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雖然說着責難的語氣，但是艾倫的語氣還算平和，手中已經空空如也的湯碗，被他輕輕放在了身旁那殘破的石桌上。
隻是用力攥緊的左手，揭示了他的内心并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麽平靜。
就在剛剛，艾倫拿到了部下們遞來的戰報，即便是不算召喚出來的獵獅騎士，他直接死亡的部下都超過了一百名，這都是穿着全套盔甲的精銳。
這些士兵的死亡原因大部分都是被鈍器隔着盔甲直接命中要害，在受傷之後短時間内就失去了生命，根本救無可救。
還有幾十名士兵雖然撿回了一條命，但嚴重的傷勢讓他們永遠都無法再次踏上戰場了。
艾倫的能力也隻是能夠加快傷勢恢複速度，盡可能的挽回部下的生命，還遠遠做不到生白骨活死人的程度。
不管是五軍之戰，還是驅逐東夷一戰，艾倫都沒有死過如此多的精銳，而且，那幾百名獵獅騎士恐怕需要巨量的第納爾和聲望才能補齊，這需要很久很久，耗費的時間最起碼要以年爲單位來計算。
拯救索林避免重要的盟友隕落在灰色山脈，是艾倫不得不做的事情，但是這樣的傷亡，他還是有點接受不了。
“解釋什麽？戰場上的局勢本身就是瞬息萬變，敵人在我們的憤之中節節敗退，我不應該趁此機會追殺他們嗎？難道留給敵人更多的時間來聚集更強大的力量？而且，我們不是打赢了嗎？”
火光中，依舊佩戴着盔甲的索林語氣極爲平靜，根據他對艾倫的了解，這場責問一定會來，無非就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确實是打赢了，但是在灰色山脈這幾年你損失了多少忠誠的族人？而我在這一場戰鬥中幾乎失去了近千名精銳，我統治羅瓦尼安也不過剛剛二十多年，人口就那麽點，而你的孤山也僅僅才恢複了十個年頭，能夠全副武裝踏上戰場的老兵又有多少?我們能跟半獸人這麽耗下去嗎？耗得起嗎？”
對于索林的固執艾倫十分了解，他不指望這些話就能夠影響到索林的決心，但是最少最少，他都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以及以後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的保證。
一個來自于國王的保證。
索林沉默了，手中的長劍不斷撥動着篝火中燃燒的木柴，躍動的火焰泛起大片大片的火星，照映着矮人滿是胡須且陰晴不定的臉龐。
“艾倫，無論如何，你曾經承諾過，我記得你也記得。”
對于艾倫的損失索林心知肚明，甚至是心懷愧疚，但是此時的他不能退卻。
“我記得，索林，我當然不會忘記我的承諾，隻是仗不是這麽打的，我們還有時間，可以用我們的智慧來減少部下的傷亡，那些肮髒的家夥不值得我們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魔多正在蟄伏，東夷也趨于平靜，我們還有的是時間，不是嗎？”
艾倫的語氣緩和了下來，他可沒有撕毀承諾的想法，隻是希望索林能夠停下進攻的腳步，和自己商量一下接下來的計劃，不要靠着部下的生命這麽一路莽過去。
“是你還有時間！艾倫！！你還有時間，而我，可能沒有了。”
索林的語氣突然激烈了起來，頭盔更是被他摘下，然後狠狠的扔在了一旁。
在火光的照耀之下，印入艾倫眼中的是散發着銀光的白發，爬滿了皺紋的臉龐以及灰白參半的胡須，這些特征無不說明了眼前的矮人已經步入了生命的最後階段。
“我的頭發在兩年前就已經全白了，臉上的皺紋更是越來越多，艾倫，你博聞多記的名聲傳遍中土，應該明白這代表了什麽。”
看着眼前的索林，艾倫驚訝的直接站了起來，他當然明白這代表了什麽。
絕大部分矮人一旦開始出現衰老的症狀，那預示着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最多不會超過十年，就會離開這個世界前往曼督斯殿堂。
