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醫生,又有人把貓扔在我們門口了。”
H市鬧市區,一家名叫“湯圓寶寶”的寵物醫院被人推門而入,嘩啦啦一陣風鈴聲響起,穿着粉紅色護士女的小姑娘,抱着一隻美短走了進來。
屋裏頭零零總總擺了二十多個貓爬架上,但醫院的大堂卻一點都不顯得擁擠。因爲房子足夠大,店主人甚至還騰出了專門的“撸貓區”,讓前來給寵物治病的客人們,能和這滿屋子被遺棄的小動物們互動片刻。日子久了,不少人還把這裏當成了專門的貓舍,閑來沒事就過來吸貓,同時也心照不宣地看看這邊人美心善,身材還很突出的梁醫生。
此時店裏的不少客人,腿上還躺着貓。他們循着聲音望向小護士,緊接着裏間就傳出粱佳钰醫生的聲音。“知道了。”粱佳钰聲音很柔和,開店兩年來,對這種養貓養到一半就扔給她的行爲,早已經見怪不怪。她穿着一身白大褂,戴着口罩從裏間走出來。鼻梁上架着一副度數僅有兩百多度眼鏡,不過也是她家那麽多兄弟姐妹裏的獨一份了。
“我看看,有什麽毛病嗎?”粱佳钰把小貓從護士手裏接過來。
小護士道:“好像就是有點眼睛發炎,小家夥力氣還挺大。”
“先做個檢查吧。”粱佳钰把貓抱進自己懷裏,轉身進了裏面的檢查室。
小護士見沒自己的事情了,就回到前台後頭拿出手機,要日常摸一摸魚。隻是剛一坐下,一隻小貓就喵喵叫着跳到了台上,眼神很期待地伸出小手,輕輕扒拉了她一下。
“哎呀,你個粘人精……”小護士無奈隻好先給這小祖宗服務,摸摸小貓的頭,再撓了撓它的下巴。小貓被摸得舒服了,又喵了一聲,微微晃了晃尾巴。小護士見狀又笑道:“小航航,你真是好幸福啊,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無憂無慮,衣食無憂的。哪像我和梁醫生,爲了生計,每天起早貪黑來上班,我也好想過上你這樣的生活啊……”
叮鈴鈴~~
小護士話音剛落下,門口的風鈴聲又響。一個年輕人背着裝寵物的雙肩包走了進來,他眼神明亮,衣着簡約,氣質顯得幹練又透着幾分充滿底氣的灑脫,而且關鍵是,長得還挺不錯。
撸貓區裏的幾個排隊等着請梁醫生吃晚飯的本地有爲男青年,瞬間就生出了幾分危機感。而那個背包男居然也不客氣,徑直走到前台,張嘴就問:“粱佳钰在嗎?”
“啊……伱是?”小護士日常替梁醫生驅趕各路蒼蠅,但是看着眼前這個男子,她卻莫名有點張不開嘴,“來給寵物看病嗎?有預約嗎?”
“不用預約,我就是來找她的。你跟她說,小航航來了,我來接她回家。”
“啊?小航航?”
小護士先是驚訝,低頭了看了看桌上的小貓,然後臉上露出又萬分的驚喜。
梁一航微微一笑,忽然大喊:“梁甲甯!你給我出來!”
店裏的幾個男客人們,聽得面面相觑。
梁甲甯?找錯人了吧?
然而下一秒,梁醫生就匆匆從裏頭跑了出來。一看到梁一航,梁甲甯就飛撲上去,一把緊緊抱住了他,開心又驚喜地大喊:“航航!你怎麽找來的?”
“找你還不簡單?”梁一航笑道,“你真以爲你爸媽把你放養了啊?”
