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分界洲島。
海風、海浪、海鷗,帶着耳機的少女哼着小曲兒,看起來心情愉悅之極。她來到海邊的書屋,推門而入,這裏還沒有人,在她正站在書架前選書的時候,一個精神幹練的男人走進了書屋。
“房奇!”
“诶!蘇佟老師好!”
房奇轉過頭來,應了一聲。
兩人寒暄幾句,房奇給蘇佟介紹起了書屋的來曆。這裏本來是分界洲島上的一座老房子,原本是三個房間,打通之後中間的屋子變成了會客區,兩側擺滿了書架,在這間小小的書屋裏裝了有五千多本書,都是節目的熱心讀者郵寄而來。
在兩人聊着的時候,西川走進了書屋,他也是這一次《我在島嶼讀書》的常駐嘉賓之一。
進了書屋,蘇佟感興趣的是書和書桌,坐在面朝大海的書桌前不願意挪地方,西川卻對書屋裏的唱片情有獨鍾,翻來翻去。
“呦,他們都到了!”
于華走到書屋門口,他上身穿着黑色T恤衫,下半身大花褲衩,再配上一雙人字拖,絲毫沒有錄節目的自覺,像是來度假的。
他還沒進書屋,房奇便看到了他,打了個招呼,書屋裏原本靜谧的氣氛瞬間便熱鬧起來。
衆人說了一會兒話,爲了書屋的名字争論了起來,争論了一會兒,最後把書屋的名字定爲“分界書屋”。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書屋裏的内容錄的差不多了,導演提醒到午餐時間了。
幾位嘉賓吃午飯,但攝像機未停,吃飯的地方就在書屋旁邊的露天用餐區。
衆人邊吃邊聊,每次基本都是房奇主動挑起話題。
《我在島嶼讀書》是江蘇衛視出品的紀實類讀書節目,節目的形式不同于傳統的綜藝節目,房奇的作用就相當于是主持人。
她之前參加一檔音綜節目,因爲言之有物的點評與節目裏那些隻會撕逼的評委、嘉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因而小出圈了一把,才有幸獲得了參與《我在島嶼讀書》這個節目的資格。
“蘇佟老師和于華老師是同事對吧?”
“以前是同事。”蘇佟說道。
于華道:“還要特意強調一下。”
他對房奇說道:“我們以前都在國文社嘛,他在國文社下面的《當代》當編輯,我在國文社的副牌社通文社下面的刊物《九州英雄志》當編輯。知道他爲什麽特意強調以前是同事嗎?”
房奇搖搖頭,“爲什麽呀?”
“《九州英雄志》是通俗小說雜志,《當代》是主流文學雜志,他這是強調自己的出身比我好,不過後來他調到了文華影視。”于華的語氣中帶着幾分揶揄。
蘇佟怕房奇被于華忽悠住,滿臉認真的解釋道:“别聽他瞎說。他以前還是國文社副總編呢,我在國文社的時候就是個普通編輯,主要是我們倆在10年前後先後離開了國文社。”
房奇點了點頭又看向西川,“西川老師以前跟二位老師熟嗎?”
西川與于華、蘇佟對視了一眼,“我們以前見過,不太熟,不過也有共同的朋友,歐陽江河是我和于華共同的朋友,還有好多……”
“對了對了。”于華搶着說道:“西川跟我們國文社還有合作,你忘了你當年給海子出詩集!”
西川拍着腦袋,“對對對。”
房奇聽着兩人的對話,臉上露出好奇的探究之色。
西川對她說道:“九十年代初期吧,那會兒我還在單位上班,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具體哪一天我忘了,對面自我介紹是國文社的編輯,說國文社總編想搞個朦胧詩專題,出幾本朦胧詩詩集……”
房奇問:“國文社總編?是林爲民老師嗎?”
“對。”西川停下介紹的話,回答房奇的問題,一旁的于華笑着說道:“一提到‘國文社總編’,外界想到最多的好像就是林老師。”
“林老師對國文社的貢獻确實是居功至偉。”蘇佟說道。
說起林爲民這個名字,房奇充滿了好奇,又問道:“我聽說蘇佟老師是林老師的學生,是吧?”
