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後，姜思白帶着一種彷徨的神色起身。
這一夜他從虛空中收回的記憶令他大爲震撼。
那是他前世死後的記憶。
而那段記憶結束的地方也令他十分難受，斷在了歸入真靈長河之前，這令他感到心癢難煞。
不過他此時元神已經耗盡，隻能回歸本體稍作休養。
于虛空中收回那些寄存的記憶，或者說是曾經遺失的記憶，這本就是一件消耗十分巨大的事情。
此時他推門走出來，看到韓千斤一家正在給照顧兩個幼子吃朝食，他心中一動走上前去說：“前夜你夢見叔父叔母，其實是他們來向你告辭的。”
韓千斤一愣，随後說：“吾雙親此前未轉世邪？”
姜思白搖搖頭說：“生靈死後，真靈回歸虛空中的那條長河，想必會在那真靈長河中還要留存一段時間吧。”
“而一段時間之後，他們大約是對前身無牽挂了，才會轉世投胎。”
韓千斤點點頭，以一種頗爲複雜的語氣說：“不瞞公子，這麽長時間俺其實早就有些淡忘雙親的容顔了，隻是那夜驟然再見，俺心中一直有所挂念如鲠在喉。”
“如今公子與俺說明了，心中也就放下了。”
“隻希望俺雙親能夠投個好人家，來世過得幸福吧。”
姜思白看着平靜又溫和的韓千斤，也感慨這老友的看得開。
說實話，韓千斤也是少時便被送上了羅雲仙境學道，早早地與父母分開。
這種情況下若要說有什麽深厚的親情那也是妄言，最多就是一些戀懷罷了。
姜思白又寬慰了韓千斤兩句，随後便回屋冥想去了。
如今他要好好恢複自己的元神，也不用等晚上，恢複好了以後就直接可以去再去尋找自己那些丢失在虛空中的記憶。
他還挺好奇的，這些記憶是怎麽丢失在虛空中的？
冥想了一陣子，他又拿來甯神花茶給自己灌了兩口。
如今他已經離不開這種能夠恢複神魂的靈材了，畢竟現在他的消耗都靠這甯神花茶來恢複了。
好在他先前爲了大周群臣種了許多甯神花，如今拿來自己使用倒是不錯。
半日之後，他便又進入定中。
而後元神從自己識海中探入虛空深處，繼續去尋找自己丢失的記憶……
……
那是兒時記憶中家門前的大松樹。
他再次來到了這裏。
“怎麽回事，我不是死了嗎？”
他仰頭看着那棵大松樹，記憶中這棵松樹早就随着小區拆遷而被伐掉了的。
他茫然地轉頭，看着眼前這熟悉卻隻存在于記憶中小區老巷，心中充滿了一種惶恐與激動。
然後他看到兩位老人笑呵呵地迎候在那棵大松樹下，他們在那等着他。
“爺爺、奶奶？”
他驚喜地叫了一聲，幾乎以爲自己已經回到了數十年前。
又有一對年輕的夫妻從大樹後走了出來，他們笑吟吟地看着他，也在等着他。
“爸、媽！”
他喊了一聲。
随後連忙跑了上去。
在接觸的瞬間他遲疑了一下。
可最終他還是結結實實地與自己這四位至親相擁在了一起。
他又回到了他們的身邊，真好。
他就好像真的回到了小時候一樣，隻是很快他就發現了周圍的情況有所不同。
小時候記憶裏的那些鄰居并不全，周圍的屋子大多是空的。
“他們大多數已經走了。”
爺爺微笑着說道。
他問：“爲什麽？”
爺爺說：“因爲後人不祭祀，沒人記着他們了，那就該走了。”
他愕然，随後意識到這是個由記憶構築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中，一切的存在都是因爲記憶而真實，甚至包括他自己。
直到這時候，他才發現爺爺和奶奶的身影也漸漸淡了起來。
“我們也該走了，好在走之前又看到了你。”
爺爺欣慰地笑了一下，那一天就與他的老伴互相扶持着走出了家門。
他亦步亦趨地跟在了他們身後，想要追上去。
可是最終老兩口還是在不知何時消失在了他街道的盡頭。
他十分悲傷，因爲早年父親還在的時候還有祭祀祖先的習慣，可是到了他這輩就開始嫌麻煩不再理會。
卻沒想到祭祀對于死後的世界是那麽的重要。
然而他的父親并未責怪他，隻是說：“當年我主持祭祖的時候也沒多誠心，否則我們上來的時候老祖宗們應該都還在的，不會像現在這樣你上來了，你爺爺奶奶就得走了。”
他沉默無語，看着自己父母的面容，知道一旦等自己那雙兒女上來了，他們就也要走了吧。
他陪伴着父母，過了大約是一年的時光。
這段時間他的生活很平靜同樣無憂無慮，就好像這亡者的世界中根本不存在什麽憂愁，隻是一片極樂淨土。
可是他不願意這樣下去，他終于找到了自己的父母說：“我要出去走走看。”
父母沒有阻攔，因爲他們以爲他隻是出去走走，很快就會回來的。
可是他卻一步步地走出了這個由許多他的親戚、同鄉記憶編織出來的地方，來到了一片光怪陸離的野外。
因爲這裏他自己沒有生時的記憶來梳理，是以他看到的是各種扭曲一團的别人的記憶聚合。
這十分危險，有時候他不得不面對一群奔走的喪屍，而那或許隻是某人記憶中噩夢的景象。
又或者他會遇到一條惡龍在天空飛過，而那隻是某本書中描繪的景象。
而他先前所在的世界，隻是在這片荒原中獨立存在的某個記憶泡，每一個記憶泡中都會有一些死後的記憶體生活在其中，直至活人的世界裏再沒有人記得他們。
他茫然地在這片混沌的荒原中行走，也不知走了多久，他想要守護自己的記憶，讓那些珍貴的記憶不會消散。
可諷刺的是，在這般茫然的行走中他已經忘記了許多事情，忘記了父母親人，忘記了妻兒，最後隻記得自己不該忘記。
直到某一天，他在這荒原中看到了一條通向天空的階梯出現在了眼前。
他沒有多想，隻覺得那裏便是他的出路，便一路向上攀爬……
直至九天之上，仿佛一陣風吹過都能将他從那階梯上吹下來。
可他依然到達了頂端，那一扇黑色的小門面前。
他推開了門，愕然地看到了門中另一個自己與他對視着。
随後他笑着問：“你成功了嗎？”
……
真靈的長河在姜思白的眼中緩緩流淌，他綻放一個輕松的笑容對自己道：“我成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