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遁空,飛星逐電,激起的澎湃氣浪将四周的雲海都紛紛震碎,那是電母的雷遁之術,學自國師李道玄,是當世最頂尖的遁術神通。
鎮國四柱中,她不是戰力最強的,卻是速度最快的。
然而一道璀璨劍光卻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後,穿雲破月,劍氣縱橫,在速度上絲毫不落下風。
到最後,連心高氣傲的電母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并不能甩掉對方。
在這個男子稱雄,主宰乾坤的時代,兩女皆是少見的女中豪傑,巾帼人物,自然也起了些比試之心。
電母輸了,卻對她更加欽佩。
傍晚時分,她們終于見到了李靖的大軍。
旌旗遍野,軍氣沖霄,聲威赫赫,若非她們道行深厚,受此殺伐之氣一沖,體内法力就會潰散,然後便如斷了翅的飛鳥般落下。
太薇皺眉道:“大軍這般行進,未免有些太過招搖了吧。”
她雖不懂兵法,卻也知道,兵貴神速,然而李靖出征數日,才走了這些路不說,還動不動就命人擊鼓振奮士氣。
簡直生怕敵人發現不了。
“衛國公乃我大唐名将,陛下授其三軍節度之權,我等聽令便是,走吧,咱們去見衛國公,問一問不就知道了。”
電母身爲蟄龍,國師門人,雖然位高權重,卻也知道隔行如隔山,行軍打仗的事,她比衛國公差遠了,自是不敢輕易質疑。
而且出發前,國師曾叮囑過她,切不可仗着蟄龍身份對軍中之事指手劃腳,到了前線,一切都要聽從李靖大将軍的指示,若敢違抗軍令,不需衛國公動手,他自會清理門戶。
太薇點點頭,李靖之名如雷貫耳,她對這位當世名将也有些好奇。
兩人從雲中降下,電母亮明身份,出示腰牌,要見李靖大将軍。
軍士對其非常敬重,帶着兩人來到了中軍帥營。
李靖大将軍一身金甲,騎着白馬,在夜色中格外醒目,但不知是不是錯覺,太薇總覺得有些失望。
這位當世名将,似乎身上的氣勢并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厲害,而且他好像有點……緊張?
不停吞咽口水,握劍的右手微微顫抖。
這些細節普通人可能注意不到,但如何能瞞過她的雙眼?
難道連衛國公李靖,都這麽害怕蟄龍嗎?
就在這時,電母的聲音突然響起,帶着三分疑惑,七分殺機。
“轉過身來,把頭盔摘下來,立刻照做!”
那位李靖大将軍露出一絲苦笑,而後将頭盔摘下,緩緩轉過身來,露出一張英俊的面容。
電母眼中雷光一閃,冷然道:“你不是衛國公!”
對方的容貌和李靖有些相似,但過分年輕了,還特地在臉上做了些僞裝。
太薇一怔,以她的性子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大唐的統帥,節度三軍的李靖大将軍,竟然被人掉包了?
‘李靖’抱拳行禮,苦笑道:“還請電母恕罪,在下李德謇,家父此刻已不在營中。”
李德謇乃是李靖的長子,在軍中任少監之職。
“大将軍何在?”電母質問。
李德謇遙望遠方,眼中露出一絲擔憂,也有一絲驕傲。
“家父此刻,已深入敵腹,他想要……一戰定乾坤!”
……
占襄城。
這是突厥最繁華的城市,也是其心髒和政治中心,名義上的突厥首領,颉利可汗便住在此城之中。
城牆上,每天都有唐人被吊死在上面。
自從大唐宣戰以來,突厥人憤怒無比,一向被他們欺負,忍氣吞聲如豬狗般的唐人,竟然敢宣戰?
還說什麽累累血仇,非滅國而不止,赳赳唐軍,踏王庭方複還?
簡直可笑!