蘇佟聽到這話剛想回答,于華就替他說道:“什麽學生!就是工作關系他畢業進了《當代》,林老師帶了他一段時間而已,都是業務關系。”
察覺到于華話裏的微妙醋意,房奇好笑的問道:“于華老師跟林老師關系很好,你們也認識好多年了吧?我記得以前看您采訪還提過。”
于華臉上露出幾分自得“嗐,還行。當年林老師是我的責編那時候他剛當上《當代》的副主編沒多長時間。有一天他給我打電話,說我的稿子寫的不錯,就是結尾有點灰暗,可能需要改一下,我說隻要能發表,伱讓我從頭到尾光明到尾都行。”
房奇發出一陣笑聲,“這個我看您采訪提過,特别有意思。”
“所以嚴格來說,林老師是我的伯樂!”于華感慨道。
這會兒蘇佟終于忍不住了,說道:“林老師挖掘的千裏馬多了,帶的編輯卻隻有我一個。”
他和于華二人吵吵鬧鬧,互不相讓,不過房奇最感興趣的卻是林爲民。
“這個我也聽說過,好像很多八九十年代成名的作家都是林老師挖掘的。”
蘇佟聽到這話也不和于華争辯了,說道:“于華是一個,谟言、汪碩、海晏、二月河……還有馬原也是。還有很多是原本就在地區很有名氣的作家,通過《當代》和林老師的推動走向了全國,比如說陸遙、程忠實、賈平娃他們。”
于華笑道:“說到馬原,我想到一個有意思的事。”
大家的眼神都望過來,他繼續說道:“林老師跟我說過,80年馬原還是個大學生的時候,曾經跑到《當代》編輯部。馬原長得人高馬大,當時堵在《當代》的辦公室門口,氣勢洶洶,林爲民一看就覺得這小子是來找茬的。
他之前給《當代》投過稿沒過,進門自報家門後,林老師其實對他寫的東西有印象,可卻故意裝作不知道他這人。
馬原那天确實是不服氣要來找林老師掰扯掰扯的,可惜他那點水平在林老師面前根本不夠看,聊了幾句話節奏便被林老師給帶走了。
馬原覺得得拿點氣勢出來,他用特别堅定、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霍桑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作家。
當時說完這話馬原心裏得意極了,要知道他以前用這招,不管對面是多好脾氣的人,肯定都會忍不住跟他争論一番。他這人愛看書,看的書還雜,隻要進入這種流程幾乎是百分之百的勝利。
可馬原萬萬沒想到,林老師說了一句‘有道理’。”
于華說到這裏,周圍幾人想象着人高馬大的馬原氣勢洶洶的去找林老師理論,可一身力氣卻好像打在了棉花上的畫面,頓時忍俊不禁。
“然後呢?然後呢?”房奇追問道。
于華臉上的笑容更甚,又道:“然後林老師又問馬原:你說你看過兩千多部小說,《跳蛙》你看過沒有?馬原搖了搖頭。林老師又問:那沙丘呢?馬原還是搖了搖頭。馬原當時心裏那個郁悶和憋屈啊,别提了。他一向自诩閱讀量大,可林老師連着說兩本書他都沒看過。最絕的還是最後,林老師特别憐憫的看了他一眼,說:你這個閱讀面,有點窄啊!”
于華惟妙惟肖的再現當年《當代》編輯部裏的情景,周圍幾人捧腹大笑。
“哈哈,太有意思了。”
“這事以前我也聽姚大姐說過。”蘇佟說道。
房奇好奇的問道:“于老師,《沙丘》是那部著名的科幻小說吧?”
“是。《沙丘》是弗蘭克·赫伯特的小說,《跳蛙》是愛倫·坡的小說,這兩部小說一部是科幻、一部是推理。那時候的文學青年最推崇的是現實主義的嚴肅文學,馬原自然沒看過。”
“真是太有意思了,沒想到林老師和馬原老師之間還有這樣的故事。”房奇一臉興趣盎然。
“這樣的趣事多了。你年紀小,可能不知道,當年林老師組稿在中國文壇可是一絕,蘇佟肯定知道。”
房奇看向蘇佟,蘇佟臉上挂着愉悅的笑容,回憶道:“林老師在這方面确實有一手,而且他的組稿經曆很玄。”
他說到這裏,房奇眼中的好奇更重了。
“比如海晏,他以前是警察,有一天路過國文社,心血來潮就想寫小說。自己在家憋了一年多,還真讓他給憋出來了,然後他就捧着書稿到國文社來投稿,卻沒過稿。
花了一年多時間寫出來的東西,可出版社卻不要,海晏愁的蹲在國文社樓門口犯愁。
正好這個時候林老師出來,瞧見他這個樣子,便跟他搭了兩句話。得知海晏是來投稿的,林老師便收了他的稿子。
那稿子質量一般,沒到能在《當代》上發表的水平,可林老師覺得有閃光點,就讓海晏改改發在了當時的精選叢書裏了。
後來改編了電視劇,你應該聽說過,就是《便衣警察》。”
房奇聽到這裏,眼睛閃着光,“原來《便衣警察》是這麽來的啊!”
“還有二月河也是,他本來聽說央視要拍《紅樓夢》,就是87版電視劇。他專門請了假想來燕京給《紅樓夢》的拍攝建言獻策,結果央視的大門都沒進去,他的介紹信央視門衛不認,被門衛給攔在了門口……”
房奇幻想着還沒成名的大作家因爲介紹信的問題被門衛攔在門外,樂不可支。
“當時林老師正好是《紅樓夢》電視劇的顧問……”
這時房奇插話道:“林老師應該是當時《紅樓夢》顧問團裏最年輕的顧問吧?”
“你知道的還挺多!”
房奇臉上有點小驕傲,“我可是林老師的迷妹!”
“當時林老師和萬先生師生二人同在顧問組,在那個時候的中國文化界也算是一件轶事了。”蘇佟感歎了一句,又接着說道:“二月河當時被攔在了央視的門外,林老師從央視開門出來,見他蹲在門口,就好奇的問了一句。”
“然後就又撿了一個大作家?”房奇問道。
“差不多。欸,給你說個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