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的天爺爺,怎麽這麽多的金兵進城了,又有誰頂得住他們~”
住在了開封城的外城,但是靠近内城金木門不遠的侯三,看着眼前的一幕之後,臉色頃刻之間就是變得煞白了起來。
在本能之中,嘴裏就是嘀咕出了這樣一句。
其實這也不怪侯三,有着當前這麽一個不堪的表現。
他僅僅是開封城中,一個平日中在碼頭上扛活爲生的平民罷了;雖然常年的勞作之下,自問手上很有兩把子力氣,但是在眼前的金兵面前什麽也不是。
不提當前的大街上,那些沖在了最前面位置上,人馬上俱是包裹着一層厚厚鐵甲。
一行上百騎同時在大街上飛馳起來,如同上百坨巨大的鋼鐵飛行一般,根本就是不可阻擋的場面來。
就是後面靠着腳下雙腿,跟着一起向着金木門殺去的金兵步卒。
那一個基本有着一身盔甲在身,刀箭也是完備的數千人,幾乎要布滿了整條大街的場面,侯三也是心中發麻,嘴裏不斷吞咽着口水。
今日是二月初二、龍擡頭。
若是換成往年,今天開封城的街坊鄰裏們,都在忙活着吃龍食、理頭、接姑娘這些事情,場面很是有些熱鬧了。
但是到了今年,哪有這麽一個好事?
更要命的是,金兵時隔兩月之後又殺進了城中。
唯一幸運的是,聽得坊間的街坊們私下傳言,那一位最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帶頭大哥說了,對于此事大家不用過多擔心。
金兵這一次入城,會如同他們宣揚的那樣,隻針對官家和朝廷,對他們這些百姓秋毫無犯。
當然了,不是那些金兵們忽然有了良心,而是害怕大家與他們拼命。
至于說那些金兵若是說話不算話,那又該如何的問題?想到了這樣的一點之後,此刻站在了屋頂的侯三,看了腰間别着的一把刀刃磨到鋒利柴刀。
還能如何?如同帶頭大哥說的那樣,與這些金人拼了就是。
就算死了,也要從金人身上肯下一口肉來,不能再像以往那樣對着沒有人性的金人苦苦哀求,任由其屠戮。
那樣不僅沒用,死了也不痛快。
不過心中雖然是已經打定了主意,但是侯三看着眼前的金兵巨大陣仗後,心中依然是害怕得厲害;甚至雙腿發軟,很有些想要撒尿的樣子……
很幸運,那些金兵果然是如同他們宣揚的那樣,沒有向着大街兩旁的巷子裏,他們這些苦哈哈的破爛宅院殺了過來。
自從進城之後,徑直就向着内城殺了過去。
平日那些盔甲擦拭得雪亮,腦殼恨不得擡到了天上的皇城司禁軍,大内護衛防守的金木門,不多的一會時間就被他們打破。
随着那些金人一窩蜂地殺了進去,很快的時間之後。
住滿了趙家皇族、朝廷重臣、豪商福賈的内城裏。
就有着陣陣沖天的火光升起了老高,同時響亮的哭喊聲,也是傳到了隔着一道城牆之外的外城之中。
想想也是知道,其中的那些人是受了何等大難。
讓侯三聽在了耳朵裏後,心中也是一股說不出的難受起來,哪怕他侯三父母早亡,如今二十有七依然是個光棍。
内城之中沒有絲毫的親友可言,與他根本扯不上關系。
可是他就是不知道爲甚,心中覺得憋屈得厲害。
隻是他這麽一個小小屁民,當前能夠做到勉強的自保,貌似已經是潑天的大幸了;在當前的場面之下又能做點什麽,他也爲什麽要去做?
一時間,隻能聽着耳中的慘叫,一屁股坐在了房頂默默無語。
周圍的情況也是如此,每一家的成年男人都在院子中,房頂上,女人們躲在屋子裏,默默地聽着、看着這一切。
彼此之間,再也沒有以往見面時問安、說笑的心思。
這樣的情況,直到兩刻鍾左右後有了一些變化,一行七八人在數十個家将和護院的護衛下,從那無人看守的金木門中沖了出來。
裏面爲首的一人,侯三這一個小人物居然也是認得。
正是以往在街上遠遠看過一兩次,據說是當朝新任宰相,一直力主不可與金人力敵的唐恪、唐相公。
不過看樣子這位唐相公,也沒有在他一直讨好的金人手裏,能落得一個好下場。
他們一行人才是沖出了金木門十來步,一群金兵就是追殺了出來;保護着他的家将和護衛,不過轉眼間就是被砍死了大半。
昔日間高高在上的唐相公,哪裏遇上過這樣的一個場面,當即就是吓得腿軟倒地。
許是想到了哀求金人也是無用,在看到了房頂上站着觀看的侯三等人後,嘴裏當即就是大喊了起來:
“救命,各位壯士救我,我是當朝宰相唐恪、唐欽叟,日後自有厚報~”
問題是,若不是唐恪此人之前上上蹿下跳,生生将李鋼、李相公排擠走了,開封城能有着今日之禍?
