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出版是有版權保護期的,這個版權保護期在國内規定的是五十年,世界各國的版權保護期限則各不相同,但最多是七十年。
國文社要搞文庫一類的叢書,如果是收錄二戰以後出版的作品,都會遇上版權的問題,這種世界文庫,國文社總不可能一個一個的去解決版權問題,光是版權費用可能就要讓國文社大出血。
所以,把叢書收錄的作品創作時間放在二戰之前剛剛好可以規避掉這個問題。
程早春看向林爲民的眼神露出幾分欣慰之色。
孩子大了,知道當家了。
林爲民又說道:“而且以後我們完全可以再出一個彙集世界各國現代、當代經典文學作品的叢書嘛,這個工作你留給我就行了,别什麽功勞都想着自己占了。”
程早春臉上的笑容立刻不見了,什麽叫功勞都被我占了,我就沒付出嗎?我就不能有點功勞了?
他怒視着林爲民表達不滿,林爲民敷衍道:“對不起,你功勞大,你功勞大,行了吧?”
程早春冷哼一聲。
林爲民繼續說道:“這套叢書應該是我們國文社有史以來最浩大的出版工程了,我打算在年後第一次會議上提出來,到時候反對的人肯定不少,伱可得頂住壓力!”
“你這叫什麽話?我怎麽就頂不住壓力了?”
“你看看,我就提醒你一下,你急什麽?”
程早春不爽的看着林爲民,“你啊,還是想想怎麽把這件事做好吧。”
“行啊,你先撥點款。”
“幹嘛?”
“我統計了一下,美國、英國、法國、德國、蘇聯這些國家都出過世界書庫這一類的叢書,這都是我們學習借鑒的前輩。
把這些書都采購回來看看嘛,總結一下各國在出版這些叢書的得失利弊,我們能少走不少彎路呢!”
程早春皺眉問道:“那得不少錢吧?”
“幾萬塊錢吧。”
“搶錢啊!”程早春高聲喊了一句,好像林爲民在挖他的命根子,又如地主老财在面對土匪時仍緊緊的捂着錢袋子,要錢不要命。
自從當了社長,程早春越來越向着貔貅的方向發展了。
“我說你能不能别這麽摳?這也是爲了工作!”
各國世界文庫之類的叢書規模都是幾百冊起步,而且還大多是發達國家,書籍定價高,花幾萬塊錢把這些書目采購回來都是保守的數字。
“那等你真要工作了再說。”
林爲民無奈的搖搖頭,“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哪有一點大出版社一把手的風采?”
“等你什麽時候當了社長再跟我說這話!”程早春回敬道。
“行吧,行吧,你厲害,你是社長,你當家,就你知道柴米油鹽貴。”林爲民退了一步,又說道:“回頭要論證策劃方案的時候你可不能再卡了。”
“到時候再說。”程早春敷衍道。
林爲民再次搖搖頭,以前挺好一個人,當了領導咋就變成這樣了呢?
林爲民提的兩件事需要大量時間和精力去籌備,所以他得提前跟程早春打個招呼。
從程早春的辦公室出來之後,林爲民路過當代文學一編室辦公室,突然想起了十月下旬才上市發售的《中華散文》創刊号。
他把頭探進辦公室,“李新,來一下。”
正在工作的李新起身來到走廊上,“總編,什麽事?”
“最近工作太忙也沒顧得上關心,《中華散文》的創刊号賣的怎麽樣了?”
“賣的不錯,有三四萬份了。”
李新是當代文學一編室的主任,兼任《中華散文》的副主編,但不負責行政事務,主要是替執行副主編榮陪香分擔一下審稿壓力,畢竟李曙光這個主編更多的是挂名。
如果按照《九州英雄志》的銷量來比,《中華散文》的銷量完全不值一提。
但《中華散文》畢竟是純文學刊物,刊發的作品主要是文學類型當中一個分類——散文,而且還是沒有任何積累的新刊。
所以能夠在上市半個多月之後取得這樣的成績,已經算是不錯了,五萬冊的生死線應該能突破,活下來就不是問題。
國文社辦《中華散文》看重的并不是經濟效益,隻要刊物不賠錢這份刊物就會一直存在下去。
林爲民又跟李新聊了幾句工作上的事,便讓他回了辦公室。
傍晚下班,林爲民停下了車,正準備進院子,就見一個年輕人站在家門口。
年輕人見到林爲民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臉上露出幾分驚喜之色。
林爲民正打算問年輕人來幹什麽,就見孫姐出來,年輕人開口叫了一聲“媽”。
孫姐先是跟年輕人點了點頭,然後才朝林爲民解釋道:“林老師,這是我兒子,來找我有點事。”
林爲民點點頭,見孫姐要拉着兒子往街邊去說話,他開口道:“孫姐,外面怪冷的,進屋裏聊吧。”
“沒事,幾句話就說完了。”孫姐說道。
“進來吧,沒事。”
林爲民又招呼了一句還要去拉他們母子二人,孫姐見狀便将兒子拉進了院子。
孫姐拉着兒子進門跟陶慧敏和陶母打了個招呼。
孫姐的兒子叫周軍,現在在燕京師範大學念大四,周軍在跟大家打招呼的時候,眼睛不時的望向林爲民。
打完了招呼孫姐就要拉着他去自己的卧室說話。
“孫姐,你們倆慢慢說話,不用着急,讓周軍晚上留家裏吃點飯吧。”林爲民說道。
這會兒正是傍晚,孫姐得籌備家裏的晚飯,跟兒子說話肯定着急,估計說不了幾句話就得讓兒子走,所以林爲民特意交代了她一句。
孫姐張了張嘴,最後化作了一句“謝謝林老師”。
識住是三進院,門口有倒座房,放在以前是專門給傭人住的。
但林爲民家的倒座房都變成了雜物房,孫姐的房間在西廂房。
孫姐帶着兒子周軍進了屋裏,周軍終于有機會開口說話了,他壓抑着内心的激動說道:“媽,那真是林老師?”