“什麽意思啊?”梁甲甯松開了他。
梁一航說道:“好啦,别玩了,乖乖跟我回去吧。你都不知道咱們爸媽們爲了你,暗地裏給你安排了多少群演,你真以爲這家寵物醫院那麽湊巧的遇上你來找工作,他們就正好剛開業缺人啊?知道這家醫院背後公司的大股東是誰嗎?是三金咨詢啊,我的小姐姐。”
梁甲甯不由微微皺起了眉頭,“我這都躲不開他們?”
“躲什麽呢?你哪兒來的那麽大的冤屈啊?”梁一航好笑道,“梁甲甯,你這兩年玩也玩過了,外面的世界看也看過了,咱們家這情況,你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那總歸也是自己家。爸對我們的媽媽,對咱們每個孩子都夠好了,你還想他怎麽樣啊?非得把家拆散了,各自分開過你才高興是嗎?那我是不是也該跟你分道揚镳啊?”
梁甲甯道:“一個茶壺三個杯,看着惡心。”
“你呀……”梁一航歎道,“爸說得對,你就是讀了點書,又沒讀明白。”
梁甲甯道:“反正我不回去。”
“真不回去?”
“不回。”
“那是不是我一走,你就又要換工作了?”
梁甲甯哼哼兩聲,“我大不了去支邊,看你們還能不能找到我。”
“豁!天真啊!”梁一航不由笑了,“知不知道什麽叫大梁皇帝陛下?懂不懂什麽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真以爲你去偏遠地區,咱們家的手就伸不過去了?我跟你說,你就算去西北種草,去草原放牛,那也逃不出爸的手掌心。你知不知道北方那邊有片大牧場,差不多有三分之二個S市那麽大,開飛機都要半個多小時才能飛出去,咱家的!”
梁甲甯道:“吓唬我啊?”
“是提醒你。”梁一航道,“梁甲甯,沒用的,不要再掙紮了。不管你怎麽想獨立,但你的命運,生來注定就是吃香喝辣,過一輩子榮華富貴的生活。”一邊說,又拿出手機,撥了個号碼,“你們也都别藏着了,出來出來,都讓四小姐看看!”
剛說完,寵物醫院的馬路對面幾個停車場的年輕保安,隔壁不遠處一家店鋪的中年老闆,甚至此時寵物醫院貓舍裏某個常來的某個顧客……十幾号人,紛紛就朝這邊走了過來。門口的風鈴聲響了又響,甚至到最後,連寵物醫院的店老闆都站到了梁甲甯跟前。
二十來号人,排成兩列,在梁甲甯跟前立正站好。
看那訓練有素、紀律嚴明的樣子,分明就是一群老兵。
“四小姐好!”
暗中保護梁甲甯的一大票人,齊聲高喊。
前台後的小護士,頓時人都看麻了,嘴巴張得老大。
什麽情況?原來爲了生計被迫上班的隻有她自己嗎?梁醫生竟是大戶人家跑出來體驗生活的大小姐?而且好像還不是一般的大……還有剛才這帥哥說什麽來的?
大梁皇帝陛下?
難不成……?!!
小護士的眼神逐漸驚恐。
梁甲甯也懵了,她走到店老闆跟前,眼神糾結地看着他,“行啊老闆,你這演技,不去跟我三姐混娛樂圈,那真是委屈你了。我是真沒看出來,你居然是個卧底?”
店長笑道:“四小姐,沒辦法,你哥給得實在太多了。”
“我哪個哥?”梁甲甯問道。
“梁冠東。”梁一航道,“冠宇、冠平和冠東,現在都老老實實去三金咨詢幹活了。”
梁甲甯翻白眼道:“嘁,三個廢柴,以前還跟我吹,說要自力更生。”
“自力更生個屁啊!梁甲甯,人活在世上,爲的是追尋快樂和幸福,而不是自己給自己設難題的。”梁一航道,“你看你這擰巴的,都不知道是在跟誰置氣。你覺得你和那麽多人共享一個爸,心裏委屈。那我媽呢?我媽這麽多年不是更委屈?不是也過來了?”
