樂,王朝興替的那種。
因此,他對自己的行爲所造成的後果。
可謂是知之甚深,然則其并不在乎。
認爲其本就是人道輪回中的一環,他也就是輕輕的推了一下而已。
因果……與其并不大……
有一句話說的好,不管你在不在乎,反正我在乎,活在當下之人也在乎,這就夠了,興許,這就是他的道心之劫吧。
過了這一關,他便是真正的自在逍遙仙了。
滾滾紅塵過,萬物不萦心……
既如此……
“上仙或許說得有道理,可惜,這與我等本心不符,還請張角道兄現身一見!”
根據丘志清的猜想,竟然張角能夠讓張甯,帶着《太平經》去雁門郡找自己,那便說明,張角他自己,并非毫無還手之力。
“沖和,念在你也是我道門後起之秀,你隻需在此靜待三月,三月之後,任你來去。”
話中雖是如此,心中想的卻是:
這厮小小年紀,竟有如此道行,
說不得并是哪位同僚,無聊之時在下界點化的什麽不記名弟子,雖說是不記名,可要是被别人打死了,還可以說是他機緣不足。
真要是自己把他給弄死了。
說不得自己也會落下個以大欺小的惡名。
因此,他這才讓丘志清留下三個月。
這小子,在太平道中的威望可不低。
别到時候壞了事關三界安危的大事,那他可沒法交代,待三個月後,大勢已成,到時候,丘志清去留無妨……
丘志清也是在江湖上摸爬滾打多年的。
“張角”的意思,他怎能不明白,無非就是軟禁他。
以免他出去搞事情,帶走大批太平道信徒,影響他滅蒼天的計劃。
“既如此,那貧道便得罪了……北鬥昂昂,鬥轉魁罡……”
開口的幾乎同時,一面八卦鏡蓦然出現在丘志清身前,一道陰陽神光,伴随着丘志清開口之時,念動神咒,一并打向其頭頂黃巾。
面對丘志清的突然襲擊,以及咒言。
“張角”是真的怒了,
“哪個教你的,竟敢對本尊使用‘斬邪咒’?簡直無法無天!”
話雖如此。
不過對于丘志清的突然襲擊,在“蒼天”的壓制下,他這一絲分魂,還真沒有在壓制張角元神的同時。
輕松拿下丘志清的本事。
哪怕丘志清現在隻有這一擊之力。
這還是他煉制的這面八卦鏡玄奇,不然丘志清連動手的念頭都不會有。
變故隻在一瞬之間,一道黃色光芒自“張角”頭頂黃巾之上垂落,将其護在其中。
雖然兩人對法力的控制,都極爲精微,可法力碰撞,難免不小心溢出那麽一絲絲的餘波。
近乎一瞬間,大堂梁柱之上,一點點木粉連成線。
便往下流動,最終整個大堂轟然倒塌,露出了其中對峙的兩人。
一人手掐法訣,身前一面八卦鏡散發陰陽神光,一人手持節杖,向前虛點,頭頂黃巾之上,垂落道道流光。
大堂被毀,之前“張角”随手布置的隔音結界。
亦是在剛剛兩人動手的第一時間粉碎。
兩人僵持不下,不過“張角”頭頂的黃巾,神光卻是越發的暗淡了。
見其臉色微變,丘志清面色一喜,雖然不知道爲何,這般大的動靜,張梁張寶那倆家夥,包括院中衆人。
竟然無人前來查看。
丘志清卻是管不了這麽多,手決一變,八道劍氣,自八卦鏡中飛出。
初時僅是一縷,随即四方雲動,迅速化作八柄散發各色流光的“秋白”。
長劍沖天而起,分居八方,眼見八卦劍陣就要成型。
“張角”臉色微變,眼神中掠過一份遲疑,三分惱怒,以及五分不滿,最終都化作一抹堅定……
就當他準備出點手段之時,忽感身上來自城池的那份壓力驟減,且有越來越低的趨勢,直至消失無蹤……
同時,丘志清亦是感覺到了自己身上的壓制開始消散。
心中暗道不好,定睛一看,卻見“張角”頭頂的黃巾之上,
神光都璀璨了幾分。
這時,一股排山倒海的音浪,自城中心向着四方蔓延開來:“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天下大吉~”
此刻已是騎虎難下,仿佛每一刹那,都被拉伸得很長。
丘志清隻希望時間慢點,好讓他完成八卦劍陣的布置。
他相信隻需要他擊中黃巾,以張角本身的實力,定能脫困而出。
