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自家大唐百姓,私底下送來的這些酒肉,其中包含了一份重重的情誼在其中?
反正面對着其中數種羊肉、雞肉、豬肉。
早就有些饑腸辘辘的衆人,也懶得一一去精心地加工一下;本着最爲基本的一點謹慎心思,南澤先生小心地檢查了一番,确定了其中應該是無毒後。
以上數種,一共是七八十斤肉。
被巴龍加了一點大料之後,一股腦地炖了出來,結果一共有着兩大鍋之多,一衆網友們居然是吃得老香了。
甚至在肉吃完了後,剩下的肉湯也沒有被浪費。
被他們就着一些剛剛現烙出來的餅子,将肉湯裏吃喝了一個幹淨。
唯有加起來一共五壇子的酒水,他們不過是少量地喝了其中的一壇子,就沒有繼續喝了下去。
之所以這樣,那是有原因的。
一方面,是大唐這一個年頭的酒水,喝起來在味道上實在不咋地,渾濁、酸澀、口味極差,還不如喝點湯了。
另一方面,則是戰隊中的好些人,根據之前制定的計劃,還是要去做了。
具體上,就是在天色徹底暗下來了之後,楊東籬、AT、貴妃、阿璃、羽漢楓、歌者、黃逸之、小白臉、看門狗等一大批網友。
紛紛換下了身上破爛的衣服和戰甲,換上了一些平常的衣物,洗幹淨了自己的頭臉,讓玉米用易容術改變了一些面貌之後,就分别出發了。
這麽一大堆的人,将會分别前往兩個不同的目的地。
一處是緊挨着大震關内側,估計是爲了給過路客商提供方便,而自然形成的一處小型集市。
早在下午胡彪等人一路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其中酒肆和大車店之類的旅館,數量上居然不少。
另一處,則是據說隻要沿着官道繼續往前三十裏左右,一個叫作曹家灣的鎮子。
而網友們分别去這兩個地方,具體的動機說起來也很是簡單。
有關于白天在大震關發生的一切,還有他們這一行人和安西軍的事迹,附近大唐的百姓們可能還沒有聽說,又或者對于其中的細節不甚了解。
不過沒有關系!這不是有他們在麽。
他們會裝成過路的客商,又或者是消息靈通的人士,比如說自己二姑媽的三表哥,當時就在現場,所以保證這消息一定是真的。
将在客棧、酒肆,又或者是街頭巷尾這些區域,把以上的種種都是說明一個清楚。
最終在午夜時分之前,以上這些人全都是返回了營地;第一時間裏,打扮成了一村婦模樣的貴妃,就對等候着行動結果的胡彪,遠遠比畫出了一個‘OK’的手勢。
見狀之下,頓時胡彪就松了一口氣。
随後的時間裏,與衆人說了一聲辛苦後,就在火堆邊緊了一緊身上的裘皮大衣後,很快睡死了過去。
不是胡彪這貨他心大,而是到目前爲止,他們能做的一些事情都做了。
剩下的事情,一切都是看清河崔氏,以及大唐朝廷會是一個如何的反應;還有就是讓他們散布出去的消息,再發酵和傳播一會的時間。
用一句現代位面,有些裝逼的話來說:别急!讓子彈再飛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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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大唐元和四年,二月初十的中午,也就是胡彪等一行人,正式進入關中地區的第三天。
地點:關中的鳳翔府,城西一家做‘薛家店’的酒肆之中。
在初春依然有些陡峭的春寒中,騾馬商人柳亦大步地走進了這家規模、檔次都隻能算是普通的小店。
在平日中慣用的一張靠窗戶矮幾前,松垮垮地跪坐好了之後。
張嘴之後,就在大聲地喊起來:“店家,今日照樣是老規矩,給我熱一壺綠蟻酒,再來一碗羊湯和一些熱餅子。”
聲音才是落下,店中的一個兼職酒博士的店家,其實也是古裝劇常見的店小二,當即就是高聲的吆喝起來:
“柳七郎,綠蟻酒一壺,羊湯一碗多放羊肝,胡餅三個~”
聲音落下之後,店家開始忙活着熱酒,而在廚房裏他的婆姨,也是在手腳麻利的準備着羊湯和餅子
有關于以上的這些場面,對于柳亦來說與往日的情形,根本沒有什麽不同。
作爲一個鳳翔府的土著,他一大早起床之後,都會在城中的牲口市中做上一個上午的生意。
若是生意好的話,中午時分會來常來的‘薛家店’,喝上一壺酒和吃上一碗羊湯,來獎勵一下自己。
若是生意太差,也會來這裏喝酒吃湯,算是安慰一下自己。
如果說兩者之間,一定有什麽區别的話。
那就是這些年世道太亂,生意也一年比一年難做;以至于他獎勵自己的時候越來越少,安慰一下的日子越來越多。
至于爲什麽跪坐,被人叫做‘柳七郎’,連老爺、員外都沒有混到一句這些?
