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将剛才發生的事告訴了他。
小胖子聽完,差點哭了出來,道:“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呀,走陰都被人欺負!”
他一邊哭,還一邊對着李道玄躬身行禮。
“多謝兄台爲我仗義執言,他日必有厚報!”
在他眼中,李道玄身上無法力波動,血氣也不旺盛,隻是一個普通道士,否則對于一個陰神境的高人,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厚報二字的。
李道玄也不以爲意,如果說辟谷境時的他是一把出鞘的神劍,鋒芒畢露,任誰一看都會覺得是龍鳳人物,陰神境的他,已經開始返璞歸真,韬光養晦。
看起來普普通通,清俊儒雅,和讀書人一般,實際上卻是鋒芒暗藏,不發則已,發之必是石破天驚!
小胖子十分沮喪,他收拾攤子,準備離開。
咕~
他的肚子傳來叫聲,顯然是餓了。
小胖子從懷中取出半張胡餅,眼中露出一絲不舍,最終還是咬了下去。
他的眼裏露出濃濃的滿足之色,仿佛隻要有吃的,一切的不開心便通通消失不見了。
李道玄有着一絲詫異,茅山弟子,怎麽可能沒有辟谷丹?
他已經入辟谷境了,還吃五谷雜糧,難道不會清濁相沖,小腹作痛嗎?
當年他就犯過這個錯誤。
吃完了這個胡餅,小胖子眼中露出一絲渴望,他還是沒有吃飽。
這時李道玄出口道:“這位道兄,看在大家同爲道門中人的份上,不如我請你吃頓飯吧。”
小胖子嘴巴一顫,道:“那……怎麽好意思呢?”
“聽說醴陵城有家不醉樓,裏面的烤羊腿非常有名,不如去嘗嘗?”
小胖子努力咽了一下口水,道:“我……我沒錢。”
李道玄笑道:“無妨,都說了,我請你。”
……
一刻時後,不醉樓中,小胖子啃着滋滋冒油的烤羊腿,大快朵頤,吃得那叫一個風卷殘雲,仿佛餓死鬼托生一般。
這頓飯,極大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小胖子十分單純,很快就把老底都交代清楚了。
他名叫呂純良,并非從小就拜入茅山,而是在十四歲時被雲遊的茅山高人看重,收爲了徒弟,帶回了茅山。
但從那時候起,他的地獄就來了。
呂純良一生沒有什麽别的愛好,唯獨喜歡吃。
修行要辟谷,這簡直要了他的命,因此在茅山時他總是偷偷殺個野雞,開開葷腥。
師父很寵他,有時候發現了,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直到他進入辟谷初期。
辟谷期就需要嚴格辟谷,服用辟谷丹,服丹之後,将不會再感到饑餓,自然也就沒有食欲。
那段時間,呂純良痛不欲生。
爲了一口吃的,他便狠心溜下山,準備回長安老家,繼續當他的富家少爺。
然而他并未帶辟谷丹,下山之後,才發現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不得已才以走陰之法表演賺錢。
李道玄望着他,好奇地問出一個問題:“呂兄,我對修行之事也有些了解,據說辟谷期是不能吃食物的,不然小腹會劇痛難耐,但我看你卻毫無反應,你是如何做到的?”
當年連他都解決不了的難題,這個小胖子看上去卻似乎解決了。
呂純良嘿嘿一笑,道:“這還不簡單,我不修煉就好了!”
他說得那般理所當然,竟讓李道玄一時間無言以對。
片刻後,李道玄見他吃得歡快的模樣,心生一計,想吓一吓他。
“呂兄,你初來乍到,其實不該貿然施展走陰之術的。”
呂純良啃着大羊腿,嘟囔道:“腫麽了?”
“呂兄,你難道不知道,這醴陵城……是虛肚鬼王的地盤嗎?”
“虛肚鬼王?他有什麽——”
呂純良的聲音突然停住了,他身上的肥肉一震,眼中露出驚恐之色,似乎連那烤羊腿都不香了。
李道玄歎聲道:“呂兄,在醴陵城死去的人,亡魂都會進入黃泉界,受虛肚鬼王管轄,你在他的地界上,擅自施展走陰之術,召出黃泉界的亡魂,以虛肚鬼王那霸道的性子……”
呂純良面色慘白,身爲修道之人,他自然聽說過虛肚鬼王的大名,那絕對是童年噩夢,能止小兒夜啼的恐怖存在!
他握着烤羊腿的手微微顫抖,張開大嘴,狠狠咬完所有的肉,咽了下去,然後對着李道玄道:“兄台,麻煩扶一下我。”
“吃撐了?”
“不是,有點害怕,腿軟。”
李道玄:“……”
……
一刻時後,他攙扶着呂純良下了不醉樓。
一縷香風吹來,是荷葉烤雞的味道。
呂純良的肚子再次發出了響聲。
李道玄都驚了,你剛剛不是才吃了一個大羊腿嗎?
“嘿嘿,兄台,能否再問你借個錢,我去買個荷葉烤雞?”
李道玄看了看香氣飄來的地方,在河對岸,走過去要繞不少路,倒不如直接坐船過去。
“走吧,咱們坐船過去。”
河邊有很多船夫,當看到兩人過來,一個老船夫劃船過來,船很破舊,透着一股腐朽的味道,上面還沾着水草。
老船夫背對着他們,聲音低沉而沙啞。
“兩位,過河一人五文。”
李道玄微微一怔,因爲背後的蒼龍刺青在隐隐發燙,提醒着他,周圍有不幹淨的東西接近。
就在他觀察着船夫時,呂純良噗通一聲上了船,遞給老船夫十枚銅錢,然後對着李道玄招手道:“兄台,快點上來呀,船費我請你!”
李道玄微微一笑,坦然踏上了木船。
有趣,他倒是想看看,這老船夫要搞什麽鬼。
踏入陰神境後,他正好還未測試過實力。
老船夫背對着兩人,開始劃船,他劃得非常平穩,讓人感覺不到一絲颠簸。
舟上有棚,呂純良招呼着李道玄坐下。
“兄台,這次你請我吃了大餐,我呂純良絕不是忘恩負義的人,這張符你拿着,日後能保你平安!”
他掏出一張茅山的平安符遞給李道玄,效果和龍虎山的護身符差不多。
他正色道:“兄台,此符極爲珍重,就算是我自己,也沒有多少個!”
話音剛落,船突然颠簸了一下。
呂純良身子一晃,從袖子處掉出厚厚一沓符箓,全部都是一模一樣的平安符,少說也有兩三百張。
兩人四目相對,氣氛頓時有些尴尬。
呂純良撓撓頭,他默默拾起了那一大堆符箓,然後哈哈大笑,走出舟棚。
“哈哈,兄台,今天天色真不錯——”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爲之前還大晴的白天,此刻已經變得一片昏暗。
天空漆黑如墨,連一顆星星都沒有。
老船夫還在穩穩地劃着,但眼前的河岸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那沒有盡頭的黑暗。
李道玄走出來,道:“呂兄,你有沒有覺得,這船已經走的太久了。”
河對岸隻有十幾丈,劃船也就是片刻的事,但現在足足過了一刻時,船還在劃着。
回過頭去,在朦胧的薄霧中,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小舟,和他們一個方向。
船都是白色的,仿佛用喪禮上的冥紙疊成。
感謝白衣說書客的一千五打賞,比心!
注: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這是蘇東坡的詞,本章标題是化用,是我自己瞎編的,請大家不要當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