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啊,就怕對比。
跟谟言這種一個月創作出一部長篇的人比起來,三天憋倆字的于華就跟一條鹹帶魚沒區别。
接到了林爲民的電話,于華确實有點郁悶。
這個小眼睛,陰魂不散啊!
于華下定決心,下一部小說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寫出來。
谟言三十五天是吧?
我三十天!
“诶,于華,下午釣魚去不去?”
“釣魚?”于華猶豫了。
算了,三十一天也比那個小眼睛短。
在于華矛盾于摸魚還是釣魚的時候,遠在燕京的林爲民接到了來自米國的越洋電話。
電話是阿瑟·米勒打開的,這回他不需要郵寄什麽包裹,所以直接打了電話。
阿瑟·米勒在電話中告訴林爲民,《觸不可及》停演了。
從1984到1988,《觸不可及》在百老彙的巴裏摩爾劇院走過了四個年頭,駐場演出1365場,收獲了米國無數話劇觀衆的肯定和熱愛,也獲得了托尼獎的肯定。
在演出的最後階段,百老彙劇院的演出觀衆上座率不足30%,票房收入銳減。
于是《觸不可及》便開啓了巡演模式,跟劇院演出比起來,巡演讓這部話劇再次點燃了活力。
畢竟百老彙的觀衆主要是以紐約市民爲主,除此之外就是米國以及世界各地的遊客,演了幾年觀衆潛力幾乎已經耗盡。
但巡演就不一樣了,米國的其他大城市當中,話劇觀衆可能并沒有紐約多,但同樣的,《觸不可及》在這些城市的演出也是第一次啊,觀衆們對這部話劇是充滿了新鮮感的。
《觸不可及》的巡回演出時間長達近一年,演出場次也多達近150場,最關鍵的是巡演的票價通常都比在劇院演出要貴上不少。
這一波,賺的可謂盆滿缽滿。
但再好的舞台也有再見的時候,就在昨天,《觸不可及》結束了爲期近一年的巡演計劃,回到了巴裏摩爾,進行了告别演出。
最後的演出,巴裏摩爾劇院當中人潮湧動,觀衆席坐滿了人,但大家都明白,這隻是回光返照而已。
很多喜愛《觸不可及》的話劇觀衆在演出當晚忍不住淚灑當場,多家媒體也在第二天報道了這部話劇的停演。
四年時間,一千多場演出,《觸不可及》已經成爲百老彙曆史上爲數不多的長壽話劇,陪伴了上百萬名觀衆。
在演出票房收入方面,話劇通常是沒辦法跟音樂劇相比,但《觸不可及》是個例外。
四年時間累計票房超過了1億米刀,其中有近3000萬米刀的收入是由巡演帶來的。
這個票房收入放在百老彙的音樂劇市場當中不算什麽,但在話劇市場卻足可以排進曆史前十。
而林爲民這個原著作者,也因此收獲了千萬米刀的票房分成。
當然了,賺的最多的還是身兼投資人、制作人、編劇等多重身份的阿瑟·米勒,作爲這部話劇引進米國的最大推手,老米同志一部話劇賺了兩千多萬米刀。
對于老米同志的收入,林爲民絲毫不嫉妒,《觸不可及》引進米國,他等于躺着賺錢,老米頭兒不僅幹的多,還冒着風險自己投資這部話劇,拿這些分成理所當然。
《觸不可及》的停演是無限期的,意思可不是以後再也不演了,而是要看情況,說不定再過個十年八年,換了一茬觀衆,還得複排一下。
對于百老彙的經典話劇來說,這是常規操作。
阿瑟·米勒的《推銷員之死》從四十年代誕生,已經複排過兩次了。
聊完了停演的《觸不可及》,阿瑟·米勒難免有些惆怅,林爲民便将話題轉移到了《追風筝的人》身上,阿瑟·米勒剛才還低落的情緒又高漲了起來。
跟日漸衰落到不得不停演的《觸不可及》相比,《追風筝的人》如日中天。
自前年九月公演,口碑爆棚,票房收入喜人,尤其是在去年年中狂攬托尼獎幾座大獎之後,票房收入更是爆炸。
短短一年半時間,《追風筝的人》已經創造了近5000萬票房收入,總票房超過《觸不可及》指日可待,唯一的不确定是究竟會創造什麽樣的曆史。
不過最近在百老彙風頭最盛的,還要屬剛從倫敦西區搬來的《歌劇魅影》,作爲天才作曲家安德魯的最新力作,《歌劇魅影》在百老彙甫一公演便火爆紐約全城。
百老彙雖說舞台劇種類繁多,但音樂劇毫無疑問是當中最強勢的。
有《艾薇塔》、《貓》等經典音樂劇的底子在,又經過了倫敦西區一年多的磨砺,《歌劇魅影》隻用了數天時間便征服了紐約城的觀衆們。
阿瑟·米勒說到《歌劇魅影》的時候,語氣中充滿了感慨和羨慕。
“林,真是沒有想到《歌劇魅影》會如此受歡迎。”
當初林爲民要投資《歌劇魅影》,阿瑟·米勒還曾有過質疑,可現在看來,林爲民的決定無疑是正确的。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林爲民玩笑道。
“哈哈,沒錯!”
