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前門的肯德基家鄉雞店的門面很大,是一棟三層樓的建築,裝潢跟後世的肯德基差不多,對于如今的消費者來說确實很有吸引力。
林爲民帶着陶慧敏來到店裏,點了一份标準套餐,裏面有兩塊吮指原味雞、一份雞汁土豆泥、一份菜絲沙拉外加一個小餐包。
最初肯德基的菜單很單調,剛開業時餐廳售賣的餐品隻有原味雞、雞汁土豆泥、菜絲沙拉、面包、可樂、七喜、美年達、啤酒這8種産品,直到89年才有了漢堡,4塊5一個。
陶慧敏吃完了自己那份,又盯上了林爲民的,他無奈再點了一份漢堡和原味雞。
“人家懷孕不都是嘔吐、頭暈嗎?到你這胃口怎麽這麽好?”林爲民好奇的問道。
陶慧敏嘴裏塞的滿滿的,“我也不知道啊就是感覺饞,平時不愛吃的東西現在都愛吃。”
林爲民笑着說道:“這麽愛吃,肯定是個大胖小子。”
“女孩不好嗎?”陶慧敏放慢了咀嚼的速度,眼神盯着林爲民。
他立刻警覺,這可是送命題。
“女孩當然好我最喜歡女孩,長大了就是我的貼心小棉襖。”
陶慧敏滿意的點了點頭繼續埋頭吃東西。
隔了一會兒,她又擡起頭,“其實男孩也挺好,男孩像媽媽。”
“像你好,長大了肯定帥。”
像我就不行嗎?我不帥?
東西吃的差不多了,林爲民特地點了幾份套餐帶上。
夫妻二人沒有直接回家,而是驅車來到了什刹海小院。
傍晚時分,石父和程西米在準備晚飯,林爲民将帶來的東西拿到廚房。
“先别做飯了,正好出去吃飯給你們帶了幾份,晚上就吃這個吧。”
林爲民帶來的餐袋上有肯德基家鄉雞的名字和logo,程西米道:“伱花錢買這個幹什麽?”
“嘗嘗鮮,嘗嘗鮮!”
有了林爲民帶來的東西,程西米隻好将正準備的晚飯停下,把東西用碗碟裝好之後端上了桌。
“慧敏懷孕了,最近特别愛吃肉。你們也嘗嘗,肯德基的東西偶爾吃一次還挺不錯的。”
他們夫妻倆人坐在一旁,看着石鐵生一家人吃肯德基,怎麽看都有點怪異。
尤其是倆人還專盯着石鐵生,讓石鐵生渾身不自在。
“你們倆總這麽看着我幹嘛?”
“沒什麽。鐵生,你吃啊,趕緊吃!”林爲民催促道。
石鐵生手裏捏着漢堡,遲疑道:“你不會在裏面下藥了吧?”
“你這人,不識好人心,這可是我特意給你帶的東西。”林爲民不悅道。
石鐵生看了看漢堡,無奈的盯着林爲民關切的目光繼續啃下去。
“炸雞肉确實别有一番滋味,難怪那麽多年輕人愛吃。”
“是啊,這東西特别符合年輕人的口味。”
林爲民見石鐵生咬了幾口漢堡,心裏終于心安理得了。
漢堡你也吃了,可不能說我咒你了。
翌日上班,林爲民正在辦公,同事引着一人來到他的辦公室。
“解放?你怎麽來了?”
林爲民見到二月河很高興,拉着他坐了下來。
“我來送書稿。”二月河說着掏出了《雍正皇帝》的書稿。
林爲民接過書稿翻了翻,“剛寫完第一卷?”
“是,計劃寫三卷。”
二月河是當初林爲民從央視門口撿來的,他的《康熙大帝》在《當代》發表後收獲了讀者的諸多好評,也讓他在文學界收獲了一定的名聲。
《康熙大帝》四卷内容一百六十萬字,耗盡了二月河數年的時間和心血。
這次寫《雍正皇帝》,他又是三年時間才成一卷,足可見其創作态度的虔誠和努力。
二月河跟林爲民聊完寫《雍正皇帝》的過程,說道:“後面兩卷寫的應該會快一點。”
林爲民知道《雍正皇帝》是二月河創作生涯中的藝術巅峰,在批判封建制度和官場政治的虛僞性和腐朽性上,這部作品是超過了絕大部分以前人之作的,包括他自己寫的《康熙大帝》。
和二月河聊了半個多小時後,林爲民給賀啓智打了個電話,将他叫到了辦公室。
賀啓智見到二月河也很高興,尤其是看到他帶來的書稿,更是喜上加喜。
經過了《康熙大帝》的曆練二月河在創作上已經走向了成熟,賀啓智對于《雍正皇帝》的期待也被調高了。
傍晚下班,林爲民剛到家門口,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來了怎麽也不進去?”
“剛來,想着您快下班了,就在門口等一會兒。”馮曉剛說道。
林爲民将他領進了客廳,見到陶母和孫姐,馮曉剛略感意外。
“這是慧敏的母親,這是孫姐。”
“阿姨好!孫姐好!”
馮曉剛問了聲好,孫姐給兩人倒了杯茶,馮曉剛說了聲謝謝。
“最近工作怎麽樣?”
