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幾分鍾之後,在羊城外一處臨時搭建的窩棚裏。
何玉成對着身前一群同樣屬于羊城地區,十裏八鄉算是實力派的鄉紳、地主、族長們,在嘴裏很是無奈地将事情大概介紹了一次後。
接着,嘴裏歎息着說了起來:
“諸位叔公、老爺、同年,事情就是這麽一個情況,反正官府要求我等立刻帶人撤走,不得繼續圍在這裏。
否則這些陰人終究會是離開,羊城也終究是大青的天下,日後官府來找麻煩誰都躲不開。
所以我們還是商量一下,如何勸着鄉親們回去才是;因爲現在餘知府,還在外面等我們的消息了。”
聽到了這樣一句,在場的衆人有一個算一個,臉上紛紛露出了強烈不甘之意。
嘴裏‘癡線’、‘冚家鏟’、‘死蠢’等具有粵東氣地區特色的問候,就是從在場的衆人嘴裏嚷嚷了出來,顯得情緒很是激動。
可惜的是,他們這樣的問候沒有任何作用。
若是可以選擇的話,他們絕對會在這裏一直圍下去,直到将這些陰人洋鬼子圍困到死爲止。
可是正如何玉成,嘴裏所說的顧慮一樣,他們這些人的胳膊,終究拗不過大青這樣一條大腿。
就算心中有着萬分不甘心,也隻能是如同一切作罷,準備商量一下如何開始撤離。
就在這個時候,驚人的變化發生了。
前一秒時間裏,在場還是七嘴八舌罵街的所有人,下一秒後就忽然就紛紛閉上了嘴巴,豎起了自己的耳朵,
因爲從蟠龍崗的四方炮台上,有着這樣一段聽起來之後,腔調很是古怪的歌聲傳入耳朵裏。
歌聲的主人是一個女子,其中歌詞的内容那一些完全是大白話,一點也不夠文雅。
可就是這樣大白話一樣的歌詞,卻是擁有着無比神奇的法力一般,直接唱進了他們每一個人的心裏。
歌詞的内容,是這樣的: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我家就在岸上住,聽慣了艄公的号子、看慣了船上的白帆……
這就是美麗的種花,是我生長的地方,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到處都有明媚的風光……
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豺狼來了,迎接它的有獵槍……
其實又何止何以成等這些士紳,覺得這些大白話一般的歌詞,生生唱到了他們心裏去了;在場是十餘萬百姓,皆是覺得山崗上的女子,這是在唱着他們的故事。
一條大河,說的不就是羊城邊上這樣一條珠江麽?千百年來,他們祖祖輩輩就是靠着這樣一條母親河繁衍生息,開枝散葉。
而豺狼,說的不就是這些不請自來的陰人洋鬼子麽
話說!什麽最爲打動人?當然是真誠了。
在這樣一些充滿了真誠的歌聲中,這些百姓們在極短的時間裏,紛紛都很是有些感同身受了起來。
原本大人叫、小孩鬧、對着陰人大營一方罵罵咧咧,如同趕集一樣的現場中,一下子就安靜了起來。
那是每一個人,都停下了原本正在進行的動作,豎起了耳朵默默地傾聽着。
這樣的一個情況,并沒有持續多久的一些時間。
因爲這一首改編于現代位面,上一個世紀的五十年代,郭蘭英老師經典作品《我的zu國》的歌曲。
在旋律非常朗朗上口,歌詞也是非常好記。
所以,當從蟠龍崗上的這一首奇怪的歌,在唱到了第三次後。
最先一個不過五六歲年紀,跟着他老母來給他老父親送飯的小靓仔,在第四次開始唱起的時候,也是跟着唱了起來。
對比起蟠龍崗上那一個高亢的女聲,小靓仔的歌聲無疑是充滿了稚氣。