憤怒的突厥人每天都要殺死數名劫掠來的唐人,懸挂在城牆上,如今已經是密密麻麻,好似下餃子一般。
發臭的屍骨也不收斂,而是任由秃鷹啃食。
随着夜色降臨,占襄城一片靜谧,城牆上值守的士兵也在打哈欠。
城外三十裏處,煙塵滾滾,鐵蹄聲動。
三千匹快馬星夜奔馳,衆将士隻穿着一身輕甲,風塵仆仆,但目光堅毅,殺氣騰騰。
飄揚的戰旗猶帶着洗不掉的血漬,那個金色的唐字,在夜風中獵獵飄舞。
顯然這隻軍隊剛剛經曆過一場血戰。
而本該鎮守三軍的大元帥李靖,卻率領着隻有三千人的輕騎,出現在了突厥腹地,王庭占襄。
就連大唐鎮國四柱中的三位,天蓬、祝融和二郎神,也都跟在他的身邊。
李靖一勒缰繩,停了下來。
三千精銳騎兵也跟着停下,他們的目光都望向那個穿着金甲的身影,敬若神明。
“将士們,三天三夜,我帶着你們走黃沙古道,繞過突厥外城,奔襲八百裏,斬了那惡陽嶺守将,如今,我們終于到了占襄城。”
李靖看着這些或年輕,或已不再年輕的将士。
他們中最小的十九歲,最大的已經五十九歲,每一個都是他從幾十萬軍中選出的精兵悍将。
雖隻有三千人,卻隻用了一個時辰便攻下了惡陽嶺,而後馬不停蹄地來到了突厥王城下。
“我知道你們每一個人都很疲憊,我也一樣。”
李靖锵的一聲拔出腰間長劍,那雙深邃的眼眸中透着一絲戰意。
“可是我們還不能休息,因爲突厥人正在殘殺我們的同胞,掠奪我們的糧食,觊觎我們的土地,踐踏我們的尊嚴!”
他聲若洪鍾,眼中仿佛燃燒着熊熊火焰。
“但就在今夜,我們将親手洗去大唐的恥辱,創造一段,屬于我們的曆史!”
“将士們,你們不僅是爹娘的兒子,也是大唐的兒子,此戰之後,也許我們會埋骨他鄉,但縱是魂歸故裏,也無愧于山河脊梁。”
“我李靖誓與你們,生死與共!”
李靖看到了每一個人眼睛中的火焰,那是一種沉默的烈焰,無聲的驚雷。
“傳我軍令,蘇定方!”
“末将在!”
“你調三百人馬,每人各執戰旗,散于四方,鼓噪聲勢!”
“諾!”
“薛仁貴。”
“末将在!”
“你引兩千人馬,從占襄城的左翼進攻。”
“諾!”
李靖望着陰沉的夜空,眼中神采飛揚,心中豪情萬丈。
“滅國之戰,就在今朝,諸将士,随我沖殺!”
……
占襄城中的戒備并不森嚴,甚至可以說相當放松,王庭之中,颉利可汗更是整日載歌載舞,好不快活。
畢竟戰火再大,也波及不到占襄城。
“哈哈,可汗,我看大唐隻是在虛張聲勢,那個什麽李靖,還名将,我呸,就他那個行軍速度,簡直比蝸牛都不如!”
“是呀,這一路上還敲鑼打鼓的,不知道的還以爲是要給咱們唱戲呢!”
王庭之中,許多人發出笑聲。
颉利可汗擺擺手,笑道:“非也,依我看,李靖倒也算是個聰明人。”
“哦?可汗爲何這樣說?”
颉利可汗飲盡杯中美酒,帶着幾分醉意,笑道:“李靖自知不是我突厥的對手,所以才故意緩慢行軍。”
“那他就不怕李世民怪罪嗎?”
“哈哈!”
颉利可汗大笑一聲,道:“李世民黃口小兒罷了,當年在渭水河邊,還不是被我吓得殺馬敬酒,乖乖獻出了長安城的财富?”
“大唐發兵,不過是李世民爲了争取民心,而做的一場戲罷了,就憑他們那些阿貓阿狗,也敢和我突厥抗衡?”
他一拍桌子,胸有成竹道:“信不信,不出旬日,李世民就該派人請和了。”
起初大唐宣戰發兵,他也有些擔心,然而李靖如此緩慢行軍,敷衍之意一目了然,而李世民身爲君王,卻并不問責。
顯然這對君臣隻不過是在表演罷了,心照不宣的事情。
“這大唐呀,唯一值得擔心的,就是那李道玄了。”
颉利可汗歎道。
聽到李道玄這個名字,場中熱烈的氣氛頓時一靜,如被一盆冷水澆頭。
除了大唐,全天下的國家都在忌憚着這個名字。
這時一人說道:“大王也不必太過擔心,李道玄雖強,但我們可是有大祭司和其他的能人異士,算算時間,大祭司他們也該回來了吧。”
“是呀,而且李道玄隻要離開長安,實力就會大打折扣,未必就是大祭司的對手!”
衆人紛紛表示贊同,氣氛又慢慢熱烈起來。
但就在這時,外面突然想起一道轟鳴,好似爆炸一般,頃刻間地動山搖,喊殺聲不斷響起,一片騷亂。
“這是怎麽回事?”
颉利可汗沉着臉問道。
一個士兵慌忙跑來,眼中滿是驚恐。
“可汗,不好了,唐軍……唐軍攻進來了!”
“放屁!”
颉利可汗怒罵道:“唐軍離這裏還有六百裏呢,難道他們是從天而降嗎?”