“挺充實,每天沒有閑着的時候。”
閑談了幾句,馮曉剛呷了一口茶後放下茶杯,從包裏掏出了一個信封。
“林老師,我這回來是還您錢的。”
“手頭寬裕嗎?這錢不用着急還!”林爲民說道。
去年馮曉剛閨女要做手術,林爲民借了他一萬塊錢。
以馮曉剛如今的收入水平,要還上這一萬塊錢,恐怕得不吃不喝兩、三年時間。
“您那一萬塊錢沒花完,還剩了四千塊。這半年多,我跟碩爺、小龍他們混着接了幾個活,幫寫劇本、寫歌詞,小賺了一筆。”
“那就好。既然這樣,那這錢我就收下了。”
“林老師,謝謝您了!”馮曉剛真誠道。
“說這些話就沒意思了。趕巧你遇上困難了,趕巧我們認識,趕巧我手裏有餘富錢,能幫是要幫幫忙的,多個朋友多條路。”
馮曉剛由衷的點了點頭,别人說這話馮曉剛會覺得虛僞,但林老師說這話,他馮曉剛心裏一百個認同。
兩人又聊了幾句,馮曉剛打算告辭,林爲民卻道:“來都來了,吃口飯再走吧。”
馮曉剛心中狂喜,但理智告訴他不能一口答應下來,“不用了,太麻煩您了,家裏都做好飯了。”
“沒事,多副碗筷而已。”林爲民說着起了身,準備吃飯。
那邊孫姐已經在擺飯菜碗筷了,馮曉剛又客套了兩句,見林爲民态度不似作假,他才上了桌。
頭一次在林爲民家吃飯,馮曉剛心中高興激動的同時,又帶着幾分小心拘謹,他跟林爲民聊天的範圍也局限在了藝術中心和海馬工作室上。
“前段時間幫夏鋼導演弄個劇本,我跟小龍一起弄的,燕影廠的領導很看好,一開始叫《陌生的臉有甜蜜的危險》,後來定稿的時候給改成了《大撒把》。男主演是優子,女主演叫徐凡,王志文女朋友。”
林爲民認識夏鋼,以前買團結湖那套公寓的時候還是他帶自己去的。
“那個徐凡,是人藝的演員嗎?”一直吃飯沒說話的陶慧敏突然問道。
“對,她今年剛分去人藝。”
“我見過她好幾回呢,那姑娘長得可真漂亮,性格也好!用你們燕京的話,叫大飒蜜。”
馮曉剛笑道:“确實是漂亮,跟仙女兒一樣,我跟優子我們倆站人家跟前兒跟倆妖怪成了精一樣。”
他的話把餐桌上幾個女同志都給逗笑了,對他的印象都好了不少。
“這回對你來說是個好機會,說不定能一步邁進電影圈。”林爲民道。
馮曉剛擺擺手,“您太擡舉我了,這我可不敢想,能混點稿費就不錯了,再說現在電影行業還不知道前景如何呢。”
八十年代以來,國内的電影市場一直處于高速增長當中,每年都會誕生一大批優秀之作,其中的佼佼者還會海外折桂,爲國争光。
到了九十年代這兩年,電影市場卻出現了非常吊詭的一幕。
票房年年增長,去年已經突破了20億元大關,觀影人數卻節節下降。
觀影人數下降,票房卻漲了,自然是因爲票價變貴了。
劇烈的通脹帶來的影響是全方位的,電影作爲百業之一也不能幸免。
票價漲了,看似對電影院、劇組、制片廠都是利好消息,可問題就是現在的制片廠還是以靠賣拷貝爲生。
八十年代以前,國内電影圈有這樣一句話:“看不看,七十萬!”
指的是在統購統銷政策下,中國電影公司會以每部彩色片70萬元、黑白片60萬元的價格收購全國各大電影制片廠制作的電影,至于電影盈虧,就和制片廠們沒有關系。
這種方式在改開以前沒什麽問題,可到了七十年代末,全國各地的制片廠就扛不住了。
1980年,全國八大電影廠的領導在燕影廠開會,和中影公司商量影片售賣優質優價的可行性,以替代當時無論片子成本、質量,中影一律以一刀切價格收購的模式。
這次會議後,每部片子的價格上升到90萬元。收購價雖然漲了,可制片廠們盼望的優質優價卻并沒有實現。
随着物價越來越高,制片廠每部電影的平均成本已經越來越高,到了八十年代末,國内制片廠每部電影的單片成本已經接近100萬元,很多制片廠都處于拍一部片子就虧一部的囚徒困境。
而且在這種政策下還有個問題,就是款項結算不是簽約給付,制片廠的片款收入要先由中國電影公司墊付,再按實際的拷貝訂購量結算。
說白了,就是中影公司拿了制片廠的拷貝賣給各地電影院,電影拷貝賣得好了皆大歡喜,但如果電影拷貝賣的不好,制片廠還得退款給中影,這種情況更讓各地制片廠的經營不利雪上加霜。
而且還最奇葩的一點是制片廠收取的拷貝款中是含有電影的版權費的,發行公司在購買拷貝時,同時也獲得了電影的版權,制片廠辛辛苦苦制作出來的電影,版權竟然還要給發行公司,簡直可笑。
所以,這兩年裏,雖然國内的電影市場票房飙升,看似繁花似錦,實則不過是烈火烹油,種種隐患已經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哪怕是馮曉剛這個門外漢都看得清清楚楚。
“呵呵,有才華的人到什麽時候都不需要抱怨環境,我對你有信心!”
林爲民的誇獎讓馮曉剛有些激動,他舉起手邊的茶杯,“林老師,我以茶代酒敬您一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