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胡彪等人行動之前,就預料的那樣。
對于有着上百萬人口的長安城來說,在一個晚上的時間裏,忽然死掉了百十個牛鬼蛇神一般的人物後。
除了在一衆平民百姓,心中很是暗自高興了一會。
還有在他們平日間閑聊的時候,嘴裏也一下子就多了好些談資之外,并沒有引起什麽太大的一些風波來。
就連那一些有着風聞奏事權利的巡城禦史們,似乎也沒有一點興趣,将這一個事情禀告上去。
從而彈劾一下萬年和長安兩縣,那兩個正五品官職的縣令們。
理由很簡單,在這些巡城禦史們的眼中,這種蛇蟲鼠蟻一般的潑皮和無奈,還能算是一個人?
就是死上太多,隻要不是死了什麽皇親貴戚,又或者是讀書人之類。
一衆巡城禦史們,也根本不會放在眼裏。
不過沒有鬧起什麽大的風波來,指的是明面上的一切;實際在私底下,卻是發生了很多的事情。
有些事情是胡彪等一行人,行動之前就早就預料到了的。
比如說:動手的第二天晚上,長安縣和萬年縣的幾名法曹、兵曹,在晚上連襟上門找到了胡彪。
開口之後,言語之間居然是相當地客氣。
在稍微詢問了一番胡彪,在這一個死撲街拿出了行動當晚,自己根本沒有作案時間的證據之後。
這些縣衙的小吏們,就客客氣氣地告辭離開了。
臨行之前,嘴裏根本沒有甩下任何的狠話。
反而是大義凜然地宣稱着一點:胡骁騎尉家中仆役,所開辦的那一衆産業,可是解決了他們治下好些人的營生困難,并且商稅的繳納也從未拖延。
(備注:唐代禁止官員,以及官員的家人經商,胡彪他們是用安西軍老卒後代的名字,開設的各種産業)
所以完全是長安、萬年兩縣,重點扶持和關注的地方。
今後的時日裏,若是有着一些什麽麻煩,隻要與他們言語一聲就好,一定會幫胡骁騎尉、不對!應該是給胡府的仆役們排憂解難。
也是自從這一次,這些小吏登門拜訪,原本那些每天上門要好處的牛鬼蛇神們,一下子就絕迹了起來。
更沒有手下的工人,被毆打的事情發生。
很顯然,這些小吏們可能職務不高,但是眼力卻是相當的不錯。
一旦知道遇上了一些自己不能招惹的狠人,立刻就在當機立斷之下主動認慫,停止了一切後續手段。
順帶着主動上門,對于胡彪等人表達了一番個人的善意。
果然自古以來,這一個民族有資格在公門之中厮混的人員,無一例外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拿得起、放得下。
眼見情況如此,胡彪等人自然也沒有繼續糾纏下去的意思。
反而是在嘴裏許諾着:萬年和長安兩縣的各位,操心了境内百姓的生活,實在是相當地辛苦。
願意每月贊助200貫錢,希望讓各位的飯菜中也多一些油葷。
話說!事情在兜兜轉轉之間到了這一步,最終依舊是以給錢的方式終結。
但是這樣先顯示了一番肌肉,然後再給錢的一個結果,與之前被壓榨中無底洞一般地給錢,完全就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反正在那些小吏,走出了他們居所的時候。
一時之間雙方的關系,看起來那叫一個親熱無比。
至此,胡彪他們在長安城所面對的第一個危機,就在百十個牛鬼蛇神的性命獻祭之下,算是完美的解決了。
而來自清河崔氏,這樣一個更大危機的話。
貌似對方在目前也隻是在監控之中,并且對于他們一衆正在開展的産業,一點也沒有看在眼裏,不認爲對自己有什麽威脅。
以至于到了現在,也沒有動手的意思。
針對這樣一個結果,胡彪他們自然是樂得如此。
紛紛裝作對于被監視的事情,根本是一無所知的模樣;私底下卻是加快速度,努力發展起了各自負責的内容。
可讓胡彪等人預想不到的是,他們當晚的那一次行動,居然還有着一些意料之外的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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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在衆人的忙活間,不知不覺又是十來天過去,已經是大唐元和四年的三月底了。
“黃包車、過來~”
對着一個身上穿着無袖的褂子,一條胡人樣式的緊身褲子,脖子上挂着一條白色帕子,在街道上緩緩遊走的車夫。
打扮成了一個普通讀書人模樣的李德裕,一邊揮着手,一邊在嘴裏叫出了一句。
聲音才是落下,那一個二十三四年紀的車夫,就是拖着黃包車跑了過來。
放下了手裏的車把後,先是拿着脖子上的帕子,在不知道什麽皮子做成,不過看起來倒也漂亮的車座上飛快地拍打了幾下。
拍掉了上面的灰塵後,才是對着李德裕,嘴裏親熱地招呼起來:“這位郎君請坐,不知道打算去哪裏?”
