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姜思白歸。
隻是又三日，水閣中傳來噩耗。
原本即将接任水閣閣主之位的姒婳仙子悄然羽化，一身修爲回饋水閣，直将這水閣地界的靈氣都拔高了一個度。
姜思白在羅雲聽聞此訊，愕然之餘唯餘長歎。
而後閉門謝客，哪怕是陪伴他左右的四尾白狐也沒有叫來，隻是平靜地盤膝靜坐。
他倒是什麽都沒去想，因爲該想的該疑惑的該不舍的都已經做過了，現在剩下的就隻有平靜。
極緻的平靜，甚至可以說是空寂。
他忽然心中一動，面前出現那七日琴，而後順手撥弦。
清脆琴音悠然而起，彈的卻是那《桃源如夢》。
以往他彈奏《桃源如夢》，周圍聽到此曲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陷入夢境，而後與他一同織夢。
可是這一次除卻他自己則沒人能夠聽得到。
是以，他有了一個獨屬于他自己的桃源。
夢境中，他依然是在那片田野中起步。
隻是他此時無思無想亦無意，竟然隻是一步就邁到了那村舍邊緣位于桃林中的樂師家門口。
他沒有說話。
可是屋中人已經先說：“你悟了？”
姜思白搖頭：“有點感觸，并未全悟。”
出人預料的，以往他與屋中人交談就必然會引起夢境坍塌。
可是這一次夢境十分穩固，他承受住了與屋中人交談時帶來的壓力。
屋中那溫柔的女子音：“我可憐的孩兒，必是傷心了吧。”
姜思白道：“隻是無奈吧，沒想到會是這般終局。”
女子：“莫要無奈，不過是曆劫轉世而已，千世萬世又如何，隻要你心中還有她，總是會将她尋回身邊的。”
姜思白說：“此世她已選擇逃離，我又何必再刻意尋她？”
“千世萬世，有緣再見。”
話音落下，他心中并無任何波瀾。
畢竟該思考的，都已經思考過了。
他與姒婳也并非什麽海誓山盟死生不渝的愛情，或許‘知己’一詞用以概括最爲準确吧。
若是一定要加個前綴，那也是‘紅顔知己’。
隻是啊，這位紅顔知己卯足了勁想要追趕他，可終究倒在了半途。
她當時的心應該是涼的。
姜思白并未負她，此心隻爲自己而涼。
事實上姜思白當時甚至準備就這麽帶着她一路走下去也好。
可她又是倔強的，既爲知己，絕非附庸！
她還是要走自己的路，哪怕前路看起來如此曲折。
女子道：“你心倒是絕，聽阿母的，等她來世你偷偷找她，讓她來世也喜歡上你，保管她這次死心塌地。”
“逃一次就可以了，哪能再能被她逃了第二次？”
姜思白愕然，那空無一物的心境當場就被自家阿母的話給破了。
随着他心中再非空寂，這整個夢境的世界就立刻開始震顫、崩壞起來。
“阿母，難得我們母子可以這般交談了！”
他委屈地喊了一聲。
誰知白絲桐聲音惡劣地說：“可是阿母更喜歡看你這般樣子，有生氣、有活力的多好？”
“你和你那位師叔道侶在仙靈大世界也不用畏首畏尾的，别堕了我白門的威風！”
“還有，你那自己瞎捉摸的超渡經文，雖然有些簡陋，但阿母認可了，想個好聽點的名字吧……”
阿母的聲音絮絮叨叨，就好像又回到了那年在夢界兩人相處無礙之時。
隻是這般絮叨也持續不了多久，這整個夢境空間就一下子又崩了，姜思白也是渾身虛汗直冒頭暈目眩地醒了過來。
好家夥，這位母上大人可真是往死裏坑兒子啊，好不容易有了空無挂礙的心境了，結果愣是被她給破了。
不是她自己說要‘靈明無垢，心證真如’的嗎？
他剛才都已經有點‘靈明無垢’的意思了，結果被這母上大人親手給搞崩了……不愧是親媽。
不過姒婳這事暫時算是這麽過去了。
姜思白也想明白了，既然當初兩人告别時已經相約來世，那爲便來世尋她再問問吧。
其實姒婳轉世，也的确是因爲她那水閣的傳承太差了，而她的道又是基于那水閣傳承上的。
總之，隻能如此了。
姜思白收拾了心懷，算是再次振作了。
“看起來你走出來了，不過終究還是有些不同。”
陌上道人最關心自己徒弟的狀态，頗有些驚訝地說：“沒想到你經曆此劫，反倒是更有超凡脫俗之感，想是心境之上又有突破。”
姜思白無語，他心境本來是有突破的，結果又被白絲桐給突破了……算一算，這是突破了‘兩次’。
這得失之間倒是也讓姜思白隐約明白了白絲桐的意思。
那就是他阿母不喜歡自己先前那個冰冷空洞的樣子。
好吧，聽媽媽的話。
姜思白随後決定放棄無情道，還是好好地過日子吧。
“不說那個了，師父我們再研習一下那篇經文吧。”
他轉移了話題，于是就決定再練習一下自己這段時間一直在做的事情。
陌上道人應了一聲，而後與姜思白一同誦經。
可是念着念着，老道士驚訝地停了下來。
他轉頭看向姜思白一臉的不可思議。
而姜思白稍後也停了下來，兩人都有種茫然之感。
“小白，怎的幾天不見，這篇經文好像有些不對勁了？”
姜思白也是不明所以。
他們還是如同以往一般地念誦經文，可是以往幹巴巴的經文在這個時候竟然有了一種獨特的韻律感，隐隐中帶着巨大的神秘。
同時念誦經文時，姜思白隻覺得自己的靈感暴增，哪怕是在這被封印的鏡湖界中也感受到了虛實的界限！
這虛實界限原本是被牢牢封印住的，根本不曾展現。
可姜思白這次感應到了。
也就是說，這篇經文還有通感虛空的作用？
不得了！
這篇經文真的不得了。
而姜思白意識到忽然發生這麽大的變化絕不是自己的功勞，而是……
“還有，你那自己瞎捉摸的超渡經文，雖然有些簡陋，但阿母認可了，想個好聽點的名字吧……”
他想起了自家母上大人絮絮叨叨中的某一段話。
這是阿母的作用？
姜思白明白了，來自大能的加持，這經文哪怕再簡陋，也變成了大智慧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