“可汗,真的是唐軍,而且好像是……李靖的軍隊!”
颉利可汗大笑道:“這就更不對了,李靖的行蹤一直都在我們的監視之中,怎麽可能會在這裏?”
他翻身上馬,招呼道:“走,跟我去看看是何方賊寇在作亂!”
他帶着人馬來到城門處,才發現這裏已經戰火連天,陷入了激戰,登上城牆,放眼望去,夜色中竟全是李唐軍旗,耳中聽到的皆是戰馬之聲。
颉利可汗這才心中一凝,難道唐軍真的來了?
他還有一絲懷疑,就在這時,城門轟隆一聲被炸開,烈火沖天。
而後一匹神俊無匹的戰馬從烈焰中跨過,背上的那人一身金甲,手持長劍,血色披風上缭繞着點點火焰,五官硬朗,眸光堅毅而銳利。
“殺!!!”
李靖一劍将某個突厥将領的首級斬下,而後劍指王庭,沖鋒向前。
在他身後,是無數道從烈火中跨過的大唐鐵騎,刀劍的鋒芒将夜空照亮,熊熊烈焰在他們的眼眸中灼燒。
三軍大呼,王庭震顫!
大唐鐵騎宛如鋼鐵洪流,飛馬而出,踏碎王庭,以一往無前的氣勢,撞碎了突厥士兵剛剛組成的防線。
颉利可汗呆呆地望着這一幕,如遭雷劈。
“是李靖……真的是李靖!”
他萬萬想不到,李靖竟然真的敢來,而且來得如此之快!
……
“殺!!!”
一位大唐騎兵在突厥士兵中肆意沖殺,他手持大刀,武藝不俗,每一刀下去,都是一顆突厥士兵的腦袋飛出。
如此勇猛自然吸引了更多關注,一道箭矢朝他射去,擦着頭皮将頭盔射飛。
白發披散,月光照亮了那雙虎目,其中沒有一絲恐懼,而是充滿了仇恨和快意。
若是李道玄在這裏,便會認出,此人正是曾經的登州長史,賈火。
賈火在被李道玄喚醒了所有記憶後,整個人變得渾渾噩噩,一夜白頭,後被押送進京,聽後皇帝發落。
他本以爲自己要被斬首了,卻不想等來的不是劊子手,而是陛下的一封诏書,上面隻有一句話。
“大唐男兒,當金戈鐵馬,手刃血仇。”
一直渾噩的他望着那句話,終于痛哭失聲,淚流不止。
之後他便再次回到了玄甲軍,跟随李靖大将軍出征漠北,還被幸運地選入了三千人之中。
他就是此行最爲年邁之人,再過兩月,就要六十歲了。
但他從未感覺到,自己如此年輕過。
沉寂的熱血在胸中激蕩,那是一種久違的感覺,陌生又熟悉,唯一遺憾的是,身旁沒有了當年那幫出生入死的兄弟。
“殺!!!”
賈火白發狂舞,好似一頭年邁的雄獅,在突厥軍陣中縱橫馳騁,完全殺紅了眼。
一個、兩個、三個……
他一邊殺,一邊在心中數。
一家十三口,皆因突厥而亡,還有那些死去的弟兄,他總要爲他們報仇。
當數到第二十三個時,一道箭矢射在了戰馬身上,血花濺起。
賈火從馬上跌下,卻又立刻起身,揮刀再次砍殺了兩人。
二十五!
就在這時,一柄長矛刺穿了他的腹部,賈火握刀的手一滞,喘息聲好似沉重的風箱。
他畢竟太老了,殺敵二十五,又從馬上摔下,體力已經跟不上了。
不過他卻大喝一聲,猛地上前,任由長矛将自己貫穿,來到了那個突厥将領身前,一刀捅入了其心口。
“二十六……夠本了。”
賈火咧嘴一笑,鮮血肆意流出,染赤了胡須。
下一刻,無數根長矛刺入了他的身體。
賈火擡起眼眸,看到城牆上那杆獵獵飄舞的大唐旗幟,終于松了最後一口氣,露出一抹笑意。
恍惚間,他仿佛又看到了當年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
甄豹、喬烈、米景茂、劉老四、小五……
他們還是那麽年輕,正在舉着酒杯望着自己,笑容爽朗。
“頭,你來了!”
“頭,快來喝一杯!”
“頭,快點呀,就等你了!”
賈火眼含熱淚,他大笑一聲,朝着衆人走去,那身蒼顔白發,也逐漸變得年輕而英武。
“小五你個兔崽子,敢搶我位子,趕緊滾開!”
“不是跟你們吹,我呀,跟着李靖将軍一起,滅了突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