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宣和四年,五月二十九日。
更具體一點,算是當西路軍前鋒楊可世軍,在遼軍統領耶律大石的進攻下大敗而回後,第三天的晚上。
地點:白溝河北岸,北宋伐遼西路軍立下了的一大串營寨,其中最大、最中間,也就是老種相公種師道,所身處的那一個大營之中。
對比起了以往,一到了入夜時分。
這一處大營大部分的軍士,如今早早地就進入了帳篷中休息。
隻有大營四周有着一些值夜的士兵放哨,還有虞候們帶着大量全副武裝的兵丁巡視,那一個相當安靜的場面。
今天晚上,在這一處大營中卻是熱鬧得厲害。
所有的原因,都是因爲此刻在大營的一塊空地上,新近搭建起了一個簡易的戲台。
而在戲台上,如今已經能算是一個熟練老演員的倉管,正身上穿着一件破爛袍子、駝着背,手裏舉着一條紅繩子。
對着身前村姑打扮的阿璃,嘴裏大聲地唱着了一段:
“人家閨女有花戴、爹爹錢少難買來,扯上二尺紅頭繩、與我的喜兒紮起來~”
因爲唱了多次,如今已經多少有些感情的歌聲中,倉管拿着手裏的紅繩子,在阿璃的腦殼上比畫了起來。
配合着的相關背景,是村姑模樣的阿璃臉上,充滿了燦爛個純真笑容的一張臉。
倉管嘴裏的一段唱腔都沒有徹底收尾,頓時在台下的位置上。
起碼3000号西軍戰士,嘴裏就是響起了連片的叫好聲,以及瘋狂地拍動手掌,發出了雷鳴一般的掌聲。
兩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後,在這樣一個安靜的夜晚之中,立刻就是傳遞出了老遠。
但是在其他區域的營寨之中,聽到了這樣一個動靜的其他宋軍戰士們,臉上卻是沒有半點意外的表情。
如果說他們的臉上,一定要有着什麽表情的話,那就是深深的羨慕和期待。
羨慕着主營的那些同僚們,今晚能看到《白毛女》這樣的一場大戲;期待着明後天,又或者更晚一點時候,劇團能在他們營中也是上演一番。
是的、沒錯!《白毛女》這一幕話劇火了。
最少在西路軍中軍這裏,自從經過了第一天的上演之後,立刻就是大火了起來;并且是越來越火,阿璃等主要演員走到哪裏,都會被人熱情打招呼和議論的那一種。
仔細想想出現了當前的場面,似乎也是順理成章的一個事情。
在北宋時期的夜生活,原本就是相當貧瘠;有錢人還能去勾欄聽個曲,喝上一頓花酒什麽的。
但是窮人到了晚上,基本上就是倒頭就睡的一個情況。
不然你以爲,當時的生育率爲啥是高得那麽吓人了?閑着也是閑着嘛。
若是将環境換成了軍中,特别是西軍這一種精銳部隊,因爲軍規更加的森嚴,晚上自然沒有了其他絲毫的娛樂節目可言。
所以在這樣的一個情況之下,忽然有了《白毛女》這樣一種新奇、接地氣、甚至就像是發生在他們身邊故事一樣的大戲出現了。
在讓他們耳目一新的同時,癡迷起來豈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必須承認一點,雖然倉管等演職人員的水平差了一些;可是在看完了《白毛女》之後,一衆軍中士兵們在整齊的士氣上,明顯有了一個巨大的提升。
軍中的各級武官們也是不傻,自然在看紛紛出了這一個好處後。
開始主動地邀請胡彪他們,之後的每晚都在不同的營盤中,上演《白毛女》這樣一幕大戲。
而胡彪他們,當時也是考慮到了這樣一點:
如果能提升起更多西軍将士,在與遼軍戰鬥時的士氣,那麽對于他們接下來的計劃,也是大大有利的一個事情。
所以在稍微遲疑了一番後,也是幹脆地答應了這樣一個邀請。
哪怕到了現在這一天,因爲離着六月三号越來越近,他們在時間方面也是越發寶貴了起來。
經過了一番取舍後,《白毛女》的大戲,每天依然是上演最少一場。
有時候因爲邀請太多,搞不好還要加個班什麽的多演一場。