幾乎所有的矮人都是如此，很少有人能夠擺脫這個規律。
“最近這些年我總是會夢見一座堅實廣闊的殿堂，它高大的牆壁仿佛由鋼鐵鑄就，在那裏我隐約能夠聽到來自于先祖們的呼喚，在那個時刻，我就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
說着話，索林在艾倫震驚的眼神中，從篝火的旁邊端起了屬于自己的那碗肉湯，咕咚咕咚的喝了起來，最近這段日子裏索林格外喜歡吃特别燙的食物。
這能讓他感覺到生命的溫度。
“可是，可是我記得你才205歲啊！！”
艾倫的話語中滿是驚訝，一時間，他的心中泛起了諸多安慰的話語，最終卻都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的這位老友并不需要憐憫，更在意的其實是自己對他的支持。
隻是心中的疑問，艾倫還是問了出來。
“按照你們一族的壽命來講，你最起碼還有很多的年月，也不應該”
“是的是的，按照常理，我最起碼還有幾十年的時間。”
喝完肉湯的索林打斷了有些語無倫次的艾倫，他的眼神堅定，爬滿皺紋的臉上毫無波動。
“或許這是命運的安排，如果神明需要我的效勞，那我必将欣然前往，艾倫，死亡并不值得畏懼，隻是在離開之前，我還有必須要完成的事情。”
說到這裏，索林的語氣也柔和了起來。
“艾倫，在你我守望相助的情況下，孤山發展的很快，非常快，它原本就不缺少财富，但是它太狹小了，已經無法給所有的矮人提供一份體面的工作，很多族人都去了鐵丘陵，去挖掘新的礦脈，但是那裏的情況你也知道，是一個隻有鋼鐵的地方。”
說着，索林微不可查的歎了一口氣，很多矮人并不願意去往鐵丘陵，原因也很簡單，挖鐵鍛造，哪有直接挖金銀珠寶，打造首飾來的舒服，獲取到的報酬也是遠遠不同。
但是迫于生計，再加上國王的命令，他們卻不得不去，這說明什麽，說明孤山的發展已經緩慢了下來。隻是這些，索林是不會和艾倫提起的。
“現在，我的族人中已經出現了其他的說法，認爲不應該讓所有的卡紮德人都困在孤山，有些人提到了這裏，我們曾經在灰色山脈的富饒國度，也有人提到了那個地方，那個輝煌時被稱爲卡紮督姆，此時名爲摩瑞亞的黑暗之所，那裏的可怕應該不用我多說了吧。”
聽到這裏的艾倫眼皮一跳，瞬間就明白了索林爲何如此着急的原因。
現在，索林雖然老了但是并不糊塗，他收複孤山的威望足以壓服所有族人，讓他們們乖乖的服從命令呆在孤山與鐵丘陵，而不是到處亂跑。
隻是山下之王的壽命已經不足十年，那麽在索林死後，接下來繼承王位的就是菲力，或許跟随艾倫征讨過魔多的矮人王子已經成長了很多，但是他的年歲尚淺，恐怕無法擁有像索林這樣的威望。
不要說年輕的菲力，在原本的軌迹中，即便是聲望更高的戴因都沒能攔下一意孤行的巴林，而巴林的一意孤行直接導緻數百名矮人慘死于摩瑞亞，損失恐怕都超過了索林在灰色山脈的征戰。
當然，作爲一個普通的矮人，索林肯定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但是作爲一個優秀的領導者，他恐怕是已經猜到了這個可能性。
那麽，爲了鞏固菲力繼位之後的統治，也給自己的族人們尋找一個更加廣闊的家園，索林就必須在自己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奪回貢達巴德山，以那裏作爲堡壘将半獸人堵在西邊的安格瑪山脈，留下一個穩定的灰色山脈。
着這樣的目标，讓索林不得不急，也不得不冒着風險一次次與敵人展開無情的戰鬥，因爲他真的沒有時間了。
此時想明白一切的艾倫，看着滿頭白發的老友深深歎了一口氣。
他确實從固執和高傲的索林那裏隐晦的得到了解釋，隻不過這個解釋對于自己來講有些沉重了。
有那麽一瞬間，艾倫都想要開口詢問索林是否想要延長壽命，然後能有更多的時間來完成這些未完的事業。
隻不過，現在并不是一個好的時機，艾倫也無法保證不老藥是否能對矮人有着同樣的效果。
