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妍連忙攔住她,說道:“李嫂子不用忙活了,我們是進來跟你說一聲,今天不能在你這裏留宿了,有些急事要回縣城,等以後有機會再來叨擾。”
“那可真是不巧了,你們稍等我一下,馬上就好。”
李氏一聽她這麽說,也沒有說什麽挽留的話,畢竟人家有急事要走,總不能非得留人家住下。
進屋把雨傘拿了出來,這個要還給傾妍的,還用竹筐裝了一筐她剛剛挑揀出來的蘑菇。
“這是我們這裏特有的菌菇,現在正是吃的季節,味道非常鮮美,我這也沒什麽好東西,就把這個送給你們帶回去嘗個鮮,還望你們不要嫌棄。”
傾妍看這麽一大筐,有些不好意思白拿,想要給李氏些銀子,對方死活不要,傾妍也不想跟對方推來推去,想了想,幹脆去車上(其實是在空間裏)拿出來一條魚。
這是之前他們在山頂釣的,一條四斤多的草魚。
傾妍遞給李氏在她拒絕之前道:“李嫂子,那蘑菇我們收下了,可這魚你也要收下不能推辭,這是我們剛剛在山頂的湖裏釣的,我們中午就是吃的這個,味道不錯。
這條就留下給家裏人嘗嘗,正好晚上加個菜,别推辭,我們車裏還有。”
李氏聽了這話把到嘴的話收了回去,這魚四五斤重,個頭很大了,一大家子人都夠吃。
“行,那嫂子就收下了,你們以後再來這邊一定要過來啊,到時候嫂子給你們做拿手菜,好好招待招待你們。”
傾妍應了下來,答應有機會一定會再來,這才與送出來的李氏告别,上了馬車離開。
他們出了許家村之後,再次朝南走一段,上了官道就朝東邊而去。
回縣城當然是不可能的,都已經出來了,沒必要再走回頭路。
那個湖心島和穿越者都有醜醜時不時的盯着,反正又不準備和對方相認,所以隻要對方不做太出格的事情也就那樣了。
說實在的,若是對方是個女子,傾妍說不定還真有可能和對方接觸接觸,這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就不方便了。
而且看對方适應良好,說明穿越之前也是一個男的,那還是算了吧,完全沒必要節外生枝。
他們剛往東走了半個小時就沒辦法前進了,前面的路被堵住了,這次倒不是大石頭,而是兩夥人正在路上對峙。
兩夥人都是男子,雙方帶頭的是上了些年紀的,後面跟着的都是年輕一些的。
靠他們這一邊的大概有三十多人,多是四十多歲的,另一邊少些大概二十多人,二十多歲正當壯年的多一些。
兩邊除了帶頭的年紀大的,後面的人都拿着棍棒,甚至有人手裏拿着石頭。
其實兩夥人都是農人打扮,可這時候農具珍貴,打架的時候肯定不會舍得拿來做武器的,所以都是就地取材,就是在路邊撿的木棍和石頭。
雙方沒有動手,但氣氛也是箭弩拔張的,兩個帶頭的顯然正在談判。
他們被迫停在了後面,隻能在那裏等一會兒了,人家那麽多人,他們總不能上前驅趕。
除了他們前面還有兩輛牛車,不過不是被堵在這的,應該是前面那些人趕過來的,上面是空的,連車夫都沒有。
傾妍聽了一會兒那些人的談判内容,然後就有些無語了,她開始還以爲是兩個村子或是兩個家族之間有了矛盾,原來是談的寡婦再嫁的事。
一方是那個寡婦的婆家,一方是寡婦的娘家,娘家要把人帶回去再嫁,婆家不同意,說就剩下婆婆還有兩個幼小的兒子無法生活,要再嫁得給婆婆送終,孩子成年才行。
娘家當然不願意,給婆婆送終,誰知道她還能活多少年,萬一還能活個三四十年,被送走的還不定是誰呢。
就是等到孩子大了也要十幾年,現在孩子才剛三四歲,等孩子大了,他們娘也老了,還嫁人做什麽,等着他們養老就行了。
越說越激動,兩邊都互不相讓,最後甚至都有說要去找官府的官老爺給評理的了。
