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三千六百年裏,他曾扮演過各種各樣的角色。
農夫、獵人、騎士、裁縫、鐵匠、商販、登山家、旅行者、牧師、祭司、審判長、邪魔爪牙、魔鬼頭目.
他始終活躍在這個文明裏。
他遇到過一些令他感到欣賞的人,也遇到過許多令他感到喜悅的事情,這些最後都随着風飄散在了時間裏。
三千六百年過去,他已經體驗了所有他想經曆的身份和事情。
如今他隻剩一個念頭——讓聖者誕生。
莉娜就是被他選中的人。
人與人的确是不同的,在無數次的循環裏,莉娜總能從一衆信徒中脫穎而出,成爲信仰最堅定,同時實力也最強悍的那一個。
王染思考過這是爲什麽,最後他把這個奇怪的現象歸于造化玉碟。
可能每一個文明都會有一個類似莉娜這樣的人物,當造物主們想要把資源集中到一個人身上的時候,都有一個“莉娜”可供使用。
不過莉娜是有血有肉的存在,絕不是什麽虛幻之物。
造化玉碟是通過什麽方式塑造了莉娜,王染不得而知,但這個小姑娘在過去的三千六百年裏給他帶來了許多驚喜。
她甚至在完成疲憊的實戰訓練之後親手爲他制作生日蛋糕,把此作爲精神上的放松。
雖然那一天不是他的生日,而是萬有教會的生日,但從那以後,莉娜就是唯一一個知曉神明真正生日的人了。
她沒對任何人透露這件事,獨享了這個秘密。
莉娜的實力攀升得飛快,這一次她築起了十二層神壇,這是王染目前知曉的唯一一條比較明确的通向聖者境界的道路。
明确不意味着簡單,就像隻要考到七百二十分就能上北大一樣。
築起十二層神壇是一件極其艱巨的任務,不僅需要對規則之力足夠豐富的領悟,還需要一條強大到無以複加的規則鎮壓十二層神壇。
最終完成這一壯舉的真神跟隻築起一層神壇的真神比起來,兩者之間的差距宛如雲泥!
聖者境界亦是觸手可得。
爲了幫助莉娜達到這一層次,王染爲她創造了一個叫莫斯的對手。
莫斯也是一個天賦卓絕的家夥。
但跟莉娜不同,假如說莉娜是造化玉碟安排的天選之人,那麽莫斯就是造化玉碟埋下的版本陷阱。
在每一次模拟的前一千年,莫斯的修煉速度都比莉娜更快,表現出的虔誠也比莉娜更多。
但莫斯内心的情緒格外複雜。
在三十餘次莫斯殺死莉娜成爲聖者的結局裏,十五次向他這個神明開戰,十三次自刎殉情,六次稱霸大陸,三次田園歸隐.
隻有五次繼續服從他的命令,而且還是在模拟結束了的情況下,未來會發生什麽還不得而知。
王染願稱他爲“頭号反骨仔”。
而在莉娜殺死莫斯成爲聖者的幾十次結局裏,隻有五次田園歸隐結局,剩下的全都繼續服從他的命令。
兩相對比之下,王染無疑更屬意莉娜成爲聖者,所以在實際發生的這三千六百年裏,他給莉娜開了一個大大的小竈。
造化種子可以把他的規則類天賦具現出來,以光球的形式賦予給他的信徒。
這種方式對資源的消耗極大,僅僅凝聚一個白色天賦就要消耗五份,而凝聚一個傳說天賦要消耗二十五份。
經過一番抉擇,王染給了莉娜一個傳說天賦。
在過去的三千六百年裏,莉娜嚴格保守秘密,沒有向任何人展示過這兩個天賦,一直保留到這一戰。
“給我狠狠地捶莫斯!”
王染的身形從神殿裏消失。
隻有神明垂青的地方才會有生靈和草木,北之荒原是神明遺棄之地,這裏連石頭都沒有,隻有一片連綿到地平線的堅硬的灰色地面。
北之荒原是一片名副其實的生靈絕地,就連生存能力最強悍的蟲子也無法在北之荒原生存。
然而就今天,北之荒原迎來了有史以來最熱鬧的一天。
綿延到天際的銀白艦隊緩慢駛入北之荒原的空域,萬有教會的教皇和長老們都在這支艦隊上,他們親臨前線鼓舞審判者們奮勇作戰。
這是破釜沉舟之戰!
此戰結束之後隻有兩個結局:要麽萬有教會戰勝惡魔勢力,把惡魔和他的信徒一并抹除;要麽惡魔勢力擊潰萬有教會,使黑暗吞沒整片大陸。
在他們對面,一支同等規模的漆黑艦隊靜默地懸浮在相同的高度。
雙方沒有立即開戰。
萬有教會在等待神使莉娜,惡魔勢力則在等待惡魔莫斯。
他們打開了使空間扭曲的虛空護盾,暗中進行着規模空前的信息戰,盡管他們都在等待自己的主心骨,但如果任何一方在大戰的前戲中露出破綻,另一方都會毫不遲疑地露出獠牙。
“神的信徒,今日就是我們與惡魔的大決戰,在神明的庇佑下,我們必将無往不勝,把惡魔從這片美好的大陸徹底驅逐.”