梁甲甯道:“我要是路娜阿姨,我就搬出去住。”
“所以你不是我媽,我媽也不是你。”
梁一航搖頭道,“四姐,跟我回去吧。你在外面這幾年,小媽媽也提心吊膽、牽腸挂肚的。她很想你的。還有這隻貓,這是湯圓的孫子了吧?”梁一航伸出手,把桌上的那隻貓攬了過來,又微微颠了下自己的背包,“我包裏還有一隻,是一帆托我帶過來的。
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要麽你跟我回家,先讓家裏人看看你,等過完今晚,你以後想幹什麽可以再說;要麽你要是堅決不回家,那往後家裏頭,再有什麽事,可能不會再叫你了。我把一帆的這隻貓留下來讓你照顧,我現在自己一個人回去。”
梁甲甯問道:“你回去做什麽?”
梁一航道:“去東智集團上班。”
梁甲甯道:“你也要去爸那邊?”
“有什麽不好?”梁一航笑道,“家裏也給你準備好所有了,你想幹什麽都行,想什麽都不幹也行。條件好的男孩子都已經給你準備了一筐,你也可以慢慢挑。”
梁甲甯皺眉道:“這是養貓還是養人?”
“有區别嗎?湯圓要是會說話,這些小家夥要是會說話,你可以問問它們,它們覺得自己的日子好不好?四姐,你真應該學學冠中啊,他才是大智若愚,每天看着好像活得窩窩囊囊,真到需要家裏幫忙的時候,他是真能張得開嘴。”
梁一航說到這裏,稍微一停頓,“四姐,爸這個人,你也應該知道他的。如果你真的非要脫離這個家去做什麽,他最後肯定也會支持你,但那種生活是很難的。
我也一樣,如果不是有家裏的支持,我肯定不會去阿姆利克那邊讀書。我在那邊讀書的那幾年,陪我一起過去的那兩個保镖一死一傷,後來家裏又派了好幾個人過去,我才把四年的書給讀完。就算國内不存在這樣的情況,可社會也真的不像你想象得那麽自由和美好。
你是梁甲甯,你才不管走到哪裏,身邊都全部是好人。可你要是堅持當粱佳钰,那你就要獨自面對這個社會不美好的那一面。不信你可以問問他們,真實的社會,到底是什麽樣子。”
梁一航看着梁甲甯的保镖們。
然後就停下了。
“我去外面等你,隻等你十分鍾,你的叛逆期,隻剩這最後十分鍾了。”
他轉過身,走出了寵物醫院。
梁甲甯站在原地,呆呆地出神了好一會兒。看着門外梁一航一點不開玩笑地在看着手表,内心忽然湧起一股恐慌。再不向梁鑫低頭,“梁錢帝”可就真要如她所願了,讓她自由了。再看着店裏的小貓們,這些小貓在外面自由的時候是什麽樣,她自己可是再清楚不過。
“小惠,拿個航空貓籠!”梁甲甯脫口而出。
兩分鍾後,她提着小航航,快步走了出去。
然後一聲不吭,拉住梁一航的手就走。
梁一航微微一笑。
下一秒,一輛早就等候多時的保姆車,停在了兩人跟前。坐進車裏,梁一航看着手表的時間道:“雖然肯定遲到了,但是問題不大,咱們梁總要的就是配合的态度。”
梁甲甯問:“那我這邊店裏怎麽辦?”
“等晚上吃完再回來嘛,不耽誤你工作的。”梁一航笑嘻嘻道,“或者你要是願意,也可以把整家店搬回W市,都随你的意。反正爸要的不多,你逢年過節給他發條短信問個好,該回去的時候就回去幾天,他就很滿意了。”
梁甲甯道:“給他發短信,他也不怎麽回。”
梁一航道:“可是他看到了,心裏會高興啊。”
“好舔啊……”
“不然呢?”