真要鬧到官府去,估計婆家就要敗下陣來了。
因爲這時候并不會阻止寡婦再嫁,在宋代以前,朝廷有規定,除了因丈夫的緣故得到朝廷封賜的“诰命夫人”之外,普通的婦女,隻滿足以下四個條件,就可以改嫁。
在古代,人們十分講究守喪,所以這第一個條件就是,寡婦在爲丈夫守喪期間不可改嫁。
一般在丈夫死後,妻子必須要在夫家爲丈夫守喪三年,在這三年的守喪時間裏,妻子是不可以改嫁的。
如果在守喪期間改嫁,并且沒有經過夫家的同意,那麽妻子就觸犯了朝廷的律例。
雖然《周易》裏面講“從一而終”,告訴大家女性要守貞節,嫁了丈夫就要跟其度過一生,不能再更換,就是男人死了也不能再改嫁。
北宋理學家程頤更是說出“餓死事極小,失節事極大”的話,意思是說餓死都算是個小事,要是沒了貞節,比餓死還要可怕。
但是這隻是當時少數人會信奉的,多是一些自以爲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才會奉爲圭臬,現實中在宋朝女子是可以改嫁的。
不但可以改嫁,有時候甚至還很搶手。
實際上“從一而終”這條原則在明清以前從來就沒有嚴格執行過,就算是在理學開始興起的大宋也是一樣。
太遠的不說,就從漢朝說起,大漢開國皇帝自己就收納了項羽部将的妻子薄姬、趙王張敖的小妾趙姬等等。
他的孫子漢景帝也娶過金王孫的前妻王娡,這位王皇後還給他生了漢武帝。
知識分子也一樣,司馬相如帶卓文君私奔,卓文君那時候也是剛死了丈夫的小寡婦。
到了東漢末年更了不得,曹操攻打邺城,據說就是看中了袁紹的兒媳甄氏。
而甄氏最後卻成了曹丕的妻子,而曹植隻怕也對甄氏神魂颠倒,才寫下了《洛神賦》,留下一段公案。
而西蜀劉備的穆皇後、東吳孫權的徐夫人,嫁給他們時也都不是頭婚了。
到了大唐,按照理學大師朱熹的說法,“唐源流出于夷狄,故閨門失禮之事,不以爲異”。
意思是說大唐皇家是胡人出身,因此唐朝的女人們敗壞門風,他們自己一點都不奇怪。
朱熹隻怕也不以爲奇怪,因爲他看不起少數民族,更看不起人家女性地位高。
不過他說的情況倒是事實,唐太宗至少就娶過兩個再婚女子,更不要說他晚年寵幸的武才人又嫁給了他兒子唐高宗。
武則天和李治的女兒太平公主前後出嫁兩次,唐中宗李顯之女安樂公主也出嫁兩次,還差點當上皇太女。
最無恥的大概是李隆基,這位唐玄宗連自己的兒媳婦都搶,硬是把壽王妃楊玉環變成自己的媳婦,封爲貴妃。
唐代女性很自由,生活更是開放,據統計,僅唐朝公主再嫁的就有二十七人,其中有三個人嫁了三次。
而唐宋相距最近,這種風氣其實是有流傳下來的,大宋朝繼承了這一“光榮傳統”,從皇族宗室到官員士大夫,再嫁就成爲了普遍現象。
像宋太祖的妹妹就先嫁米福德,再嫁高懷德,首開先河。
王安石主持爲兒媳再婚,另找婆家。嶽飛的第一任妻子劉氏更是兩度改嫁。就連提倡“從一而終”的程頤,他侄媳婦改嫁,他也沒有反對。
有了皇家的榜樣力量,再加上官員士大夫們的示範帶頭作用,民間更不用說,老百姓才不管什麽“從一而終”的大道理,更不會認同“餓死事極小,失節事極大”這種邏輯。
大宋女子們爲了生計,也爲了追求個人幸福,該離婚就離婚,該嫁人就嫁人,一點都不帶含糊的。
當然啦,說離就離,說嫁就嫁,也要取得法律的準許和世俗的認可才行,不然人人都可以任性而爲,社會還不亂了套。
再說了,沒有一個制度保障,财産也沒法處置不是。
離婚要弄到身無分文、淨身出戶,那日子還怎麽過,所以,離開了全社會的支持和保護,不論男女想離婚都是件麻煩事,何況在男權社會的封建時代,大宋女子更需要這些支持和保護。
萬幸,大宋朝在這方面還是很有人情味的,從政府到家族,對女士們的權利很尊重,而且還通過法律和制度體現出來。