要知道，就連索隆的力量戒指都無法影響矮人的壽命，那可是中土本就有的魔法力量，不老藥還是外來的。
最後，艾倫心中所有的打算，所有的話語全被按了下來，隻留下了一句話。
“索林，接下來的計劃是什麽呢？”
“很簡單，艾倫。”
索林的眉頭舒展了開來，臉上也出現了絲絲笑意，随後矮人國王從包裹中拿出了一張繪制精良的地圖。
“艾倫，我們現在處于灰色山脈的西部，距離貢達巴德山隻有十天左右的路程而已，而這片地區的半獸人已經被我們擊潰了，短時間内根本不可能威脅到我們，目前我準備帶着士兵持續追殺敵人，不給他們聚集起來的機會，另一方面，我們也需要囤積足夠多的補給等待一個時機，然後一舉攻下貢達巴德山。”
聽着索林的計劃，艾倫看着眼前的地圖思索了起來。
不提貢達巴德山是矮人的聖地，這個地方的位置也是極其重要的，是安格瑪山脈，迷霧山脈以及灰色山脈的中心點，隻要控制了這裏，就等于掌握了連接三道山脈的重要通道。
日後無論是部隊行軍，走車通商還是傳遞信息，都會多出一個不錯的選擇，而且占據此地還可以隔絕北方半獸人的勢力，讓他們彼此之間無法支援，給以後肅清這些家夥們提供更加有利的條件。
隻是，艾倫覺得如此貿然進攻還是有着很大的風險。
他指向了迷霧山脈的北部。
“要時刻注意迷霧山脈的敵人，我隻是清理過高隘口附近的半獸人，其他大部分敵人都藏匿在北邊的山脈，他們随時都會出現在我們背後，腹背受敵會讓戰争陷入極爲不利的境地。”
索林掃了一眼地圖上的位置，有些疑惑的看着艾倫。
“會嗎？除非有什麽特别的事情，不然這些家夥們都是各自爲戰的，很少有彼此聯手的機會。”
艾倫無奈的搖了搖頭，很明顯自己的老朋友并沒有發現白天那場大雨的異常，灰色山脈本就多變的天氣誤導了他，艾倫需要告訴自己的朋友，索隆已經介入到戰争之中，他不會放棄這條掌握已久的通道。
“所以，北方最強大的矮人國王準備奪回曾經的家園，而羅瓦尼安的統治者也準備踏入這灘渾水。”
一個洪亮且熟悉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打斷了艾倫的話頭，他回頭一看，來人正是前一段時間在菲斯萊特做客的灰袍巫師。
“甘道夫，你不是去遊曆了嗎？怎麽會在這個時間來到這邊的。”
區别于艾倫的驚訝，索林隻是點了點頭，說道：“好久不見了，我的朋友。”或許矮人已經習慣了巫師的突然出現。
“是啊，可能确實是有些久了，久到我都快要不認識你了，瑟萊茵之子。”
甘道夫高大的身影快速來到了篝火旁邊，他的手中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肉湯，随後毫不客氣的坐在了兩個國王的對面。
“艾倫，現在，我來回答你的問題，我不過是去黑森林查探了一番而已，回來就從你美麗的妻子那裏聽說你已經離開你的都城，并且還帶上爲數不少的軍隊，人類的心思總是變換的如此之快嗎？而等我快馬加鞭來到了這片山脈，你們戰鬥之後留下的蹤迹就好像黑暗中的火光一樣明顯，總之，你該知道我爲什麽能找過來了吧？好了，疑惑已經答完了，現在該我提出對這一場鬧劇的建議了，我希望你們盡快退軍。”
“爲什麽？！”
“這不可能！！”
艾倫與索林分别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不要着急拒絕，我的朋友們，難道你們的眼睛隻發現了這山中四散奔逃的邪惡，卻忽略了盤旋在天空中的黑暗？”
甘道夫灰白色的眉毛抖動着。
“那團黑暗向着北方而去了，北方！！你們應該能夠想到什麽吧？”
喝着肉湯的甘道夫打量着眼前的兩個國王，随後将湯碗放在了火旁，從懷中拿出了跟随自己很久的煙袋，在黑暗中吐出了一個又一個煙圈。
巫師相信自己的話語已經足夠明白了，他說的是惡龍，是藏匿在北方嚴寒地區的惡龍。(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