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雲仙境中,姜思白與師言說撰經事。
陌上聖師大力相助,二者共同參詳斟酌,終在月餘時間後得出一篇更爲精煉的文字來。
“此文甚妙,足可貫穿修行始末矣!”
陌上道人對此極爲滿足的樣子。
他也應該滿足,因爲他與姜思白所共同總結、斟酌出來的這篇經文,看似在說虛空事,可實則仔細一看,說的可不都是修行者的心境嗎?
甚至陌上道人在斟酌這些詞句的時候都因此大有收獲,心中感慨地說:“經過此事,爲師都有自己著書的念頭了。”
“非是爲了邀名,實在是此般著書等于重新梳理一遍自身所學,原本未曾在意之細節處也需細細品味尋出道理來。”
“若是真能将我畢生所學著成一書,想必于我道法心境都大有裨益。”
姜思白聽了也是連連點頭,覺得自家師父這又是個新思路,他覺得自己若是有暇也能嘗試一下。
如此經文算是成了。
然後他又去水閣拜訪了他此前認下的道侶姒婳。
既得經文,那自然還要譜曲才行。
而這天下樂理通透者,他覺得除了姒婳也沒别人了。
再次見到姒婳的時候,姜思白隻覺得意外極了。
“姒婳師姐,你的頭發怎麽都白了?”
白發魔女?!
姜思白立刻自檢言行,他覺得自己應該沒渣人家吧?
畢竟都說好了是那種互相扶持修行的道侶了,又不是那種要靈肉雙修的道侶。
姒婳此時的容貌真的是令人意外,她全身好像都裹着冰晶一般,而原本烏黑的長發則是變成了一片枯白。
“你的髒腑……”
姜思白是五行大家,自然看得出這是姒婳髒腑五行有所虧損所緻。
“師弟,本來我是不想這副樣子見你的,隻是若是不見,唯恐将來再見無望。”
姒婳聲音有些嘶啞地說道。
姜思白愕然問:“師姐這是功法上出了問題吧,這是怎的?”
姒婳搖頭慘然一笑說:“也算是我自找的吧,本想着了卻情緣俗心,便安心閉關爲我水閣也想出個破境之法來。”
“隻可惜我終究是高估了自己的才情,未能從水閣所傳的水行傳承另辟蹊徑,反而隻是創出了個利用低溫苟延殘喘的續命法子來。”
姜思白驚訝,随後立刻抓住姒婳的手……
這手,冰涼。
“腎氣大損!”
“五髒也有不同損傷,尤其是心脈,其中火靈之氣幾近熄滅!”
姜思白顧不得男女之防了,真氣探入姒婳體内行走了一圈以後才發現她的身體狀态可謂是糟糕之極。
這是精元早衰之相啊,全靠姒婳以靈力結冰來延緩自己身體的惡化,這才能苟延殘喘下來。
姜思白說:“你這,這是試圖引單一腎水演化五行不成,結果反噬己身了?”
“師姐,且不說我羅雲道法五行齊全,要想互相演化也得要慎之又慎,沒有精深的五行認知是萬萬做不到的。”
“你這水閣功法……”
他欲言又止。
姒婳慘然一笑道:“水閣功法非但隻有水、風兩種傳承,而且擅長的水行也非頂尖,風行傳承更是普通。”
“我妄圖以一水演化五行的确是癡人妄想了。”
“我原本隻是想要改造我水閣功法,使其變得可以适合更多人。”
“可是我越是參研越是發現我水閣功法的缺陷以及上限有限。”
“也是我近些年來見慣了你的奇迹,以爲這些事情會很簡單才是,誰知這般自不量力的失敗才是正常事。”
姜思白煩惱了起來,不免憂心忡忡。
姒婳感慨地說道:“你也不必爲我憂心,此一世人生能得你這般知己已經是我的幸運,原本還想陪你走得更遠一些,當好你的道侶,隻可惜終究是配不上你了。”
姜思白聞言心中也有觸動,這話裏面的意思好像有些深了。
他感受到了姒婳的自卑以及不甘,想要努力追趕卻最終還是無計可施。
同時他也發現了姒婳會這般私下裏孤注一擲的原因,那就是他給予她的壓力太大了!
