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問題我已經回答了，現在你能否也回答我一個問題。”
李道玄凝視着他，甚至連眉心的天眼都打開了，卻依舊是什麽都看不出。
如黑洞，似深淵，又仿佛隻是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
“你究竟是誰？”
李道玄一字一句問道。
對于他的真實身份，李道玄始終想不明白。
此人熟知許多未來之事，知曉他不是此世之人，還有着深不可測的修爲，連人種袋這種佛門至寶都能随意賜給樹妖。
甯采臣默然片刻，而後歎道：“心思敏捷，洞若觀火，再加上不受天命限制，怪不得連摩羅都死在了伱的手上，緻使我不得不親自降臨人間。”
頓了頓，他輕聲道：“難怪祂們如此看好你。”
轟隆！
李道玄心中靈光一閃，仿佛有道電光劃破了腦海。
他脫口而出道：“是你！”
甯采臣微微一笑，道：“看來你終于明白了，三清、女娲、接引和準提，還有那些不知死活的神佛，令他們沉睡或是死去的人，正是我。”
李道玄的瞳孔猛地一凝。
盡管剛剛有所猜測，但當真的聽到對方承認時，李道玄心中依舊生出一陣徹骨的寒意，從尾椎直沖天靈，頭皮發麻。
竟然真的是祂！
眼前站在他面前的，就是曾經令神佛爲之消亡，讓天庭和靈山變爲怪物，讓太清天尊這種聖人都要藏身于太極圖，聯合諸聖才能勉強與之對抗的存在？
祂竟然親自到了人間？
“靈山和天庭……你是哪個？”
李道玄的聲音微微有些發澀，同時打起了十二萬分的警惕。
他萬萬沒想到，竟然炸出了這個世界最恐怖的存在。
難怪祂可以輕易算出未來之事，難怪祂連人種袋這種至寶都可以随意賞賜，難怪祂他和靈山有着極深的淵源。
或許祂，就是靈山的意識。
李道玄以爲自己的猜測已經夠大膽了，卻不想甯采臣搖頭笑笑，語出驚人。
“靈山和天庭都是我，也都不是我。”
“因爲它們……不過是我的兩個胃罷了。”
嘶！
李道玄袖袍下的手猛地攥緊，燕赤霞更是直接倒吸一口冷氣，露出震撼之色。
他沒聽錯吧，甯采臣說，天庭和靈山……是他的兩個胃？
這也太荒謬了，怎麽可能？
燕赤霞本來想嘲笑一番的，可是當看到李道玄那凝重到極緻的神色，再想起南朝時的永夜，神佛的突然消亡，他突然就笑不出來了。
不會是……真的吧？
一種無名的恐懼突然湧上他的心頭，讓這位膽氣豪壯的劍俠，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你爲什麽要對神佛下手，究竟有什麽目的？”
太清天尊曾說過，隻有當李道玄修成天仙的時候，才有資格知道一切真相，到時候還會送李道玄一件禮物。
但誰曾想，李道玄才隻是人仙巅峰，便在人間遇到了那幕後的恐怖存在。
或許連太清道德天尊，也沒有預料到今日的事情。
“目的？”
甯采臣微微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明明外表清俊，卻在月夜中有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怖。
“目的很簡單，因爲……我餓了呀。”
李道玄冷笑一聲，反駁道：“并不是所有神佛都會被你當成食物，這個世界也不會任由你爲所欲爲！”
甯采臣笑道：“别被那些人給騙了，祂們就真的是在爲你好嗎？”
“你有沒有想過，祂們隻是在利用你，把你當做一顆反抗我，并且随時都會丢掉的棋子罷了。”
“那也總比你躲在我背後，随時準備下殺手要好吧。”
李道玄不爲所動，冷笑道。
甯采臣搖搖頭，道：“看來你已經被祂們潛移默化地影響了，這也難怪，當局者迷，就像當年……我故意放走摩羅一樣。”
李道玄一怔。
“祂們努力和我對抗，盡管處于下風，卻依舊不死心，而是落子人間，想要借人間之力來對抗我，比如那個李世民，再比如……你那位好師姐。”
“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麽天庭那麽多神佛，唯有西王母借助昆侖鏡逃了出來？”