光是這樣一點,侯三等人看到了唐恪這厮的模樣。
心中隻有痛快,哪裏會就冒死救他。
而那唐恪連喊了數聲之後,眼見着這些屁民如同死物一樣看着自己,加上身後的護衛馬上就要被殺光。
心中在巨大的悲憤中,嘴裏當即就是對着侯三等人破口大罵了起來:
“國朝養爾等一百六十七年,爾等就是如此報效的麽?”
“那是國朝養了你這種士、大夫一百六十七年,甘我等屁民何事?”在侯三的嘴裏,大聲地回應出了這麽一句。
可惜那唐相公,此刻已經是聽不到了
他在被一個金兵如同殺雞一般割斷了脖子後,就披在屍體上翻找了起來。
也許是在唐恪的身上,隻搜到了一塊看不出值多少錢的玉佩之外,根本就沒有什麽其他的收獲。
那金兵在憤憤不平之中,吐出了一口大大的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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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侯三以爲今天,就會一直旁觀着這樣一場的慘劇發生時候,情況又是出現了一些變化。
一陣陣尖叫聲中,五個穿着襦裙的小娘子,被一群金兵追趕着。
慌不擇路之下,居然跑到了内城的城牆上。
眼見着無路可逃之後,這五個小娘子也是性烈,在互相地對視一眼之後,居然是從老高的城牆上一躍而下。
見狀之後,侯三嘴裏又是長歎了一口氣。
其實從昨日起,就有着大量内城的官宦女子,甚至是皇家貴女和宮女,都是紛紛出了内城之後,偷偷地躲入了民居之中。
據說是帶頭大哥放出的消息,這些人若不想被金人抓走,最好是如此來做。
可惜就算昨日逃出了不少人,依然還是有着好些人因爲各種原因,滞留在了内城之中,今日遭了金人毒手。
就在侯三歎氣的當口,五個小娘子已經是一一跳了下來。
其中四個當場就是摔得筋骨俱裂而死,唯有最後一個落在了其他小娘子的身上,生生的逃得了一條性命。
雖然摔斷了一條腿,但其他地方好像沒事。
當時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侯三跳下了自己房頂後,就是沖出了院子、巷子,沿着大街來到了城牆腳下,摟着那小娘子狂奔了起來。
将将才是将其炮回了家中,身後陣陣的叫罵聲傳來。
回頭一看之後,侯三差點沒有吓死,因爲他看到了十幾個金兵,已經是繞了一圈後出城追了上來。
滿臉都是到嘴了的肉,如今都被搶走了的狂怒。
不知道是摟着那小娘子的時候,那種前所未有的觸感,讓他感到了巨大的美好;以至于讓這貨放下了對方之後,壯着膽子抽出了腰間的柴刀,死死堵住了院子大門。
面對着已經沖進巷子的金兵。在嘴裏吼出了一句:
“來啊、不怕死的就上來,老子身後有着百萬開封百姓,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是淹死你們~”
剛好在這一個時候,一扇扇大門在‘咯吱~’聲中被打開。
一個又一個臉色發白,但是無比堅定的街坊,拿着菜刀、擀面杖、扁擔、甚至是一塊青磚等出門,與那些金人們對峙起來。
讓他們如此的做法,道理其實很簡單。
正如據說是胡一統爺爺等人最先說的,随後由帶頭大哥轉述,在這兩日在城中流傳到了幾乎人盡皆知的話一般:
金人搶街坊們錢糧的時候俺沒有說話,因爲俺家沒有什麽錢糧好搶。
金人搶街坊們妻女的時候俺沒有說話,因爲俺家是一個光棍。
金人殺街坊們滿門的時候俺沒有說話,因爲俺還應該能留下一條小命。
當他們殺俺的時候沒有人說話,因爲已經沒有人了。
感受到了那一個個昔日在他們眼中,猶如牛羊一般的宋人百姓,現在卻是多了一股讓他們陌生,但是莫名恐懼的力量後,
其中一個金兵小校,嘴裏喊出了一句:
“走,這些窮鬼有甚可搶?懶得與他們糾纏,去内城中搶那些宋人的皇族和高官,大戶這些人去~”
說罷之後,匆匆就是帶着十幾個手下退走,那一個慌張的模樣是人就能看得出來,貌似金兵也不過如此而已。
當時的侯三,眼見着金兵退走之後,膽氣一松就是癱倒在地,嘴裏不斷念誦着‘老天保佑’。
直到很久之後,當時已經不是光棍的侯三,才是知道自己當時想錯了。
不是什麽老天爺保佑了他,而是那些金兵感受到了人民的力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