“去安甯坊,要多少錢。”李德裕順口回了一句。
面對這麽一個問題,這個靠近後才是發現皮膚雖然黝黑,可是收拾的相當幹淨的車夫,嘴裏立刻就解釋了起來:
“敢叫郎君知道,我們這一種黃包車,不管路程遠近,上車就要兩文錢。
不過若是路程在兩裏之内,便是不用加錢;兩裏之外的話,每超出了一裏,便是要多加上一文錢的車費。
暫時的話,還不接去城外的活計。
去安甯坊距離此地,應該是三裏半左右,收郎君你三文錢你看如何?”
李德裕之前嘴裏,問出一個‘要多少錢’的問題。
僅僅是想要了解一下,這一種在最近五六日時間裏,才是新出現在長安街頭,就生意相當火爆的黃包車,具體的一個收費标準而已。
并不是他李德裕,真差了這麽一些小錢。
聽得對方解釋清楚後,便是直接坐在了松軟的坐墊上,嘴裏說出一句:“走~”
“郎君您坐好了,咱們馬上就走。”說話間,那一個車夫已經是抓起了車把,開始一路小跑了起來。
也是在這樣一個時候,李德裕看到了在那車夫無袖褂子的背後,居然印着幾個顯眼的大字:四通車行。
讓李德裕很是有些意外的是,這一種輪子上包着鐵皮的黃包車。
在被車夫拉着,用戰馬小跑的速度開始飛馳起來後,居然比起了他家上好的馬車,還要平穩和舒服一些。
并且暖暖的春風吹拂在身上,身邊的行人、店鋪等種種,都是能清晰地看在眼裏,
整個體驗感來說,那叫一個相當地不錯。
唯一的問題是,想到了目前自己心中正在糾結的問題,李德裕的心情立刻就再一次糟糕了起來。
因爲目前在他的眼前,面臨着一個重大的人生選擇:
要不要接受浙東節度使鄭挾的邀請,去他那裏擔任幕府從事這樣一個職務?
幕府從事這一個職務,自然是不算什麽緊要的官職;但是對方許諾最多一兩年的時間之後,就将其提升爲節度掌書記這一個職務。
接下來後,靠着這樣一份資曆和家世,今後他隻要是被調回長安城,一路晉升起來将會是相當輕松。
若是用現代位面的一句形容詞,那就是進入了快車道。
隻是李德裕明明知道,選擇以上這一條道路,是他官途的最佳一個選擇。
隻是李德裕明明知道,選擇以上這一條道路,是他官途的最佳一個選擇。
可是在心中,卻是有着一個魔鬼一般的聲音,不斷在大聲地告訴他:留下來、留在長安,與胡彪那些安西将軍的殘餘合作,一起打拼出不一樣的事業來。
于是在一時之間,在兩個關系到他仕途和未來的選擇交織下。
讓他在舉棋不定中,心情也是越發地糟糕了起來。
而今天他去安甯坊,不過是在前後遲疑了好些天後,希望通過去實地的走走看看,讓自己下定一個最後的決心……
在嘴裏重重吐出了一口氣後,李德裕暫時壓下了心中的煩躁。
對着眼前拉車的車夫,開始閑聊一般地說了起來:“不知道這位車夫小哥如何稱呼,這黃包車的生意辛苦與否,收入又是幾何?”
那車夫不僅體質不錯,還是一個健談之輩。
腳下小跑起來的同時,心中尋思着車上的客人,絕對不會成爲自己的競争者後,嘴裏也是笑嘻嘻的回話了起來:
“郎君客氣,喚小人趙大眼就行。
這每日拉着客人在長安城奔走,日曬雨淋的,若是說不辛苦也是假的了。
自從七八日之前,小人加入了這‘四通車行’之後,腳下一雙新鞋的鞋底都磨掉了厚厚一層,腳指頭都要露出來了。
好在這黃包車着實方便行人,如今已經在長安城的生意不錯。
一日忙活了下來後,在繳納了租賃黃包車的車錢,還有着管理費這些,每日還能餘下四五十文錢了。
不怕您笑話,這筆錢小人之前都需要好幾日才能賺到。
自從開始拉車之後,我家的六口人才是吃上了飽飯;而且打算再存上半個月的錢,也好給婆姨和娃娃們添上一件新衣服。
所以累是累了一些,可是小人心中也是有勁了。”
聽着眼前這一個車夫,用帶着發自内心喜悅的聲音,說出了以上的這麽一段話,李德裕又陷入了沉默中。
話說!李德裕最近一段時日中,雖然在府中沒有出門。
但是讓家中仆從有意地去打聽之下,胡彪等安西軍殘餘人員的情況,卻是了解得相當清楚。
不管是蜂窩煤和爐子,還是‘便民小餐桌’、得月樓、精武會館、胖西來超市、八十八号醫館、四通車行等生意。
一般在開業第二天,李德裕就得到了消息。
甚至還讓人專門買了一個爐子和蜂窩煤回去試用,得出了一個比不上炭爐雅緻,但是廉價和實用,對于平常人家絕對是個好東西的評價。
也正是因爲以上的原因,讓他心中升起了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在李德裕從小接受到的教育中,就認定了天下之間的錢财是有數,若是一個方占了便宜,那麽另一方就吃虧。
隻是在胡彪等人這裏,情況卻根本不是這樣。
猶如眼前這個叫作趙大眼的車夫,胡彪等人開辦的産業,讓一個個原本生活艱難的男人,甚至是婦人多了一份體面的工作。
靠着這樣一份工作的收入,整個家庭的生活都變得好了起來,算是得到了一個極大好處的得利者。
由于便民小餐桌生意的火爆,每日間大規模收購。
據說城外農夫養的豚、雞鴨、雞子,地裏種的各種蔬菜,往往隻要挑到那裏就能賣掉,價錢也不錯。
這些人,也能算是得利者。
同時,那些購買力蜂窩煤和爐子,以及在‘便民小餐桌’吃飯的客戶,用了比起平時更少的錢,卻是獲得了更好享受,吃到了更好食物。
以這樣一個角度計算起來,也能說得上是得利者。
另外,在他托人去長安、萬年兩縣的打聽之中,胡彪等人所有的産業中,需要繳納一應商稅,居然是沒有動任何的手腳和拖欠。
到目前爲止,已經是繳納了三百二十貫的商稅;這樣算起來,朝廷和官府也能算是得利者。
而若是讓胡彪等人的産業,就此繼續地發展了下去。
等到遍布了整個長安城之後,又會有這多少人因此而受益?