理由很是簡單,前者桌椅闆凳這些,目前還是被叫作‘胡椅’、‘胡凳’,需要等到一兩百年之後的大宋時期,才會被大量流行起來。
如此跪坐在一張矮幾之前,才是一個唐人日常最爲正常的打開方式、
而在唐人中,商人的地位極低,根據大唐朝廷早期頒布的各種律法,商人的子弟不能參與科舉,不能參軍博取一個封賞,屬于賤籍之人。
還有不得騎馬、不得穿绫羅綢緞等,算是相當受到了歧視。
有說法,那大名鼎鼎的李太白一生未曾參加科舉,就與出身商人有着很大的關系。
這樣的一個情況,等到了如今的中晚唐時期雖然好了一些,但是什麽老爺、員外的尊稱,對于這些商人們來說還是遠遠沒有影子的事情。
另外,被人按照家中兄弟排名,叫做幾郎的叫法,已經是一個相當客氣的稱呼。
當然了,對于一個大唐中晚期土著的柳亦來說,以上的種種他早就習慣了,也沒有覺得什麽不妥之處。
他現在關心的事情,是店裏的其他客人,不知道在私底下聊着什麽。
自從他坐下之後,就發現了店中的幾起客人,互相之間不知道在聊着什麽,時而長籲短歎,時而咬牙切齒。
偏偏聲音壓得極低,讓他想要偷聽一下也是沒有辦法,總之好像很是了不得一般。
這就讓一直在牲口市厮混,自認爲也是一個消息靈通之輩的柳七郎,很是有些心中好奇了起來。
隻是一眼看了過去,這些客人中也沒有什麽熟人,一時間也不好上前開口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好在不多時間後,那店家就拿着一壺熱好的綠蟻酒,還有杯子、碗筷等上來。
當即柳亦就叫住了對方,嘴裏問出了一句:“薛大,最近到底發生了何事,爲何我不曾聽說過一點?”
聞言之後,那姓薛的店家臉上,就露出了一個欲言又止的模樣。
嘴裏嘟囔着,一點也不爽快地嘀咕出了一句:“近日倒是也發生了一些大事,不過涉及了好些大人物,我等草民實在不好随意議論。”
聽到了涉及好些大人物,柳亦心中更是癢癢了起來。
至于那店家嘴裏的‘不好議論’,直接被他無視了,自然知道代表着什麽;當即之下,從懷裏掏出了六七文錢拍在了矮幾上。
用着飛快的動作,收起了六個成色不錯的乾元重寶後。
那店家看了一眼左右,發現沒有人注意他們之後,才是壓低了聲音說了起來:“七郎,你還記得大唐安西軍麽?”
“可是那西域的安西都護府,武威郡王郭昕、郭帥麾下的那一支大軍?”柳亦聞言之後,本能地回了一句。
店家沒有說話,僅僅是點頭而已。
但柳亦卻是皺着眉頭,嘴裏滿是疑惑的說到:
“我記得還是建中二年,安西軍使者繞道回纥,千辛萬苦的回了一趟長安求見德宗陛下;說是吐蕃人勢大,安西軍中将士卻紛紛開始老邁,想要向朝廷求援。
可是德宗陛下和滿朝文武,雖道‘自關隴失守,東西阻絕。忠義之徒,泣血相守’之後,一個個無不是掩面而泣。
但終究因爲朝廷兵力、錢糧皆是缺乏,隻能是給安西軍上下連升七級,其他沒有絲毫支援。
轉眼之間,如今二十七八年的時間過去了。
我大唐孤懸于西域的這一支大軍,在吐蕃人的大軍圍攻之下,他們不應該早就全軍覆滅了麽?”