一位宋代女性,生活在一個經濟還算過得去的家庭,那麽,她從小就會獲得和男子相當的權利。
比如說家族每年的田租收入有一份,而且别人分多少,她也分多少。
比如家裏的田産地産,按照規矩也有繼承權,就算父母離世,在家族裏無依無靠,這些産業到她結婚時也會一點不少地分給她,并不因爲馬上要變成外姓人而有所不同。
再比如從小到大,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得到一筆服裝費或者衣料布料,用于添置新衣,到了長大成人的時候還會有首飾戴。
當然啦,要是結了婚還不想離開娘家,或者招贅了一個上門女婿,這些收入都不會變化,該是她的都是她的。
所以綜上所述,在宋朝時期女子還是很有保障的,寡婦再嫁也沒有什麽問題。
而這兩撥人最後也沒讨論出一個結果,看着天馬上就要黑了,竟是說了一句明天繼續就各自散開了。
傾妍:“……”
黃金:“……”
元寶:“……”
“他們就不能在自己家裏說這些嗎?爲什麽非得在這官道上堵着說?”
青竹剛出社會,所以它很不理解,既然不理解,當然就直接問了出來。
傾妍看着前面各自朝兩邊的岔路上走去兩夥人,也對這虎頭蛇尾的發展有些無語。
不過還是給青竹解釋道:“應該是誰也不服誰,都不想去對方的地盤吧,所以就選了這個正中間的位置。”
青竹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它其實不關心這個,它更關心的是,“那咱們現在是繼續趕路,還是回空間吃晚飯?”
沒錯,就是什麽時候吃飯,自從吃了醜醜它們做的食物,它已經淪陷在美食的誘惑中不能自拔了,什麽都比不上,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傾妍被它的話一下子就逗笑了,用神識探查了一下說道:“那咱們再往前走一點,這裏兩邊都是村子,路過的人多些,咱們突然消失容易被人看見,前面五裏地後就是荒地了,咱們從那裏進去。”
青竹點頭,“好,那咱們就繼續趕路吧,五裏地也要走一會兒,天就要黑下來了。”
傾妍則是神識探出,看向了那要再嫁的寡婦的娘家,她就是有點好奇,想看看那寡婦長什麽樣子。
神識在那村裏轉了一圈,才找到那家,結果發現那個小寡婦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她仔細想了想,自己之前遇到的人中好像沒有這麽一個人,等她再次開口跟家裏人說話的時候,傾妍突然想起來,之前晚上探向許家村的時候,好像看到過一個晚上去偷情的,那個從屋裏迎出來的女子不就是這個小寡婦嘛!
那天月光很亮,那小寡婦當時又走到了院子裏,所以傾妍看的很清楚,那個與她偷情的不會就是她要改嫁的人吧?
也不對啊,既然這裏是她的娘家,她婆家又在官道對面的那個村子,那她當時怎麽會在許家村?
她又聽了一會兒那家人的對話,都走到空地準備進空間裏了,這才知道了原因。
原來她姑姑嫁到了許家村,一年前也死了丈夫,隻有兩個女兒都出嫁了,所以家裏就剩她姑姑一個人。
她是去年去看她姑姑的時候遇到的她那個偷情對象的,那男人也是許家村人,是個媳婦剛死了一年的鳏夫,兩人早在半年前就在一起了,隻是因爲她還沒有沒有出守喪期,所以一直都是偷偷來往。
直到這個月出了三年喪期了,她才讓娘家找上門去,跟婆家說要改嫁。
她上面一個寡婆婆,兩個幼子,婆家當然不願意,就找了族裏人給說和,沒想到說不通兩邊還差點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