萬有教會的通訊頻道裏,教皇和長老們正在發表慷慨激昂的演說。
信徒們受到了強烈的鼓舞。
審判官們全都一言不發地祈禱着,每一艘戰艦都異常安靜,仿佛暴風雨前的平靜。
另一邊則混亂得多。
“殺光這些虛僞的家夥!”
“神根本不存在!哈哈哈哈哈!”
“向惡魔冕下獻出生命!”
“這一天終于來了!我等很久了!”
“我們隻是追求自由,即便真的有神,我們又有什麽錯?”
“.”
惡魔勢力的通訊頻道裏一片混亂,每個人都在自說自話,誰都不關心其他人講了什麽,隻想把自己的聲音發出來。
惡魔勢力的成員其實也不是什麽窮兇極惡之輩,隻是或多或少有些心理問題。
王染在暗中推波助瀾了不少。
他刻意把這些的人聚集到一起,爲他們提供資源,又暗中操縱他們将莫斯簇擁到“神壇”上,最後爲萬有教會創造了惡魔勢力這個旗鼓相當的對手。
忽然,惡魔勢力的通訊頻道裏傳出刺耳的歡呼聲。
在兩支艦隊的正前方,時空輕微地扭曲了一下,一黑一白兩道身影憑空出現,他們都站在空氣裏,沒有借助任何科技設備。
“你來了。”
“嗯。”
莫斯凝視着面前的少女。
三千六百年了,兩人都經曆了無數次生死别離,曾經的熟人或病死或戰死,最後隻剩下他們這對宿敵長久地相互陪伴着。
莫斯擡頭望了望莉娜身後氣勢恢宏的萬有教會護教軍團,他略帶感慨地說:“還記得嗎?在我們像猴子一樣采集野果的時候,納谷那小子說他想變成鳥,這樣他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吃到高處的果子,不用費力地爬上爬下了。”
莉娜聽着莫斯聽到的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她微微颔首:“小谷充滿了想象力,如果能活到今天,一定是個了不起的大科學家。”
“還有庫大叔,年輕時爲了兩條獸牙吊墜,獨自一個人跑進危險的大山裏爲我們獵殺劍齒虎,老的時候卧病在床,瘦得每一根骨頭都從皮下面凸出來。”莫斯輕歎一聲,他感慨道,“如果他能活到現在,什麽病都能治得好了”
莉娜低頭瞥了一眼自己左手袖口的裝飾,其中有一枚灰色的十二厘米長的獸牙,正是三千五百多年前庫大叔送給她的那根。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莫斯,在莫斯的脖子上看到一條白色的細繩。
“你還戴着那條項鏈?”她兀地出聲問道。
莫斯聳了下肩,微笑着說道:“一直戴着,隻是換了幾條繩子,原來的磨壞了,我是個戀舊的人,你知道的。”
莫斯笑着從衣領裏把一枚跟莉娜的一模一樣的灰色獸牙提出來。
“這是庫大叔送的。”
他擡起手晃了晃袖口的黑色鈴铛。
“這是阿雅送的。”
他指了指額間的骨飾吊墜。
“這是圖蘭給我的。”
他從腰間抽出一柄鑲着寶石的彎刀。
“這是秋爲我鍛造的,她還沒來得及送給我就死在了森林大火裏,是我在她的懷裏發現的。”
莉娜沉默了,因爲莫斯提起的每一個名字都讓她想起一個人和一段故事,這些人曾經無比鮮活,但如今都隻活在她的記憶裏。
不幸和病痛帶走了他們的生命。
“我馬上就要把你殺了,你爲什麽要在這時候跟我聊從前的故事?”莉娜打斷了莫斯仿佛無休無止的回憶,她輕輕勾起嘴角,“是因爲害怕了,想喚起我對你的恻隐之心嗎?”
莫斯搖了搖頭。
他輕輕擡起雙臂,向莉娜展示他身上數以十計的故人遺物。
“莉娜。”
“我本來沒必要把這些都帶在身上。”
“如果他們還活着的話。”
莉娜抿了抿嘴唇,她似乎猜到莫斯接下來要說什麽了,她打斷道:“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他們回歸了神明的懷抱,死的時候是幸福的。”
“幸福的?”莫斯低下頭,肩膀不停地顫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莉娜皺起了好看的眉毛。
莫斯擡起頭,他盯着莉娜的眼睛問道:“你真的是這樣認爲的嗎,秋被煙熏死的時候是幸福的,庫大叔卧病不起是幸福的,圖蘭被虎熊活活吃掉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