說到了這裏,一股說不出的郁郁之氣湧上了柳亦的心頭。
讓他忍不住重重地一巴掌拍在了矮幾上,讓手掌都有些發麻也顧不上。
究其原因,或許是因爲就算他這一種草民,雖然一直想不通爲什麽好好的一個大唐,在區區幾十年的時間下來,就破落成了這樣一個虛弱模樣。
但是在内心深處,他依然對于盛唐的強大無比懷念。
對于安西軍,這樣孤軍在異域堅守了數十年的大唐壯士,有着一個本能的敬佩。
對于柳亦的反應,店家卻是一點也不感到奇怪,他自己聽到了這樣一個消息的時候,同樣是這樣一個反應了。
算是賣足了關子後,這貨的嘴裏終于開始繼續說起:
“七郎,你這就是料錯了,我大唐安西軍還不曾覆滅,依然還在西域堅守了。”
聞言之後,柳亦立刻就是心中大喜了起來,有着拿起酒壺好好痛飲一杯,爲大唐、爲安西軍,爲郭帥賀的一個想法。
可不待他這麽做,一個讓他要氣炸了的消息,就又落在了耳朵裏:
“根據我一個在大震關開店,大舅子、三表叔的可靠消息。
三日之前在大震關,就有着一支安西軍玄戈營的将士,一路來到了關下;說是奉郭帥之命,有緊急軍情向當今陛下送上。
你想啊,此去西域龜茲城不遠萬裏,河西、隴右之地如今又早就落到了吐蕃人手裏,他們一路返回是何其艱難。
所以到了關下後,玄戈營一個營的将士不過隻剩下三十餘人,還是人人浴血。
隻是大震關當值的一個隊正,正是守将王都尉的小舅子;此人昔日不過是一個鄉間潑皮,十足不學無術之輩。
不僅沒有聽說過安西軍,這樣一支我大唐的忠勇大軍,還盯上了玄戈營剩餘将士,身上的财貨和寶馬。
大言不慚之下,開口辱罵了安西軍和郭帥不說。
竟然還要将這些百戰餘生的将士頭上,安上了一個吐蕃人細作的名頭,當場拿下之後謀奪财貨和戰馬。
不管那些将士如何解釋,身上攜帶的不是财貨,僅僅是安西軍老卒想要葉落歸根的骨灰,那也是一點不聽。”
聽到了這裏,柳亦在咬牙切齒之間,嘴裏罵出一句:
“這吳都尉,還有他的小舅子,皆是該殺。”
在‘哎~’地長歎了一口氣後,店家繼續說起:“這兩人确實該殺。
玄戈營的好漢們在無奈之下,當即就是含憤出手,殺雞一般的幹掉了那隊正和王都尉郎舅兩人,但是這些好漢們的禍事也來了。
那王都尉,居然與清河崔家有着不淺的關系。
這樣一個事情,豈不是落了清河崔家的面子,豈不是禍事來了?