“……”
……
青羅鎮天色漸黑,梁府大院外面,路娜仍看着外面已經安靜下來的長長車道,仿佛還在等待着什麽。一個保安走到路娜身邊,小聲道:“路太太,我看應該不會再有人來了吧?”
“啊……”路娜想了想,說道,“樓上要開始了嗎?”
“嗯。”保安輕聲道,“先生催你上去了。”
“唉……”路娜輕輕一歎。
今天家裏頭就三個孩子沒回來,安安家的無腦叛逆小公主梁甲甯,以及她的兩個寶貝兒子,梁一帆和梁一航。往日裏這樣的情況,路娜其實也不會放心裏去。可今天不一樣。
家裏的老太太過七十大壽,梁鑫不僅請了一堆金水系的高管,還把三房的嶽父嶽母都喊來了。其中自然也包括她的爸媽。這樣一來,平時還不怎麽會在乎自己“三房”身份的路娜,心裏多少也就産生了幾分不一樣的情緒。
可單是“三房”,問題也還不算特别大。真正令她難以面對的,其實還是江玲玲和安安的孩子都來了,可她的兩個兒子,在這個場合卻不見蹤影。徒留她和她年邁的父母全程尴尬,就越發顯出他們和這個環境分外的格格不入。仿佛這麽多年,她隻是這個家的管家兼陪睡的,家裏的傭人們對她客客氣氣,也好像隻是在尊重她對這個家的勞苦功高。
就像家裏人對她的稱呼。
傭人們管江玲玲叫“大太太”,管安安叫“太太”,卻叫她“路太太”,甚至不是梁太太。她和安安的孩子們,管江玲玲叫大媽媽,江玲玲和她的孩子管安安叫小媽媽,可江玲玲和安安的孩子,卻一直隻叫她“路娜阿姨”,而且是12個孩子都這麽叫,簡直就離了個大譜。
而這稱呼落進她爸媽的耳朵裏,也足夠令他們感到羞恥了。這段有實無名的婚姻,帶給她的唯一慰藉,就是生了兩個很優秀的兒子,以及每年十億的生活費了吧……連帶着她弟弟,也靠着她時不時打給他的那點錢,現在已經在老家那邊混得非常風生水起。
梁鑫知道一些,但沒管,甚至連提都沒提。
“那關門吧。”路娜輕聲說道。
她轉身往院内走。
身後的前樓三層大廳裏,此時已經燈火通明,老太太的壽宴,就在三樓辦。
她故意放慢了腳步,緩緩走上二樓。
從二樓的觀景台眺望前方的青羅鎮,這個鎮子和二十多年前她剛來W市讀書那會兒,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的農田,如進被改造成了公園綠地,沿着青羅鎮山腳下,是成片的高級寫字樓,以及樓前的商業步行街和大片的空地廣場。
十幾年前,國内樓市再次崩潰蕭條時,棟梁房産趁機在這裏低價抄底了一大堆,然後全部推倒後,又把原先的梁府大院,擴建得更大了一些。現在的面積,足足有30多畝,路娜平時在自己家裏随便逛一圈,就能走上一萬多步。
有時候她會感慨于自己家爲什麽這麽大,而且不止一處,市中心那邊,全國各大一二線城市,所有的旅遊城市,也都有她家的房産。有些甚至完全就是屬于她個人的。可偶爾也同樣有些時候,她也會想自己是不是被困在了這些房子裏,她原先的人生軌迹,本不該是替梁鑫照顧一大群孩子,順便沒有名分地陪他睡覺。她原本應該是個受人尊敬的醫生才對啊。
但話又又又說回來,當醫生的日子,哪有現在這麽爽?
這麽多年,她的大學同學們全都明顯變老了。隻有她和江玲玲一直養尊處優,快奔五十了,卻依然皮膚白嫩,身體健康,連皺紋都不多。
梁鑫依然對她們興緻勃勃,沒有厭倦。
她一邊想,一邊往上走,内心複雜卻又沒辦法逃避。
“娜娜!來來來!就等你了!”