說笑着,兩人挂斷了電話。
中午吃完午餐,同事們在編輯部裏閑聊,說起了最近文壇熱議的一個話題。
1987年海南建省,按理說這事跟文學圈沾不上什麽關系。
可巧就巧在去年春天《鍾山》跑到海南島上組織了一次筆會,筆會結束,不少參加筆會的作家回來之後自發的宣傳起了海南島的盛景,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鍾山》的筆會成就了海南島在文學圈的美名,本來這事到此應該到此結束。
可誰也料不到,竟然有人提出了要移居海南島的想法,用他們的話說,要“去營建一個精神之島”。
率先提出這個想法的是作家韓少公,讓人意料不到的是,他這個天馬行空的想法,竟然赢得了不少人的響應。
這幫人雲集景從,行動力極強,不僅是舉家搬遷,戶口注銷、兒女轉學,帶上了存款,毅然決然、浩浩蕩蕩的殺向了海南島。
一時之間,引得整個中國文壇側目,無數人羨慕這群人的特立獨行和浪漫主義。
過去這一年,韓少公等人大肆宣揚他們的理念。
要一張報紙,一本雜志,一個出版社,一個函授學院,一個農場。
可從去年到今年,他們醞釀的大動作卻始終不見着落,不少原本豔羨和看好的眼光也逐漸變成了質疑。
“爲民,你說他們能不能幹成這件事?”柳蔭問林爲民。
韓少公等人的理想,最近這一年林爲民也聽聞了不少,他們的想法是要建立一個理想化的世外桃源。
先辦雜志,再通過辦雜志産生的效益辦學,辦農場。
在這其中所有重大事項須要全員公決,雜志社獲得的财富,除上繳稅之外,由全體成員共同管理支配。
收益分配以按需分配與按勞分配相結合,人人都可以獲得均等的基本工資、公費醫療、直系家屬享受半公費醫療。每個工作日按不同崗位的勞動付出,計算爲工分。
聽着是不是很耳熟?
說白了,這群人的想法就是建造一個理想主義的公社,隻是規模沒那麽大而已。
“這種事聽聽就好了,人性複雜,真要能這麽簡單,我們這麽大一個國家也不會尋求改革了。”林爲民說道。
“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國家大了,問題和矛盾自然就多,所以想搞公社和共産肯定沒那麽容易。可他們就那麽一點人,規模又那麽小,要是做得好的話,應該也可以吧?”
這個想法赢得了不少人的贊同。
确實,十億人搞公社和共産,那是天大的難事。
可要是十個人搞這件事,聽起來難度立刻就降低了成千上萬倍。
“呵呵,這事跟人多人少沒關系,跟人性有關系,人性都是自私的。”
“那照你這麽說,共産主義這件事就實現不了了?”有人問道。
林爲民搖搖頭,“不是實現不了,而是道路艱難,這個問題我也回答不了。也許等到有一天,社會生産力極度發達……”
“可我們解決不了人性的問題!”有人插嘴道。
說到這裏,衆人的情緒都有些低落,這就是現實與理想的落差。
“我覺得,這恰恰是一件好事!”在衆人都低頭的時候,林爲民卻這樣說道。
“爲什麽?”
“社會在發展,生産力也在進步,總有一天我們會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人民富了、國家強了,到那個時候,
人民很有可能陷入享樂主義的陷阱,連政府也迷失了方向,到那個時候我們要怎麽辦呢?這個社會的出路在哪裏呢?
共産主義,哪怕是不切實際的美夢,但卻可以給我們的社會指明一個方向,讓我們朝着理想的星辰大海不斷前行,而不是像那些曾經發達富庶的古代文明那樣湮滅于時間的長河當中。”
林爲民說話的時候眼神深邃,仿佛看到了從古至今的興衰。
佟鍾貴被他的發言感染到,激動的站起身。
“林老師說的對,這樣的理想在短時間内是注定實現不了的。
但并不妨礙它成爲我們整個社會的共識和長遠的目标,也許一百年、也許一千年,隻要有這個共識和目标,我們的社會就會迸發出源源不斷的動力,朝着這個宏偉而遠大的目标不斷前行。”
衆人忍不住鼓起了掌,誇贊道:“小佟說的好!”
被衆人好一通誇獎,佟鍾貴從激動情緒中抽離出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像《當代》編輯部裏這樣的辯論,如果放在三四十年後看可能會很可笑。
但放在如今卻沒有絲毫違和,這是純真年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