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購《童話大王》、簽約鄭淵傑,耗費了國文社大量的資金與資源。放在以前,老程肯定要唠叨幾句的,不過現在他沒有啥發言權了,每天除了審稿就是審稿,終于過上了牛馬的生活。
這話不是林爲民說的,而是老程同志的抱怨。
對于他的這種抱怨,不用林爲民發話,老周同志就教育他了。
“你看看你這個老同志,革命分工不分高低貴賤,你這個思想啊,現在很有問題!”
程早春聞言冷哼一聲,“我看伱們倆啊,現在就是一丘之貉。”
老周肯定是不會承認他這種指控的,林爲民就更不會承認了。
大家都是同志,哪來那麽多山頭?
剛開完會,林爲民和程、周二人打了幾句屁,然後又問兩人。
“下午《不見不散》試映,過去瞧瞧?”
老程和老周立刻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他們年輕的時候,最能消磨時間的娛樂方式就是看電影了,那個時候連看書都不行,隻有電影才可以。
中午吃完了午飯老程和老周也不用社裏的車,就蹭林爲民的。
三人來到文華影視,爲了方便内部放映,于東在這裏專門弄了個小型放映室。
《不見不散》是馮曉剛獨立執導的第三部電影,現在的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無名小卒了。
《甲方乙方》去年火爆國内大銀幕,讓他的名字響徹國内電影圈。
隻不過現在的國内電影圈,依舊是文藝片和學院派占據主流,一沒獎項、二沒出身的馮曉剛依舊不受主流電影圈待見。
他這個名,出了約等于沒出。
老程和老周是頭一次出現在這樣的場合裏,林爲民把兩人介紹給《不見不散》劇組幾位主創。
今天來的除了馮曉剛,還有汪碩這個編劇,和男女主演葛優、劉蓓。
老程這厮竟然還趁着放映之前的空檔,找劉蓓合影要簽了個名,把大飒蜜給高興壞了。
這麽大的領導找她簽名,這事兒說出去有面兒!
林爲民用怪異的眼神看着程早春,“老程,沒看出來啊,心思還挺花!”
程早春被他揶揄的臉上露出幾分窘迫,“我這是欣賞……”
“懂懂懂。心中偶像嘛!”
林爲民不給他解釋的機會,又朝旁邊的老周問道:“老周,你不去要個簽名?”
老周面露不屑,“都多大歲數了,要那玩意幹啥?”
這話一出,對老程産生了暴擊傷害,他臉色漲紅,心中更加笃定林爲民和老周就是沆瀣一氣,狼狽爲奸。
幾人鬥嘴的功夫,電影開始放映了。
熟悉的片頭過後,空鏡頭,運鏡,出租車車内視角。
一身爲非作歹裝扮的葛優操着家夥将車玻璃鑿碎,取出車裏的現金盒,輕松離去。
鏡頭切換角度,露出正在拍攝的劇組,這顯然是一場戲中戲。
葛優上車,駕駛着一輛車離去。
“停,好樣的!”現場的導演喊了一聲。
……
第三部電影了,一開場,馮曉剛便顯示出了比前兩部電影更加遊刃有餘的掌控力。葛優的表演也更加松弛,那是一種他隻有在汪碩的劇本和馮曉剛的鏡頭裏才會表現出的狀态。
《不見不散》的劇情與林爲民後世看到的沒什麽兩樣,除了女主角變成了劉蓓,反正林爲民是覺得,劉蓓跟葛優演情侶更配一點。
電影片長100分鍾,内容比《甲方乙方》更加豐富,也逐漸擺脫了小品式的劇情。
放映完畢,馮曉剛滿臉堆笑,問衆人:“各位領導覺得怎麽樣?有什麽意見盡管提,我們積極改正。”
作爲一部喜劇片來講,《不見不散》的完成質量非常高,大家又不是那些追求高大上的影評人,觀影之後齊齊給出了好評。
接受着大家的贊美,馮曉剛眉開眼笑。跟他的春風得意比起來,汪碩的存在感越來越低了。
雖然他依舊是馮曉剛電影的靈魂人物之一,但現在“馮曉剛”這塊招牌已經逐漸打了出去,相形之下,他的光彩再也沒有以前那麽奪目了。
是以,今天的試映活動,汪碩表現的既不開心,也不興奮。
在現場其樂融融的時候,老程發現老周竟然跑去找葛優合了張影,他立刻陰陽怪氣起來:“都那麽大歲數了,還追星呢?”
老周笑眯眯的說道:“我這可是給我老伴兒要的。不像某些人了,一把歲數,滿肚子花花腸子。”
老程被怼的啞口無言,想了想,也跑去找葛優合了張影。
有了這張合影,要劉蓓的合影就顯得合理多了,他回家好交差了。
至于老周的揶揄諷刺,他根本不在乎,聽蝲蝲蛄叫,還不種地了?