那一聲‘道侶’,是對姒婳的承認,也是一種對她無法承受的鞭策。
她在喜悅之後,便不由得開始思考自己該如何配得上道侶這個稱呼了。
此前她做得還算合格,至少能夠在音律方面與姜思白相得益彰。
可是她比誰都清楚,這個人一直在不斷地蓄勢、蓄勢,每一天都在變得更爲強大,直到某一刻一飛沖天!
她怕了。
怕自己有朝一日隻能仰望而無法再與之并肩。
是以才會在發現了自家傳承諸多疏漏之處後就迫不及待地開始嘗試将之彌補起來。
可是,這功法改進要真這麽簡單,浩淼水閣也不會千年傳承如今日漸凋敝。
除非她能有大氣運,像姜思白早年時那般可以利用陰戾夢魇來改進功法。
哦,水閣本來是有這樣的氣運的,若是當年偃大娘可以好好待白凝脂,說不定白凝脂還不會那麽瘋狂,也能利用自己的能力将水閣功法推陳出新!
姜思白忽然間有所明悟。
他連忙起身觀察這水閣氣運。
這一看之下,發現水閣氣運果然是晦澀難明,已經是十分低沉了。
想想也是,畢竟是出過白凝脂的地方。
姜思白深吸一口氣說:“放心,我幫你調理一下身子,過段時間就能養回來的。”
姒婳微微一愣,最後什麽都沒說。
姜思白能夠感受到她的心氣已經全都沒了,隻剩下一種卑微的感覺。
這讓他覺得非常無奈,可人還是要救的。
是以他以五行輪轉之道将姒婳體内的五行之氣都牽引着帶動了起來,用他的真氣來彌補姒婳真氣的虧空。
甚至他還想辦法幫助姒婳将自身真氣煉化了一部分給她。
如此姒婳固然是救了回來。
甚至可以說是因禍得福修爲大進。
那種強大的感覺令她感到震撼,自己此前的修爲在這種五行俱全流轉不息的狀态下簡直三流都稱不上。
水閣傳承在這種狀态下更是幾乎不見蹤影。
她低下頭說:“謝謝你。”
“可是,我心裏很難受。”
姜思白聞言愕然。
她說:“我好像失去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姜思白醒悟過來,長歎一聲道:“是我多此一舉了。”
“是啊,你丢失了最重要的東西,是我等求道之人的‘道心’。”
姒婳淡淡地說:“是啊,這樣的我遲早還是會被你遠遠抛下。”
姜思白欲言又止,似乎也明白了姒婳心中的某些決意。
“郎君!”
姒婳忽然喊了一聲。
姜思白立刻看向她,問:“怎的?”
“你說那天外的世界是怎樣的?”
姜思白長歎一聲,然後将自己與元鈴在外面探索得知的世界都告訴了她。
姒婳全程都饒有興緻地聽着,完全沒有奇怪他爲什麽會對仙靈大世界如此熟悉。
甚至聽聞像水閣這樣的門派在仙靈大世界根本就不能繼續下去,唯有解散,她也不放在心上。
或者她是早就已經預見到了水閣傳承的末路吧。
反倒是,當她聽完之後便期待地問:“郎君,你說我能去那仙靈大世界中得個什麽神位呢?”
姜思白當時就爲之一愣。
聲音有些低沉地說:“或許,可以成爲一條水脈的河神吧。”
姒婳憧憬道:“若果真如此……”
她忽然不說了。
隻是看着姜思白,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姜思白輕輕抹去她的眼淚鄭重地說道:“等你轉世,我一定把你再尋回來。”
姒婳哭着笑着,點點頭說:“與我再奏一曲《桃源如夢》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