剛一進三樓大廳的門,路娜就被老太太喊了過去。
壽宴桌上的冷盤都已經上齊,可老太太今天過大壽,堅持要吃飯之前做禱告。
這幾十年來,梁鑫去看望老太太的次數不多,主要還是露娜和安安在輪流去看她,而她又比安安去的次數更多一些。所以老太太對她最喜歡,對江玲玲最讨厭。
而且随着時間一久,路娜甚至連老太太的禱告套路都摸清了,時不時還能跟着念幾句,這就更讓老太太巴不得梁鑫趕緊把江玲玲趕出家門,然後給路娜一個名分。
梁鑫看在眼裏,也隻道娜姐真是忍辱負重……
“诶……”路娜嘴裏應着,走到老太太身邊。
老太太卻忽然掏出個金手镯,不由分說就給路娜戴上。
還故意朝江玲玲那邊示威似的看了眼。
江玲玲倒是日常遲鈍,有老公和孩子在就好,就算真被婆婆瞪了也根本無所謂。
但滿屋的賓客們,卻明顯都變了神色……
與此同時,青羅鎮漆黑的夜色中,一陣熟悉的隆隆聲忽然響起。
梁一航從飛機上拿了個大喇叭,也不管下面能不能聽見,打開就喊:“喂喂!我是梁一航!停機坪改到什麽地方去了啊?樓下值班的給快來我打個燈!爸!媽!我回來了啊!我把梁甲甯也帶回來了!把梁一帆的貓也帶回來了!”
梁府正院的前樓裏,梁鑫聽到神童兒子的聲音,不由得看看路娜,又看看安安。
路娜明顯松了口氣。
安安則是滿臉的欣喜,她的寶貝小女兒,終于回家了。
“這個小夥子,貓有什麽好說的?”
藍秋燕無語笑着搖頭,滿頭銀發也不染黑,垂垂老矣,卻還是精神矍铄。
陳光建則歎道:“真快啊,安安的那隻貓要是還活着,都當太奶奶了……”
湯圓的孩子們生了一窩又一窩,大部分都送了出去。剩下的,基本每個孩子人手一隻。但後來,也不是每個人都一直在堅持養着。就連安安自己的孩子,養貓也是斷斷續續看心情。
隻有路娜的兩個兒子,一直沒有斷過。
在衆人的翹首等待中,沒一會兒,梁一航就領着梁甲甯,出現在了梁鑫面前。
梁鑫輕輕抱了抱這兩個好幾年沒見的孩子,沒說什麽。
梁一航又跟老太太問了好,才轉身走到路娜跟前,笑盈盈道:“媽,一帆說暫時回不來,他去的那個地方突然打仗了,交通癱瘓。”
路娜頓時不由焦急道,“那他危不危險啊?”
邊上的人聞言,也紛紛一陣嘩然。
“去什麽地方了啊?”
“還打仗?”
“放心,放心,大家不用擔心,應該問題不大,在當地大使館裏待着呢。”梁一航沒有半點怕的,“呐,我給他打個電話,不知道能不能連上,南美那邊,現在應該是剛天亮吧?”
然後撥出号碼,響了二十幾秒後,梁一帆接了起來。
聲音很嘈雜道:“喂!一航啊!我這邊正在防空洞裏,天上轟炸機過來了……”
轟!
話沒說完,信号就突然中斷。
滿屋子人面面相觑。
路娜臉色發白。
好在又過了十幾秒,通訊信号再次恢複。
梁一帆哈哈大笑:“我靠!刺激啊!一航,還在聽嗎?”