在老周和老程鬥嘴的時候,林爲民正和馮曉剛、于東聊關于《不見不散》上映事宜。
今年馮曉剛攜《不見不散》再度來襲,依舊鎖定賀歲檔,還是定檔在12月24日,西方的平安夜這天。
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流行過洋節了,特别是小情侶,這天即便不放假晚上也會出去約會。
距離電影上映還有一個月時間,電影的宣傳工作也差不多可以啓動了,不過前期還主要是以媒體通稿爲主,于東入主文華一年多時間,早已經對這套東西輕車熟路。
這場内部放映之後,文華影視還會組織一場試映會,邀請的則是業内同行和媒體記者,這也是前期宣傳工作的一部分。
幾人簡單聊了幾句,林爲民又拍拍葛優的肩膀,調侃道:“有記者管上個月是‘江文月’,我看今年可以叫‘葛優年’。”
葛優受寵若驚,“你可别害我,我就演個戲。”
這兩個月裏《有話好好說》《秦頌》接連上映,還全都是大導演、大投資的電影,江文又是主角,這讓他在國内電影圈的風頭一時無兩。
跟江文比起來,葛優的表現絲毫不差,他在《有話好好說》裏客串了一把,《秦頌》裏也是主角,《不見不散》就更是絕對男一号了。
唯一的遺憾是《秦頌》僅上映四天就下映,并未形成什麽強大的影響力。
馮曉剛也笑着說道:“我當導演雖然是個小輩兒,但我們葛大爺可是電影圈的重量級人物,江文跟他沒法比。”
“這話我記着,回頭給你學給江文。”汪碩陰恻恻的說道。
“碩爺您别逗我,我這不是順着林老師的話說的嘛!”馮曉剛趕緊告饒。
見馮曉剛沒有了剛才得意的樣子,汪碩滿意的點了點頭。
周末,林爲民一家三口去到石鐵生家裏做客。
一家三口進門不長時間,又有幾位朋友拖家帶口的來到了石鐵生家。
大家的行動不約而同,十分默契。
程西米說,石父在世時,他明明很少說話,但在他去世後,還是會感覺家裏冷清了很多。最近石鐵生的情緒很低落,他每天把自己關在書房裏,總是想寫點什麽,可每到落筆時,卻又不知道該如何下筆,這種感覺讓他很痛苦。
朋友們的到來,讓冷靜了幾天的石家一下子熱鬧了起來,連帶着石鐵生夫妻倆的心情也好轉了不少。
前幾天“東海文學獎”頒獎了,因爲石父的突然去世,石鐵生并沒有到現場領獎,但獎金和證書還是發到了他的手裏,這倒算是一個好消息。
大家聊了會天,程西米起身去準備午飯,今天家裏來的人多,準備午飯也需要一段時間,幾個女同志也跟着去廚房忙碌。
小豆包正在研究石鐵生家養的一盆多肉,表情躍躍欲試。看起來,不把這盆花弄死,她是不會甘心的。
林爲民喊了一聲,制止了小豆包伸向多肉的魔爪,她不情不願的跑過來,“爸爸,幹嘛?”
“來,給你伯伯背一首《望嶽》。”
萬惡的大人們,他們摧殘祖國的花朵最歹毒的手段之一,便是讓他們當衆表演節目。
小豆包不情不願的背道:
“望嶽
唐·杜甫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
……”
一旁的幾個大人聽的津津有味,聽完之後還不忘誇獎,“豆包可真厲害,四歲就會背這麽難的唐詩了。”
小豆包心中不屑,這幫大人真是沒見過世面,她會背的唐詩多着呢。
“謝謝伯伯!”她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大家說說笑笑,氣氛融洽,石鐵生卸下了這些天來的沉重枷鎖,主動提起了他最近正在醞釀的想法。
“我總想爲我父親寫點東西,可我寫不出來。”石鐵生的臉上露出幾分愧疚。
那種愧疚裏不僅有對父親幾十年如一日默默無聞付出的内疚,也有身爲人子和作家,卻連無法書寫一篇紀念性文字的自責,更包含了一種羞于面對,因爲他在作品中給予過世母親的待遇要遠高于父親。
“我們中國人對于父母親的态度是不同的,母親一貫的形象是慈愛,而父親的形象則總是威嚴的,相比母親,父親總是難寫的。孫犁寫《父親的記憶》是在1984年,可那一年,距離他父親過世,已經過去了整整37年。”
林爲民的話讓石鐵生心中生出幾許安慰,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也許是我太着急了。”
他雖然嘴上這麽說,但臉上卻仍帶着些許遺憾,他問道:“要是寫父親的話,你有什麽好想法嗎?”
“寫父親?”林爲民沉吟着,他的腦海中想到了石父,想到萬先生,想到了這一世那已經模糊了印象的父親。
“要是讓我寫的,還是寫小說吧。”
“父親的故事應該怎麽寫?”
林爲民的眼神望向窗外的遠處,眼前閃過一些畫面。
“就寫,有個叫老石頭兒的男人,他脾氣暴躁,每天總會早早的起床,在家屬院到處巡視,他會大聲的咒罵鄰居家的吵架聲,會指責隔壁占用公共廚房的時間太長,會一腳把沒停進車棚裏的自行車踹倒,然後再推進車棚,他還會詛咒對面樓裏那個每天到了半夜就會哭鬧的小孩子。
老石頭兒剛剛退休,他脾氣古怪、嫌東嫌西,身上有一種堅不可摧的原則性,家屬院就是他的領地,鄰居們每天跟他生活在一起都深受其害……”
一個固執、倔強随時都會發飙的臭脾氣小老頭在林爲民的口中鮮活了起來,他與石鐵生印象中的父親截然不同,但不知道爲什麽,他卻聽的入了迷。
不僅是他連周圍幾個人也逐漸沉迷在林爲民那平淡的叙述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