“既然瑤池可以逃出天庭，輪回轉世，爲何那些死在天河中的神仙，就不能借助這個通道離開？”
甯采臣望着他，一字一句道：“因爲你所崇拜的聖人，不允許！”
李道玄猛地一震。
“可憐那些神仙到死都不知道，他們已經被當成拖住我的棄子，祂們選中了西王母，助她輪回轉世，從而落子人間，李世民是棋子，武如意也一樣，甚至就連太真的轉世……”
甯采臣意味深長地笑道：“李道玄，你不會想不到，太真會轉世成爲誰吧。”
李道玄心中驟然掀起軒然大波。
身爲後世之人，他其實早就猜出，師姐的轉世身份。
楊玉環！
《長恨歌》曾寫過，李隆基在楊玉環死後悲痛不已，遂遣方士爲自己尋找芳魂，那方士上窮碧落下黃泉，最後終于尋到。
“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缥渺間。樓閣玲珑五雲起，其中綽約多仙子。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膚花貌參差是。”
太真仙子，便是楊玉環的前世！
這也就意味着，師姐的毅然轉世，看似是她爲了自身命運的勇敢反抗，但實際上，或許也是他人的布局。
一想到此，李道玄就有些心疼那襲出塵脫俗的白衣身影。
“從李世民，到武如意，再到未來的楊玉環，祂們落子人間，不過是想借人間氣運來壯大自身，好反抗于我。”
甯采臣冷笑道：“因此我便放出了摩羅。”
“摩羅被如來封印在阿鼻地獄，是我爲他解開的封印，并幫他安排了一株假的菩提樹，好讓沒有肉身的他能在人間栖身，當然，這一切他都并不知道，還以爲都是靠自己的本事，你說好笑不好笑？”
頓了頓，甯采臣望着他，淡淡道：“那時的摩羅，又何嘗不是現在的你？”
李道玄不禁想起了之前在靈山見到青衣娘娘的場景，她坐在九品功德金蓮上，身邊是一棵枝葉綿延三千裏的巨大菩提樹，仿佛托着三千婆娑世界。
此時此刻，他才恍然大悟，原來那才是真正的菩提樹，是當年釋迦牟尼的悟道之處！
怪不得摩羅附身的菩提樹，顯得那般弱小和邪惡，一點都沒有佛門聖物的風采。
“隻可惜你的橫空出世，最終讓摩羅折戟沉沙，否則人間早就成爲我的一部分了。”
甯采臣說罷這些話，便不在言語，隻是靜靜望着李道玄。
李道玄深吸一口氣，直到現在，他心中依舊難以平靜。
盡管很不願相信對方的話，但種種細節表明，祂說得很有可能是真的。
比方說李世民去世時，并未出現三魂離體之兆，而是魂魄毫無征兆地消散，仿佛歸于天地之間。
還有西王母的轉世，師姐的轉世……
他突然想起了戰死的楊戬，這位天庭戰神，甯死不屈，燃盡一切隻爲送哮天逃出天庭。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昆侖宮外的瑤池，便是一條生路。
難道聖人真的……如此無情？
想起老天師的慈祥善良，以及對他無微不至的關懷，李道玄心中一顫。
難道這些都是取信于他的手段？
李道玄搖搖頭，擡眸道：“爲什麽和我說這麽多？”
一開始對方似乎并沒有談話的興緻，他故意套話都沒有上當，但現在，又說出了這麽多隐秘的信息。
甯采臣淡淡道：“因爲你太特殊了，如果殺不掉，倒不如換一種思路，比如……合作。”
李道玄沒有說話，而是伸手一招。
吼！
三尖兩刃刀出現在他的手中，槍柄觸地，兩萬五千二百斤的恐怖重量讓大地爲之震顫，一道道裂痕在地面蔓延。
一條三頭蛟龍的虛影出現在李道玄身後，咆哮如雷，散發着洪荒兇威，煞氣沖霄！
“抱歉，我從不和想在背後殺死我的人合作。”
李道玄沒有任何猶豫便拒絕了，同時眼中露出一絲戰意，似星星之火般燃起。
甯采臣淡淡一笑，道：“知道了我的身份，你還敢向我揮刀？”
李道玄握緊刀柄，眉心天眼洞開，金光熠熠，神武不凡。
“我想試試。”
嗖！
降魔金光猶如一道光束，朝着甯采臣射去，迅若流星。
“真不知道是該欣賞你的勇氣，還是驚歎你的愚蠢。”
甯采臣長袖一揮，柔軟的布料竟然輕易彈走了李道玄的降魔金光，仿佛一面白色的鏡子。
轟！
遠處的一座山峰被反彈的降魔金光給射穿，轟然倒塌。
