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元旦趕上了周末,可惜并沒有多放假,但好在也不用調休,對于打工人來說不虧就是賺。
剛剛過去的12月份,1999年諾貝爾獎在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舉行了頒獎典禮。
本屆諾貝爾獎的評選,物理學獎由荷蘭物理學家傑拉德·特·胡夫特和馬丁紐斯·韋爾特曼共同獲得;化學獎由米國化學家艾哈邁德·澤維爾獲得;生物醫學獎由米國生物學家古特·布洛伯爾獲得;經濟學獎由加拿大經濟學者羅伯特·蒙代爾獲得。
而文學獎不出所料得由德國詩人、小說家、劇作家君特·格拉斯獲得。
獲獎結果早在10月便已經公布,雖然總是調侃羅傑·斯特勞斯,但林爲民不得不承認,老家夥消息确實靈通。
根據羅傑的情報,這一屆諾貝爾文學獎已經是林爲民第六次陪跑了,當得上一句“長跑健将”。
自八十年代開始,每年諾貝爾文學獎的頒獎前後總能在國内文學界和讀者群體當中造成一定的反響,今年也不例外。
而從九十年代初開始,國内關于林爲民提名諾貝爾文學獎并有可能獲獎的新聞就層出不窮,但這些年大家總是抱着希望又最後收獲失望,很多人已經漸漸習慣。
從這一點上也可以看出諾貝爾文學獎與國際上其他重量級文學大獎的不同,至少龔古爾文學獎、布克文學獎、斯特雷加文學獎這些獎項可沒有這種關注度。
對于林爲民本人來說,他早已經習慣這種關注,也從來沒有把得獎與否放在心上,日子依舊還在繼續。
元旦過後,萬先生身體抱恙,林爲民獨自前去探病。
病床上的老同志面色灰白,看上去沒什麽精氣神,虛弱的很。
林爲民放下了東西,萬先生問:“光你來了?小丫頭怎麽沒過來?”
林爲民聽見這話心中不是滋味,我咋不能來了?咋還區别對待呢?
“感冒了。”
“感冒就感冒嘛,我這體格還能見幾次?”萬先生眉宇間有些遺憾。
“等她感冒好了我就帶來給您看看。”
聽到這話,萬先生才展顔露出笑容。
萬先生這次的病并不嚴重,但他年紀太大了,過了年就九十了,本身有基礎疾病,再加上前些年的折騰,現在任何一點小病都可能引發嚴重的後果,所以林爲民不得不小心。
林爲民坐在病床旁陪萬先生聊天。
人老了,似乎總是習慣回憶過去。
萬先生又跟林爲民講起了他小時候家裏住的小白樓,他是富貴人家出身的少爺。
他說着說着又對林爲民叮囑道:“對孩子,不要太早讓她接觸那些高深的名著,起不到什麽好的效果。我回想我小時候在家裏看易蔔生、讀《紅樓夢》,看的似是而非,到成年以後再翻看,那些深刻的記憶錯漏百出,反而花了好長時間去糾正……”
“您想多了,那丫頭可看不進什麽名著,小人書她都不愛看,運動神經倒是發達的很。”
“那說明是繼承了媽媽的優良基因,長那麽漂亮,确實也應該是像媽媽。”
林爲民不樂意了,“您這叫什麽話?像我就不漂亮了?像我那就是才貌雙全了!”
萬先生道:“唔……也不能說不像你,那個閑不下來的猴子勁,倒是像的很!”
林爲民沉默了,這麽嫌棄我,當年您爲嘛要收下我?難道就是爲了現在打擊我的嗎?
他決定換個話題“您講講那個教您的大方先生,他不是教過袁大頭的兒子嗎?您跟我詳細說說,我取個材。”
在萬先生的童年記憶裏,給他啓蒙的方先生是他最難忘的人之一,每次訴說往事時總能提起。
“大方先生啊,他教過的那個差點當了‘太子’,教我那時候他常跟我吹噓這件事。
他當時住在法租界,愛好收集古錢,家裏好幾個姨太太。
他有個毛病,冬天不願意生火,屋子裏一暖和點就汗流浃背。我後來想,他會不會是崇尚魏晉風流……”
聊起往事,萬先生談興十足,人也精神了不少。
談到最後,萬先生說到了他開始創作劇本,林爲民當起了捧哏。
“難怪您能成大劇作家呢,您瞧您小時候的師父、讀的那些書……”
萬先生雖然老邁,身體還不好,但腦袋又不糊塗,聽着他的話便罵了起來。
“少拍這些馬屁!”