可偏偏這樣一種滿是稚氣的歌聲,同樣是唱到了衆人的心中,并且引發更多人想要跟着一起唱起的沖動。
于是,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其中唱了起來,讓原本的獨唱變成了一股大合唱。
不知道多少人,最先僅僅是微微嚅動着嘴巴,等到後面不知不覺之中,在他們自己都是驚訝的情況下。
已經是扯着嗓子,放聲地大聲唱了起來,
也是在唱起了這一首古怪歌曲後,一衆百姓們驚訝地發現,這樣一首歌中居然是充滿了一股說不出的力量。
這一種他們也不知道該用什麽形容,卻是無比真實的力量。
讓他們堅守在這裏,圍住了這些陰人洋鬼子的決心。
就好像他們在歌聲中唱響那樣,若是講禮貌、懂禮數的客人上門,自然是‘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高低也要好好地招待一番。
若是如同這些陰人洋鬼子,豺狼一樣地打上門來。
那麽他們有着鳥槍、有着土炮,甚至僅僅隻有着鋤頭和扁擔在手,那也要将這些豺狼們打死。
而在城外十餘萬人合唱起來後,那一個震耳欲聾的歌聲,可是響徹了方圓數十裏的巨大一個範圍。
在其中蘊含的莫名力量之下,聽到了他們歌聲的人員,有了一些不同的反應。
羊城中的百姓們,在經過了短暫的遲疑後,終于是跟着大聲地唱了起來;讓彙集起來的歌聲更大,仿佛要直沖雲霄一般。
愛新覺羅·奕山,楊芳、隆文,這些大人物們在歌聲蘊含的莫名力量中,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在恐懼、在顫抖。
除了嘴裏瘋狂地咒罵着,這些泥腿子們是不是瘋掉了。
還有咒罵着餘保純這一個羊城知府,到底是怎麽辦事的這樣一點,沒有其他任何一點的辦法。
完全如同一條被鏈子鎖住的瘋狗,隻能在無能地狂吠中。
至于被他們瘋狂咒罵的餘保純,這一位大青尊貴的知府老爺,他現在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情況了。
在大合唱開始唱起,才是剛剛開始了一小會的時候。
已經是因爲心中一個本能的恐懼,感到了情況非常不對勁的他,像是一個瘋子一樣,向着身邊一群正在高聲唱起歌聲的百姓沖了過去。
手舞足蹈之間,在嘴裏大喊了起來:“閉嘴,統統都給我閉嘴。
我是羊城知府餘保純,我現在命令你們統統給我閉嘴,不準再唱了;不然我砍了他的腦袋。
不!我砍了他全家的腦袋。”
知府老爺眼前的這些人,無一例外都穿着滿是補丁的衣服、一臉營養不良的菜色。
若是換成了平日,在餘保純的眼中完全是蝼蟻一般的人物;往往隻要是亮出身份,這些人往往會是磕頭如搗蒜,連話也是說不利索。
但是在今日,這些他眼中的蝼蟻嘴裏高唱着歌,看向了他的眼神中充滿了不屑。
其中一個漢子,僅僅是稍微擡起了手臂輕輕一推,這一位高高在上的知府老爺,就是被推翻在地。
這樣一個結果,讓那一位漢子心中詫異無比。
因爲他之前從未想過,這些大青的官老爺們居然是那樣脆弱。
少頃之後,失魂落魄的餘保純在跌跌撞撞之間,再一次找到何玉成,一把揪住了對方胸前的衣襟。
嘴裏大吼着起來:“快、快,馬上帶着這些亂民們撤走,不然要出大事了。”
聞言之後,何玉成用着無比輕蔑的眼神,看着這一位大青的四品知府,指着身邊正在大聲歌唱的衆人,問出了一句:
“餘大人,你覺得這樣一個時候,還有誰能帶走他們?”