如今他們一行人,正向着長安城一路而去,在今日早上的時候剛好路過我們鳳翔府;但是因爲擔心牽連,他們不要說能住店休息一番,連一口吃食也是無人敢售賣于他們了。”
“清河崔家,真不是一個什麽好~”
聽完之後的柳亦,在嘴裏恨恨地罵出了半句。
因爲罵到了一半的時候,他忽然反應了過來,清河崔家對于他這樣一種身份低賤的商人來說,過于的龐大和恐怖了一些。
根本不是他所能招惹的所在,隻能是就此憋住。
在随後的時間裏,不知道是不是心中不快的原因,平時酒量不錯的柳亦在一壺綠蟻酒下肚後,卻很是感覺有些酒意上頭。
爲他在這樣的狀态下,做出了一個影響了他一生的決定。
拿出了錢袋,将其中所有的銅錢、甚至還有一粒金豆子,統統都是倒在了桌子上,在嘴裏喊出了一句:
“薛大,這些錢給我準備兩壇子最好的綠蟻酒,剩下給我都給我準備熟羊肉。
我手下的幾個兒郎們近日有些辛苦,今日好好地犒勞他們一番。”
聽到了這樣一句,店家根本就沒有多想,當即就是與自家的婆姨,兩人好生地開始準備起來。
當天下午,鳳翔府牲口市的其他商人,發現柳亦沒有出現。
理由很簡單,那是在酒勁上湧之後,尋思着萬萬不能讓安西軍的将士,餓着肚子趕路的柳亦。
回去之後與手下的夥計交代了一番後,就騎着一匹駿馬,馱着酒肉出城追了上去。
而類似于這樣的一個情況,在鳳翔府、以及關中的其他地方。
當安西軍相關的消息,以一個驚人的速度傳播出去後,絕對不隻是發生在了柳亦這一個牲口商人的身上。
不知道多少人,聽聞之後拍案而起後行動了起來。
這就是在盛唐風華的影響之下,镌刻在了唐人骨子裏的豪氣;哪怕這樣一個帝國,目前已經是嚴重地衰弱了下來……
同一時間裏,也就是馱着酒肉的柳亦出門而去的時候。
在鳳翔府城東北方向,六七十裏距離之外的鄧家溝,最大的一個鄧家莊中;一場熱鬧、豐盛的席面,正在進行之中。
話說!若是說起了鄧家溝的鄧三郎。
在遠近的十裏八鄉,那可是一個大名鼎鼎的人物;甚至連鳳翔府中的好些人,提起了鄧三郎、鄧從義此人,都會忍不住豎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因爲他手裏的鄧家莊,不僅是占據了鄧家溝大半的良田,絕對能算是一個富裕的莊主。
更爲重要的是鄧三郎,還是聞名于鳳翔府的一個遊俠兒;那是一個出了名的慷慨仗義,打抱不平的好漢子。
也正是因爲如此,今日當好些本地的遊俠,齊齊結伴來訪之後。
鄧三郎不僅是讓下人殺雞宰羊,拿出了好些地窖中自釀的美酒,還讓人拿了去官府報備,說是莊子中摔死了一頭牛。
沒辦法!大唐嚴禁随意殺牛這一種生産工具。
就是老死、病死、摔死等,也要找官府報備,甚至因爲照顧不周才導緻牛死亡,還要罰銅一番。
因爲唐人在很多時候,隻有用這樣一個辦法才能找到一個機會殺牛,從而獲得吃牛肉的機會。
由此可見牛肉這玩意,在大唐的珍貴。
畢竟據說當年的太宗皇帝陛下,一年下來都也隻有四次吃牛肉的機會了。
隻是在今日,面對着難得的牛肉、大壇子的美酒,現場的數十位遊俠兒們卻是沒有一點想要大口吃喝一下意思。
一切都是因爲,今日他們來這鄧家莊中,并非爲了喝酒吃肉。
而是在聽說了大唐安西軍玄戈營的事情之後,再也按捺不住了。
确實也是這樣,什麽是遊俠兒?對于官府來說,都是一些‘俠以武犯禁’的貨色,平日中頭疼的角色。
但是對于他們來說,講究的是一個:
其行雖不軌于正義,然其言必行,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蓋亦有足多者焉這樣一個做派。
那清河崔氏又是如何,男兒大丈夫路見不平當需要出手,無非是送了一條性命而已。
所以在這酒宴之上,一衆遊俠說到了興起之後,那鄧三郎拿起了自己身前的酒碗,嘴裏大聲地喝道:
“也罷,諸位兄弟,且讓我等先痛飲一番之後,然就前去與玄戈營的諸位将士彙合,一同前往長安。
那清河崔氏就算能一手遮天,一路之上我們也護得安西軍剩餘這些将士的周全。”
聞言之後,一衆遊俠們齊齊都是在嘴裏,那是高聲地叫好了起來。
随後的時間裏,這些人喝到了很是有些醉醺醺的醉意後,卻是紛紛挎着長劍、騎上了戰馬,一行三四十人開始出門而去。
馬蹄飛踏之下,還真有一些‘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将出換美酒’,這樣一種隻有大唐才有的豪邁之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