林爲民讨了個沒趣,卻仍舊嬉皮笑臉。
又過了幾天,林爲民把病愈的小豆包帶到了醫院。
萬先生見到小丫頭立馬笑逐顔開,與面對林爲民時簡直判若兩人。
林爲民一家人在醫院待了一個多小時,小豆包依依不舍的跟萬先生告别。
小寒之後便是臘月,國文集團的事務依舊忙碌,成立集團之後各部門和子公司雖然職權更加清晰了,但林爲民身上的擔子卻越來越重。
當了這麽多年的頭頭,他早已明白獨木不成林的道理,事不是一個人能幹得完的,所以最近他也在考慮卸掉點身上的擔子。
轉眼老程卸任已經半年了,高賢駿這個國文社總編輯也幹了半年,工作上沒有出現任何纰漏,表現的相當敬業,證明這個總編輯人選沒有選錯,現在也該到了他這個社長退位讓賢的時候了。
林爲民的存在在國文社的曆史上都是一個特例,不及而立之年便走馬上任總編輯,然後沒過幾年又成了社長,他要是不退休,就如同一座大山一樣壓在國文社那幫有潛力的年輕人頭上。
年輕人進社當責編的時候,他是社長;混成領導的時候,他是社長;人都退休了,他還是社長……
不管你怎麽幹,幹到頭了,這社長也跟伱沒半毛錢關系,這不是堵住了大家的上升通道嘛!
算起來,總編輯加上社長,林爲民已經幹了十年時間,也該給年輕人讓位了。
這麽說好像也不對,社裏那幾個備選的人選還沒他年輕呢。
距離年關越來越近,國文集團内部突然流傳出一股小道消息。
老林要退位了。
一直以來社裏人對于林爲民的尊稱都是總編、社長、董事長。
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私下裏大家聊天時,這個稱呼就變成了老林。
退位不是退休,據小道消息傳聞,老林同志是要卸下國文社社長的職務,專注于集團的管理工作。
消息一出,立刻便成爲國文社年前最火熱的話題,連年底獎金和福利的風頭都被搶了。
大家這麽關心林爲民的職務變化,最根本的原因當然是因爲他當社長這些年來帶給國文社的變化。
國文社建社四十多年,眼看快五十年了,曆任社長不少,個個才華出衆、德高望重,這些人将國文社一路從筚路藍縷建設成爲國内文學界的最高殿堂,功不可沒。
林爲民并不是國文社曆史上在任時間最長的社長,也不是在任時間最長的總編輯,但他卻是給國文社帶來最大變化的一位領導。
他所帶給國文社的這種改變是全方位的,圖書出版發行、作者挖掘培養、管理制度改革、加速市場化競争、國文社轉企改制……
這些年在林爲民的努力下,國文社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可能有些老人會覺得如今的國文社少了以前的純粹和人情味,但他們不得不承認,如今的國文社确實走在了一條更好、更平坦、順暢的大道上。
換個角度想問題,如果不是林爲民,而是别的什麽人當這個總編輯、社長,他們又會比林爲民幹的更好嗎?
這個問題不需要回答,國文社的所有人心裏都很清楚。
沒有人會比林爲民幹的更優秀!
林爲民要卸下社長的擔子了,誰會成爲繼任者,這不僅是國文社關注的事,也是國文集團所有人關注的大事。
珠玉在前,瓦石難當。
有林爲民這些年給國文社打下的偌大江山,無論誰是繼任者恐怕肩上都會生出無限的壓力來。
社裏的小道消息傳了幾天,所有人議論紛紛,消息越傳越真。
這不僅是因爲大家都在讨論,更關鍵的證據是,老林開始找人談話了。
但凡單位有人事變動,領導談話是個必然有的前奏。
這個現象無疑有力的佐證了社裏最近的傳言,看來林爲民要退位的事是闆上釘釘了。
林爲民找人談話,對象包括了國文社的幾位副社長、總編書記,這其中還有兩個人挂着下屬社社長的名頭,其中唯一例外的是李新。
通文社在國文社的地位很特殊,它跟其他光有個名頭的副牌社不同,它是實實在在有自己團隊并且實力堪比國文社的下屬社。
李新這個社長在國文社并沒有挂副社長的銜,在國文社所有人的眼裏也用不着挂。
這麽些年下來,通文社社長的名頭可比國文社副社長值錢多了。
有心人統計了一下,林爲民一共找了六個人談話,這六人看上去也都比較符合社長條件,所有人都清楚,國文社的下一任社長将會在這六個人當中誕生。
在職工們讨論着國文社的未來社長人選的時候,林爲民又開始走訪起了幾位前任社長。
“國文社要換社長了,老同志們的意見不能忽略。”
面對林爲民冠冕堂皇的說詞,蒙偉宰就差“tui”的一口啐在他的臉上。
“張口閉口‘李新’,你告訴我這叫征詢我的意見?”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那點花花腸子全用在對付我們這幫退休老同志身上了。”
“你想讓他幹就讓他幹,逼我表什麽态?我都退休多少年了?”
“怎麽着?他要是不能服衆,你是不是還得把我叫出去給站站台?”
……
挨了一頓罵,林爲民唾面自幹。
“瞧您這話說的,我這不也是爲了團結同志嘛!那行,我聽明白了,您是贊同這個人選。”
“滾!”
林爲民被掃地出門,他不禁搖搖頭。
老同志歲數越大,脾氣還越暴躁,沒有一點老幹部的涵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