“啊……”饒是梁一航心理素質夠硬,這下也不禁有點懵逼,“呃……奶奶今天七十大壽,咱們家就你沒回來……”
“這麽可惜?那替我跟奶奶說句生日快樂啊,我先挂了,我們要轉移了!晚點再聯系……”
“嘟嘟嘟嘟……”
手機裏一陣忙音。
全場一片安靜。
梁鑫微微吸了口氣,然後朝楊路招招手,把他叫去了隔壁房間。
安安則偷偷把梁甲甯拉進懷裏,惡狠狠道:“還敢不敢到處亂跑了?幾年沒回來了?”
梁甲甯抱着媽媽,委屈巴巴:“我哪裏亂跑了,你們還不是一直讓人跟着我。”
“不跟着你,你早讓人給賣了。”安安沒好氣道,轉頭又拉着她,給她介紹梁甲琮的未婚夫,又指着梁甲璋的肚子說大了,指着梁甲瑜的跟屁蟲康楚君說不要臉,還有大哥梁冠佳的老婆和孩子,二哥梁冠明的未婚妻,梁甲興的女朋友……不多時,等梁鑫從隔壁房間出來,梁甲甯已經把家裏的這些生面孔,全都勉強認完一圈。
梁鑫年紀越大,話卻越少,從隔壁房間出來之後,沒跟任何人解釋什麽,就讓大家先安心吃飯。大家知道梁總向來說一不二,也就沒人再多問。梁鑫坐到路娜身邊,抓住她冰冷的手,小聲說了幾句話。路娜點點頭,強自鎮定,也不在這個場合破壞氣氛。
所有人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梁鑫起身敬酒,把在座的每一個老人,都挨個感謝了一遍。這滿滿一屋子的人,幾十年下來,面孔越來越熟悉,又好像越來越陌生。梁步勳、周振洋和趙宗明幾個,轉眼都已經是七十多歲的老人,梁文靜和梁文姝更是早就已經成了老太太的模樣,在梁鑫家這些孩子們的印象中,她們應該從一開始,就是“阿婆”的狀态。
就連梁世新,現在也俨然已是個中年油膩男,做科研這麽素的工作,都擋不住油水的侵蝕。還有趙曉婉,這個曾經歡脫無比的少女,現在也已經是個中年婦女。
她安安靜靜坐在楊路身邊,當初因爲楊路長得帥就嫁給他的她,現在看楊路的眼裏,已經完全沒了當初的驚豔。反倒是甯臣和周若晴,感情一直穩定,兩個孩子現在也都到了一定年紀,隻是今天都沒有過來。而且就算來了,梁鑫其實也分不太清哪個是哪個了……
“尤老師。”梁鑫走到尤瑜跟前,想說的話可能有幾句,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尤瑜笑了笑,拉住梁鑫,和他聊了幾句八卦。說什麽學校裏的葛老師,今年都快六十歲了,卻和小芳離了婚。兩個人執掌着國内最頂尖的水軍資源,離婚分割财産居然連水軍工作室的歸屬權都要分。
梁鑫聽得哈哈大笑,又說小芳當初不該兩頭吃好處,不然現在起碼也是郭沁這樣的位置。一路這麽聊下來,最後輪到路娜的父母這邊,梁鑫特别真誠地感謝了老兩口這些年的理解。老兩口不由得受寵若驚,好像真的被吾皇萬歲表揚了似的。
謝過一圈,梁鑫便在路娜身邊坐了下來。
他握住路娜冰冷的手,輕輕地揉動。
一直到兩個小時後晚宴結束,梁鑫都沒放開她。
在江清泉和陳光建複雜的目光下,梁鑫晚宴後隻領着路娜回了主樓。一夜過去之後,次日早上,梁鑫先重點關注了一下南美某小國的新聞,确認沒出事後,又把三金咨詢的幾個幹将召集了過來。給郭沁、楊路和賈孝賢下了幾個死命令。