“尊吾号令，十雷降世！”
李道玄聲如雷震，掌心中的雷紋流轉電芒，發絲狂舞，仿佛雷部天尊行走人間，一聲令下，喚來風雷，生殺予奪，代天行罰！
轟隆！！
十道仙雷同時落下，有黑白色的太極雷、紫色的神霄雷、漆黑的大洞雷、青色的太乙雷……
其中最爲耀眼的，是那一道宛如擎天玉柱般通體雪白的玉樞雷！
仙都十雷，此乃五雷之上的更高境界，是《洞玄玉樞雷霆大法》中所記載的最強殺伐神通。
成仙之後，随着法力轉爲仙力，李道玄已經能将這門傳自雷部元帥辛天君的雷法發揮出最強威力。
轟隆！！！
雷鳴聲震動四野，本就一片焦土的蘭若寺徹底被夷爲平地，恐怖的雷霆之力肆虐天地，甚至将虛空劈成粉碎，露出地水風火之氣。
之前李道玄也以雷法劈過樹妖，但那隻是随手引來的凡雷，故意爲了留對方一口氣。
如今這十雷降世，随便逸散出的一絲雷光，都足以讓陽神境灰飛煙滅。
但李道玄并不以爲，單靠十雷便能傷到對方。
雷光散去，甯采臣周身籠罩着一層烏光，竟毫發無傷，雷蛇遊走在烏光之外，仿佛受到了某種克制，漸漸消散。
他剛想說話，卻看到李道玄又豎起了道指，口吐玄音。
“敕！”
一瞬間，四顆黃豆從地下鑽出，化作四尊肌肉虬結的黃巾力士，周身流轉金光，體若金剛，威猛霸道，伸手鎖住了甯采臣的四肢。
天罡大神通——撒豆成兵！
甯采臣冷笑一聲，正欲掙脫，卻驟覺四肢一寒，一股足以冰凍世界的恐怖寒氣從黃巾力士體内蔓延到他的身上。
玄冥真水！
水神共工的本命神通，修煉到極緻可冰凍三千世界，被譽爲萬水之中，殺伐第一！
成仙之前，李道玄難以發揮出此水威力，但成仙之後，尤其是肉身得到了八九玄功的強化，此水的威力便飙升了數倍。
就連深不可測的甯采臣，都短暫僵硬了一瞬。
不得不說，李道玄身經百戰，鬥法經驗極其豐富，剛剛的十雷不爲傷敵，隻爲掩護，掩護撒豆成兵。
而那些黃巾力士，也隻是爲了掩護玄冥真水，其最終目的，就是爲了創造出這稍縱即逝的一瞬戰機！
“斬！！！”
李道玄鼓蕩周身氣血，八九玄功火力全開，霎時間夜幕亮如白晝，他仿佛成了一輪不斷散發着光和熱的大日。
不僅如此，雷聲響起，十雷再次降世，卻不是劈向甯采臣，而是落到李道玄自己身上。
雷法煉體，讓他本就強橫到極緻的體魄再次拔高一截。
與此同時，法天象地、金烏法相等神通也全部催動，讓這一刀的威力再上層樓。
铮！
刀鳴甚至蓋過了雷聲，三頭蛟龍在虛空咆哮，身影越發凝實逼真。
刀光席卷天地。
千鈞一發之際，甯采臣終于從玄冥真水的冰凍中恢複過來，手掌向上一擡，欲架住三尖兩刃刀的鋒芒。
轟！！！
無形的氣浪向四周沖擊，竟然連半步陽神境的燕赤霞都經受不住，肉身如被千刀萬剮，要不是陳紫玉撐傘擋下餘波，恐怕他就要形神俱滅，化爲飛灰。
大地劇烈顫動，仿佛承受不了如此可怕的一擊，從南到北，形成了一條巨大的裂痕，并在不斷蔓延，短短幾息，就已經長達近千丈。
山崩地裂，宛如一道驚心動魄的大地瘡疤。
好在蘭若寺十分偏僻，方圓百裏都沒什麽人居住，否則光是這一刀，就不知要死傷多少百姓。
塵煙散去。
陳紫玉和燕赤霞面色一變。
隻見李道玄雙手持刀，眸中金光烈烈，似燎原之火，三尖兩刃刀更是煞氣滾滾，不斷發出蛟龍之聲。
甯采臣擋住了這可怕的一刀，但是那流轉烏光的手掌卻在流淌鮮血。
他的血液是黑色的，十分黏稠，落在地上仿佛有生命一般，還會自行蠕動，散發着驚人的魔意。
燕赤霞道行不夠，看到那些血液，竟然在不斷咽口水，心中升起一種極緻的饑餓感。
他的肚子不斷發出響起，眼神越發迷離。
铮！
斬蛟神劍一震，劍氣入體，讓他清醒了過來。
燕赤霞大汗淋漓，喘着粗氣，再也不敢看那血液一眼，不斷默念清心咒。
已經成仙的陳紫玉倒是能抵禦那鮮血的誘惑，隻是也心驚于那魔意的強大。
她手中寶傘輕搖，随時準備出手支援。
“看來我猜對了，現在的你，遠沒有我想象中的強！”
李道玄橫刀而立，發絲狂舞，雙眸似火，天眼如日，凝視着面如寒星的甯采臣，一字一句道。
“這一刀，是爲二郎真君砍的！”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