聽到了這樣一個說法後,餘保純終于是反應了過來,又或者說就是早就明白這樣一點的他,終于是不得不接受了這樣一個現實。
當即就雙腿一軟、整個人癱坐在地,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那是他在想到了因爲此事,自己的前途一定是無比灰暗後,整個人像是被打斷了脊梁一般沒有了力氣。
而在陰軍的大營之中,查理·義律這一個自诩的大青通。
在耳邊震耳欲聾的響亮歌聲中,他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是那麽陌生,終于是明白了這樣一點:
或許在自始至終,他從未真正了解這一個古老的東方民族。
亨利·懿律,這一個陰軍的總司令,在一個哆嗦間反應過來後,明白不能讓這些青人繼續唱下去。
因爲他在本能之中,就感覺到若是繼續下去,會有更恐怖的事情發生。
當即之下,就是對着身邊的副官,在嘴裏大吼着起來:“開炮、告訴炮兵立刻開炮,對準山崗上的炮台。
不對!對着那些青人,也不行……”
以上語無倫次的一些反應,是亨利·懿律在發布命令的時候,驚恐的發現他們現在最好什麽都不要做。
任由這些人唱下去,後果會很恐怖。
可如果開火的話,不管是他們随便對着哪裏開火,都會引發火山爆發一般更爲嚴重的後果。
所以他們隻能等着,期待這一個岩漿原本就已經在沸騰的火山,不會真正爆發起來。
甚至在越秀山的蟠龍崗上,在喝了一肚子雨水,吃了一些鹽腌馬肉後,又好好睡了一個晚上,又活過來了的亨利·卡文迪許。
用着哆嗦的手拿着鉛筆,在自己随身的記事本上,寫下了這樣一段話:
這不僅是歌聲的力量,還是一個被欺壓的民族,在沉默了太久之後,從靈魂之中所爆發出來的怒吼……
越發響亮的歌聲,連續唱了大概有半個小時後。
因爲山崗上的那一個女子,最先停下了嘴裏的歌聲後,漸漸在衆人嘴裏的合唱,也是漸漸地停了下來。
看到了這樣一個情況後,亨利·懿律和查理·懿律這一對堂兄弟。
他們在對視了一眼後,嘴裏‘稣哥保佑’的慶幸之聲說到了飛起之餘,眼淚都要激動地掉出來了。
之所以如此,是他們感覺這些青人的情緒,一直都是在暴漲之中。
隻要等到暴漲到了極點,他們就會像是火山爆發一樣,用着十萬、甚至更多的數量,對着他們發起了毀滅性的攻擊。
好在這樣一個火山,最終也沒有爆發開來。
然而在很快之後,他們才知道自己高興得太早了一些。
因爲在那一座該死的山崗上,在那一些該死的東方騎士中,前一個女人才是停下了不久的時間。
又有着一個男人站了出來,嘴裏用着還是山下一衆老廣們,他們更加熟悉和親切的粵語。
唱起了另外一首完全不同,卻是同樣充滿了力量的歌。
這一首歌的歌詞内容,是這樣一個樣子的:
昏睡百年、國人漸已醒,睜開眼吧、小心看吧、哪個願臣虜自認……
開口叫吧高聲叫吧、這裏是全國皆兵。
曆來強盜要侵入、最終必送命,萬裏長城永不倒,千裏黃河水滔滔……
這樣的一首粵語歌,在第二次唱起的時候,山下就已經有着老廣開始跟着唱了起來;等到第三次,山崗上才是起了一個頭,大合唱又再次開始了。
在新的粵語歌中,奕山、楊芳、隆文等人,連詛咒這一切的力氣也是沒有了。
查理·義律,則是對着自己一臉慌張的堂哥,鄭重無比的說了起來:“準備戰鬥吧,希望稣哥保佑我們能活下來。”
讓他說出這樣一句,那是他心中有着一種明悟:那一座火山,終究是要爆發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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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胡彪他們的‘乙号計劃’就是唱歌。