約莫半個月後,金水控股和東風投資集團達成協議,以某個近乎跳樓價的價格,将玲玲文化投資有限公司持有的東風音樂和東風視頻股份,全部轉讓給了東風投資集團旗下的東風文娛集團,同時換回東風投資集團1%的集團股份。
交易完成後沒多久,《金水帝國4》出版。
這回的主要内容,是詳細記錄了梁鑫這些年不斷套現、損公肥私,把東風投資集團賺的錢全都塞進自己腰包,然後把垃圾賣給集團的操作過程。
這本書出版後,網上瞬間掀起軒然大波,指責梁鑫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
與此同時,三金科技受此消息影響,股價一路下跌。
可事情到這裏還沒完。
梁鑫被道德譴責的同時,某個小道消息又爆出,梁鑫可能要接受調查,梁鑫家族内部,已經在匆忙切割。主要證據就是,梁鑫正在和安安辦理離婚手續。
而且被人拍到了去民政局辦手續的照片……
一開始,這個消息都被不少“過來人”當作是謠言,畢竟梁鑫幾乎每年都要“被調查”和“被破産”一次,但人們年年隻看到梁鑫的資産越來越多。
可這一回,情況卻好像不一樣了。
因爲沒幾天後,梁鑫就曬出了自己的新結婚照。
梁鑫和安安協議離婚後,轉頭就和路娜領了證。并且同時有無數小道消息跳出來,證明三金科技已經被安安分走大半,而且安安極有可能要參與進公司的日常管理中去。
“她一個陪梁鑫睡覺的,能搞什麽管理?”
“梁總糊塗啊!這是何必呢?”
“難道是安安給吾皇戴了……”
市場輿論爆炸,三金科技的港股股價,随即一天之内狂跌22%!但就在散戶們一片恐慌,都以爲三金科技要股價腰斬,急忙抛售的時候,兩股巨大的資金,忽然又殺了進來。
金水控股和東風投資集團全都拿出巨資掃貨,連帶着步光鞋服集團、玲玲文化投資有限公司也紛紛入局。幾天之内,金水控股對三金科技的持股比例,時隔将近二十年後,再度回到了25%的線上,整個梁鑫家族對三金科技的持股比例,更是直奔30%以上!
同年12月底,三金科技提前發布了當年财報。三金科技全年今11個月的營收,就達到了可怕的3600多億,稅前利潤更是突破2200億!而公司的總市值,也在一個V字型大波動後,不降反增地達到了41000億港元的曆史新高位。
市場這才反應過來,踏馬的又中了梁鑫的招!
上一次還是二十七八年前,梁鑫和江玲玲離婚,然後和安安結婚,東風投資集團趁三金科技股價大跌來了個大抄底,直接把納斯達克那邊的管理委員會幹得一臉懵逼。
而這一次,則是梁鑫自己出手,故技重施,拿另外一個老婆當了道具。
特麽的,三個老婆輪流換着玩兒是吧?
“粗俗啊,這個說法太粗俗,怎麽叫三個老婆呢?從始至終,我就隻有一個老婆,我是很守法的。隻是我這個人,另一方面比較念舊情,所以還一直住在一起……”
梁鑫簡單地跟央視派來的記者交代了兩句。
但轉過頭,就難得在飯桌上,跟三個老婆說實話道:“咱們都老了啊,我再過一年,也就真的要退休了。這次不開玩笑。家裏呢……孩子也大了,有些事情,得早點說清楚才行。
冠佳是要接我的班的,适當的時候,我會把東風投資集團的股份,轉給他一部分。三金咨詢呢,我打算留給冠宇、冠平和冠東冠東他們三個。還有冠明的話,他用不着太多錢,我想就給他分一點點三金科技的股份,百分之一就夠了,每年再從家族基金裏拿點生活費,這樣安排,玲玲、安安,你們兩個沒意見吧?”
安安問道:“一點是多少啊?”