然則或許是他真的福緣淺薄,或者說是不如“張角”深厚。
在沒了壓制的情況下,“張角”頭頂的黃巾之上,頓時神光大放,一束光華直接便沖散了還未成型的八卦劍陣。
丘志清心知事不可爲,便要脫身逃跑。
哪知他剛欲動作,便見“張角”九節杖點來。
隻刹那間,丘志清便感覺自己與天地靈氣的共鳴被切斷。
顯然是其一眼便看出了八卦鏡的運作原理,也知道丘志清身受重傷,無法動用太多法力的情況,這才第一時間,
封禁了丘志清周圍的靈氣流動。
果然,頃刻間,八卦鏡威能大減,僅靠自身儲能,根本難以對抗。
更可怕的是,丘志清的陽神之上,一道道靈符正在生成。
而頭頂道髻之上,一絲絲萦繞着神光的絲線纏繞,僅是片刻間,便有一條略顯虛幻的裹頭黃巾,正緩緩成型。
不能再有任何保留,丘志清必須做出應對。
如果說,之前“張角”還有一些顧慮。
隻想囚禁他的話,那現在,
自己這種行爲,算是主動找死了,就算被打死了也是活該……
果然,不能老想着賭一賭,搏一搏之類的,他基本算是逢賭必輸的那種。
丘志清身上的氣息快速萎靡,直至消失。
此時,一名身穿青色八卦道袍,頭戴上清蓮花冠,身背一把“秋白”樣式,法劍的丘志清,出現在他自己身後。
這正是丘志清的陽神,相對于數年前的略顯虛幻。
而今顯然與真人無異,看樣子是恢複得差不多了。
要不怎麽說,道體如鼎,陽神爲丹呢……
丘志清的陽神本像一出,就連“張角”都忍不住呆愣了片刻,這個形象,他不能說見過,隻能說是太熟悉了。
近乎同時,陽神一拂袖。
将自己道體收入袖中,身後“秋白”倏然出鞘。
隻片刻間,便将神咒符文一一絞碎,避免了被鎮壓的下場。
陽神之力湧動,八卦鏡神光瞬時間璀璨了幾分。
此時,“張角”亦是反應了過來,手中九節杖一點,将劍光點碎,袖口微微一抖,三枚金燦燦的黃豆滾落。
也不見其念咒施法,仿佛他的動作,便是法令一般。
近乎是在黃豆落地的同時,三道金光自九天之上垂落。
三名金甲神将,便出現在丘志清面前。
這絕對不是之前,張角本人給丘志清演示過的,一絲天兵神意附着的那種“撒豆成兵”,而是真正的神将下凡。
與之前他見到的道兵呆滞不同,
這三名天将顯然極爲生動。
和楊婵時不時論道,而今也算是小有見識的丘志清。
此刻立馬便知道,自己怕是惹到了什麽天庭上神了……
他這是……踢到太乙精金煉制的鐵闆了。
然而此刻,他已是騎虎難下,他可不想生死道消。
不等三名天将适應下界的環境,便有一道刺骨的淩厲寒芒,倏然而至,臉上還殘留的那一絲喜意,瞬間被驚懼替代。
作爲天将,他們還是很稱職的。
哪怕危機突然,卻也是第一時間鼓蕩法力,
撐起護罩,将“張角”護在身後,盡顯其專業。
顯然,丘志清比他們更爲專業。
間不容發間,一道閃耀着雷光的電芒,便落在三人撐起的護罩之上,僅僅是瞬間,便破碎開來,三粒黃豆落地。
原本金燦燦的黃豆,在落地的瞬間,便失去了原有的光澤。
變得如其他常見黃豆一般無二,卻是了無生機,風一吹,便成了粉末随風飄散……
雖然此刻看着,丘志清略占上風,不過“張角”趁着剛剛的時間,便将丘志清與天地靈氣的聯系,即将徹底隔絕。
知道其打算的丘志清,自然不會坐以待斃。
而今情況已是相當明顯。
張寶張梁兄弟,定是帶人去圍攻縣衙去了。
此刻縣城壓制已然失效,這邊有這麽大的法力波動,他們不多時便能趕回,到時候,自己怕是想走都難。
念動間,便身化劍光,與正在合攏的符陣撞在一起。
強橫的劍光,瞬間便将即将成型的符陣撞散。
就當丘志清要施展“縱地金光”走人之時,一支巨大的九節杖從天而降,僅是一擊,便将丘志清嵌入大堂地磚之中……
一顆顆黃豆,自“張角”袖口蹦出,落在地面。
天兵神将,并未如“張角”所料一般,出現在眼前,反倒是落地生根,一個個黃豆變成了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