這個辦法猛不丁地聽起來,似乎有些可笑和幼稚;但在特殊的環境、氛圍之下施展出來,效果卻是能抵得上千軍萬馬。
甚至比起了千軍萬馬,還要更加地恐怖。
在兩千多年之前,韓信在垓下讓手下們大聲唱起了楚歌,終于唱得項羽身邊的一衆精銳士氣全無。
堂堂的楚霸王,最終也是落了一個自刎在烏江邊的下場。
如今在羊城之外,胡彪他們也打算靠着唱歌,喚醒百姓們骨子裏的血性,與這些外來侵略者不妥協地大戰上一場。
因爲事實證明,就算在大青的愚昧統治下,這一個民族骨子裏的血性還沒有被徹底消耗掉。
爲此,他們在海選了一番之後。
最終一緻決定讓戰象這妹子,出面唱一首《祖國》,讓十字唱《萬裏長城永不倒》。
能夠讓他們的意見如此統一,那是因爲十字是羊城土著,讓他唱粵語歌根本沒毛病。
至于《祖國》這一首歌,胡彪等人準備是讓貴妃,又或者是财神來唱的。
結果兩人才是唱了一個開頭,衆人一緻認爲:唱的很好,但是不用唱了,請馬上停下,這一個事情還是交給戰象好了。
總之,雖然本次的情況充滿了很大巧合的因素,今後其他人想要複制這樣一個操作估計也是很難。
但是不管如何,卻是在歪打正着之下,取得了一個驚人良好的效果。
而胡彪他們的‘乙号計劃’其中唱歌這一點很關鍵,也不是僅僅隻有唱歌而已。
又或者說,唱歌僅僅是一個開始,真正的關鍵還是玄戈營戰隊,加上山頂上的衆人,要與陰軍死戰上一場。
還是主動進攻,直搗陰人中軍的那樣一種……
當十字扯着嗓子,又唱了七八遍《萬裏長城永不倒》之後,在羊城内外的情緒達到了最爲巅峰的一個狀态。
可惜離着最終爆發起來,終究還是差了一些。
究其原因的話,還是陰軍一方黑洞洞炮口和衆多端起來的火槍,讓百姓們心中還有最後的一些顧忌。
知道最先沖上去的那一些人,一定會死定了。
不過沒有關系,因爲這一個出頭椽子,胡彪他們會來承擔。
沒有什麽大聲的動員,因爲在這樣與陰人洋鬼子的戰鬥,來自後世的種花兒女們,天然就有着‘英勇作戰’這一個BUFF的存在。
胡彪僅僅是在嘴裏,嚷出了一句‘動手’後。
穿着一身破爛鐵甲的他,手裏就是端着一支火铳躍出了戰壕,身後背着一個炸藥包,一馬當先之下,向着山下沖了過去。
到了現在,他大腿骨頭上卡住的那一發鉛彈,依然沒有被取出來了。
所以奔跑之間,還是深一腳淺一腳的死瘸子模樣,但是動作間看起來卻一點也是不慢。
在他身後的位置上,貴妃、楊東籬、AT、倉管、黃胖子、老黑、老蛇、羽漢楓、歌者、武卒、二胖、戰象、老鐵、風車、風華會、巴龍、南澤。
還有淵海、财神、小白臉、十字、雲清等。
算上了胡彪本人,一共是二十三人,向着山下陰軍大營沖了過去;這也是他們本次對着陰軍,發動起主動攻擊和沖鋒的所有兵力。
通過了一段不長時間的休養,關鍵是因爲缺水所導緻恢複力大受影響,其實他們現在身上的傷勢,遠遠沒有到徹底複原的時候。
隻是到了這樣一個時候,已經顧不上那麽多了。
另外,還有着狼青、帶着守正道人、影騎、寒江等三個新手菜鳥,以及于洪等七個前綠營士兵留守在山上。
一方面,四方炮台堅守七天的任務,到了現在還有兩天沒有完成了。
因此一衆新手菜鳥和于洪等綠營兵實力有限,與其讓他們死在了沖鋒的路上,還不如留在上防守。
另一方面,則是原本炮台上的青軍大炮,有着四門兩千斤炮被挑選了出來。
這些在大青,被稱之爲‘無敵大将軍炮’的火炮,重量在2360斤左右,長七尺三寸也就是234公分,用火藥三斤,炮彈重六斤。
它們被裝到了一些更加方便調整炮口方向、高低的木質炮車上。
現在的話,就是他們率先開火,爲胡彪等人提供一些火力支援,并且牽制一下陰人炮兵的時候了。
這也是狼青,這一個身爲戰隊資深老鳥的小哥,爲什麽會留下的最大原因。
因爲他腦殼裏裝的一枚智能輔助芯片,在計算彈道方面有着驚人的優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