梁鑫道:“基金現在是你說了算,你看着給咯。”
“好。”安安點點頭,“姐姐你放心,不會苦着他們就是。”
江玲玲對安安還是很放心的,這麽多年相處下來,在一起什麽羞恥的姿勢都看過了,她沒有任何懷疑,隻是問梁鑫:“那冠中呢?”
“冠中現在年紀還小,而且他那個女朋友不是太像話,暫時不安排。我如果走你前面,我就把金水控股一半的三金科技股份都交給你,你将來看情況,分給冠中。”
“哎呀,才五十歲不到,說這種話幹什麽?”江玲玲嗔怪道。
梁鑫笑了笑,繼續對安安說:“然後你這邊,咱們家的幾個姑娘啊……我另外給她們開設幾個基金,管理權也暫時掌握在你手裏。甲璋和甲琮兩個人呢,接下來反正都準備要去謀個公職,就算不想上班,在家裏混日子,隻要不被人騙,也至于坐吃山空。
甲瑜我是挺放心,康明的兒子雖然笨了點,可也不是亂來的人。就是甲甯想法比較多,哪天要是想繼承家業了,我讓她去微信公司上班,潑泥哥那邊鍛煉人,能快點成熟起來,微信的股份,我留給她們四個,甲甯可以多分一點,具體怎麽分,你到時候可以看着辦。”
安安道:“我看個屁,你要是挂了,我馬上就跟你一起走。”
江玲玲道:“老公,你還是寫下來吧,這樣嘴上說,我也記不住啊。”
“已經寫好了。”梁鑫歎道,“放在銀行的保險櫃裏呢,密碼路娜知道。”
安安和江玲玲看看路娜。
梁鑫繼續說:“還有剩下的,東風商業的股份,我留給甲聲和甲興,他們以後還能繼承你爸的安安名品。這部分呢,就圖個安穩收租。最後還有沒分完的……”
梁鑫看看路娜。
安安忽然道:“那剩下的,不就是整個金水控股了啊?”
江玲玲道:“分了這麽多,金水控股也就隻剩個空殼了吧。”
路娜卻沒說話。
梁鑫的遺囑,她是看過的,分完以上這麽多後,甚至依然還有将近3000億的現金,加上金水控股還保留持有了一部分的三金科技股份,這三樣加起來,梁一帆和梁一航兄弟倆,幾乎就已經有再造一個商業帝國的基礎了。
明面上梁鑫的接班人是梁冠佳,可事實上,他卻把新希望寄托在了讀書最好的兩個孩子身上。
拼過血統後,最終還是拼智力了。
“這些安排,玲玲那邊的可以說,安安這邊先不要聲張,按時打錢就行了。娜姐這邊……我派人過去找到梁一帆了,他說世界這麽大,他還想再繼續看看,你怎麽說?”
梁鑫問路娜道。
路娜忽然一笑,說道:“随他了,你都已經給他安排得那麽好了,他如果不要,就讓他的兄弟姐妹們多分點。我反正是不擔心他受窮,他沒那個窮命。”
“就是。”安安放下筷子,轉頭看一眼在窗邊曬太陽的雪餅,“咱們家的貓都活得比人還好呢,你居然怕你家孩子吃苦,這麽早就打算把家給分了,簡直病重。”
江玲玲道:“幸好他結紮得好啊,不然孩子再多幾個,我看他晚上都得睡不着。”
“我晚上睡不着?”
梁鑫這老頭樂了,“我要是晚上睡不着,你們三個不就要遭罪了?”
江玲玲立馬道:“哎喲,真不了了,你當你還多年輕呢?”
安安笑道:“來啊,今晚戰個痛快啊!”
路娜笑眯眯看着老頭老太鬥嘴,忽然感覺腳下有東西蹭她。
低頭一看,正是梁一航帶回來的一帆養了很多年的那隻貓。
她彎腰把貓抱起來,放在腿上摸了摸。
就像二十幾年前,半夜醒來時在這個舉目無親又衣食無憂的地方,撫摸熟睡的兄弟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