一時間,除了那些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絕對死在了這些人手裏的城中潑皮、無賴之外,似乎所有人都是赢家。
可關鍵的問題是,僅僅靠着百十名潑皮的吃虧,就能換成這麽多人得利?
針對着這一點,李德裕認爲絕無可能;但是詭異的結果,卻是無比真實的顯示在他的眼前。
對他從小接受的教育,産生了一個巨大的沖擊。
這也是他不想去浙東節度使門下任職,最主要的一個原因。
因爲他不僅想要搞清楚,這裏面到底是蘊藏着一些什麽道理;心中還隐隐感覺到,胡彪等人怕是能給這一個死氣沉沉的大唐,帶來一些驚人的改變。
基于這樣一種感覺,讓他想要加入其中。
隻是因爲幹系太大了一些,讓他遲疑了好些天都沒有辦法下定決心……
花費了一刻鍾後,黃包車在昌東坊,一家‘便民小餐桌’的分店,也是長安城的第三家分店門口停了下來。
不提算上了賞錢,他一共是給出了五文錢後。
趙大眼這一個車夫,嘴裏那是千恩萬謝了起來。
以李德裕的情況,自然是輕松就通過了門口的檢查;拿着錢,兌換着那一些餐票一般鐵牌子的過程,那也是一點的淡定。
可惜的是,這樣來自趙郡李氏貴公子的淡定,很快還是破防了。
“給我來一份紅燒肉、一份扣肉、一份粉蒸肉,對了!八寶鴨肉、獅子頭、紅燒魚塊,蕨菜也都來一份。
主食的話,給我來一碗刀削面,羊肉臊子的那一種。”
站在了‘便面小餐桌’,打菜的一流櫃台前面。
李德裕如同一個現代位面首次進超市,手頭又有些錢的土包子一樣,根本就是不管不住自己的消費欲望。
伸出了自己的手指頭,對着眼前衆多的菜品,那是一陣的不斷飛點了起來。
在這樣聲音中,一個婦人拿着一個勺子,手上一點也是不抖的忙活了起來,将一個三兩左右容量小碗打滿、冒尖。
很快之後,李德裕手裏的一個木盤子裏,就堆了一大堆各種肉菜。
沒辦法!身爲趙郡李氏的核心成員,李德裕從小自然不會缺一口吃的,各種的酒肉隻要開口自然就能被滿足。
隻是這樣用上了鐵鍋,添加了蔗糖、采用了創新式紅燒烹饪手段,所加工出來的全新,擁有的色香味,
讓李德裕這麽一個豪門公子,都有點無法抵抗。
特别是站在了五六十種,熱氣騰騰、香味誘人的不同食物面前;是李德裕這一種不缺肉吃的貴公子,依然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沖動。
大約兩刻鍾之後,李德裕放下了手裏的湯碗。
看着眼前空空如洗的盤子和碗;在松了一下腰帶的同時,心中也做得好一個已經困擾他許久的決定:
不去浙西節度使門下,充當什麽幕府從事了。
而是托關系、想辦法,成爲目前在大唐朝廷中,僅僅隻是存在于字面上,根本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真正重建的安西軍一員。
不過在此之前,他需要當面地與胡彪談一談才行。
帶着這樣一個想法,他開始整理着自己的儀表,确認一切都是無誤之後,從手裏拿出了一張精美的拜帖。
隻是在他剛剛站起了之後,左手邊也是站起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看到了那一個熟悉的人影之後,李德裕在本能的就感到了有些不妙了起來,因爲此人叫做牛僧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