“你認識啊?”
“我沒見過他,但是看過他的照片。真是太年輕了,感覺跟我差不多大。”周軍帶着驚歎的語氣說道。
母親來林爲民家裏當保姆好幾個月了,中間隻去燕師大找過他一次,告訴了他現在在林爲民家工作的事。
周軍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簡直不敢相信,母親竟然去了大作家林爲民家裏做保姆。
周軍嘴裏感歎着,眼神又不自覺的看向了屋裏的裝潢和陳設,母親住的這房子可比學校的老師家好多了。
再想到母親說她一個月能賺三百塊錢,周軍問道:“林老師他們家對您不錯吧?”
孫姐笑了起來,說道:“好啊,上哪也找不到這麽好的東家。林老師一家人都是好人,待人又和氣。你看看媽住的這房間……”
孫姐忍不住和兒子顯擺了起來,“這屋子裏還有空調呢,商場才有的東西。前兩個月林老師他們讓我開,我沒舍得,這玩意兒可費電呢,一個小時兩個字兒,趕上搶錢了。”
燕京的夏天難熬,周軍看了母親屋裏的空調也不禁羨慕,“您這工作找的确實好,比在外面打工強多了。”
“是啊,媽這回運氣好,我想着最好是能在林老師家一直幹着。”
周軍卻道:“再過幾年您都五十了,我們幾個也工作了,您該享福了。”
“才五十享什麽福?碰上這樣的好人家當然要多幹幾年。”
“您都幹了一輩子了,還不想好好歇歇啊?”
孫姐輕松的說道:“在這兒幹活就是享福了,不比在家裏種地強?風吹不着、雨淋不着,工資也不少。”
跟兒子聊了一會兒自己的工作,孫姐又問起了兒子在學校的學習。
二人聊了十多分鍾,孫姐就起身要去準備晚飯。
林爲民進門前,孫姐就在和陶母準備晚飯,這會兒飯菜已經差不多好了。
飯菜上了桌,林爲民招呼道:“來,周軍,坐,坐你媽旁邊。”
周軍有些拘謹的坐下。
吃飯的時候,林爲民怕孫姐和周軍母子倆尴尬,時不時的跟周軍聊幾句。
他去過燕師大幾次,還去演講過,話題聊的很輕松。
“我們社的小佟就是你們學校的,我記得他好像是80級的,是你的師兄,叫佟鍾貴。”
說佟鍾貴,周軍一臉茫然,林爲民又說道:“他筆名叫蘇佟。”
聽到筆名周軍恍然,興奮的說道:“當然知道。佟師兄這些年可是我們中文系的傳奇人物,畢業就進了《當代》當編輯,沒幾年時間就成知名作家了,他的《一九三四年的逃亡》《妻妾成群》我都看過。”
林爲民點頭道:“小佟的小說寫的不錯,不過據我所知,他在學校的時候,詩寫的也不錯吧?”
林爲民一提起詩歌的話題,周軍就更興奮了,雖然詩歌已經過了它最火熱的年代,但在九十年代初定校園裏,仍有大批的詩歌狂熱愛好者,顯然周軍就是。
說起詩歌,他滔滔不絕的講了好一會兒,最後他談到了兩年前在山海關卧軌的海子,周軍的語氣中充滿了惋惜,他猶豫了片刻,最後終于鼓起了勇氣。
“林老師,你們國文社可不可以給海子出個詩集?”
林爲民道:“他的詩沒有出版社要出版嗎?”
“據我所知,沒有。他生前完成的詩作不算多,大部分是未完成的我們詩社的同學說西川和駱一禾在整理他那些遺作。”
林爲民點點頭,說道:“你這個建議不錯,回頭我讓人聯系一下,看看可不可以出版。”
周軍沒想到自己的建議真的被林爲民采納,他欣喜若狂,說道:“太謝謝您了,林老師。”
“謝我幹什麽?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要不是你給我推薦,我還沒想到呢。海子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我也挺喜歡。”林爲民笑呵呵的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