于是随後的時間裏,每一天晚上他們都在一個營地中,上演一幕大戲後,順帶着發動一下戰士們。
演到了今晚這一個時候,終于是到了主營這裏了……
*****
隻是此刻坐在了台下,正與一些西軍中營指揮使、都虞候,這些中低級武官談笑風生,也算是拉近了一下關系。
日後見面和打交道中,多少也能更加方便的胡彪和楊東籬,兩人所不能知道的是。
在他們身後足有數百米的位置上,已經是71歲高齡的老種相公種師道,這一個軍中最大的大佬。
此刻,正在一群親衛的護衛下。
站在了大帳門口的位置上,遠遠地看着舞台,以及讓倉管和阿璃嘴裏的歌聲,不斷隐隐落進了自己的耳朵裏。
許久之後,就是在嘴裏淡淡地說了一句:
“胡彪、胡一統是吧?能寫出這樣一種雜劇,有些意思~”
在給出了這樣一個評價後,就頭也不回地返回了大帳之中;坐在了一張胡凳上後,在數根牛油蠟燭的照亮之下,開始認真研究起來了一張燕雲十六州的地圖來。
一點都沒有去舞台之前搞一個雅座,好好看看的意思。
确實也是這樣,因爲胡彪他們的行爲、做派,甚至起到的作用,在這一位老種相公面前也就覺得有些新奇,能提升一下軍中士氣。
至于更多一些的東西,那完全就沒有了。
總的來說,胡彪給他的印象,就是一個有點小才的炮灰部隊武官;手下的低級軍官,僅僅是一些戲子而已。
區區一些戲子而已,連面見他的資格都是沒有。
更别說,以他身份和地位,更加知道更多的一些當前戰場内外的内幕。
因爲這些内幕,自然知道當前大軍的情況糟糕到了何種程度;一時間哪裏有心情,去計較一點胡彪這些戲子們的些許小事。
要知道!爲了收複燕雲十六州的漢家故土。
官家可是下血本了一般,開出了王侯之封;在一百多年大宋曆史上,外姓人封王可以說是破天荒的事情。
也就是說,童貫這一個大軍統帥,若是能成功收回了燕雲十六州,那麽在大宋真能達到位極人臣的頂點。
那一個是死太監爲了封王,一定是不惜一切才對。
隻是那童貫此人,與他們西軍的将門之間素有龌龊,一直有意打壓和分化他們西軍。
所謂的鄜延軍,就是被他從西軍中分化出去的,讓一塊鐵闆的西軍現在聲勢很有一點不如之前了。
所以說,在這一次伐遼的大戰之中,一衆西軍将門在他種師道的默許之下。
雖然沒有明着拉後腿,但是原本有着十成的力氣,不過是用出兩三成的力氣而已;爲的就是讓他們西軍将門,也能在這一場伐遼大戰之中,混到更多的一些好處。
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遼兵的戰力居然是如此驚人。
原本以爲在護步達崗一戰之中,在女真人手下已經是傷亡了70萬人,算是精華盡去的遼人餘孽,根本不是什麽威脅了。
可三天前的一戰之下,居然将楊可世手下的白梃兵也是打得打敗。
收到了消息之後,種師道就想到了一個恐怖的可能,萬一伐遼之戰大敗,他們這些西軍将門該是如何?
一番思索之下,種師道不是多麽困難之下。
就以多年養成慣性思維,做出了這樣的一個決定:
盡量保住手下的兵馬,隻要手中的兵馬在手,朝廷的官家和一衆相公們,哪怕是本次伐遼之戰大敗,照樣拿他們沒有辦法。
與之對應的是遼國燕京方面,窮盡了手頭幾乎所有的人力後,一共發動的三萬大軍,正星夜地趕往白溝河戰場增援。
一方早早就是打定了要保持實力的想法,另一方則是不惜一切代價。
這樣一來似乎後續大戰的結果,早早地就已經是注定了。
隻能說北宋這一個朝廷,不管是實質上管理着這一個郭嘉的文官,還是保衛這一個郭嘉的武官,他們基本上已經全部爛透了。
被人滅亡,也是自找的。
然而他們的人民無罪,他們創造出來的那一個燦爛文明無罪,不該遭受後面的一系列浩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