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遙一家人離開燕京的時候已經是臘月十五了,這時候回西安正好過年。
一晃還有半個月過年,燕京城的大街上春節的氣氛也越來越濃厚。
林爲民送完他們一家人,從車站回來來到了人藝。
于是之見到林爲民很是高興,前幾天人藝剛剛接到WS部門的通知,應法國文化部的邀請,人藝将于年後的3月份到法國進行爲期半個月時間的演出交流。
這次的演出邀請說起來跟林爲民有很大的關系。
林爲民到法國去領獎,待史館方面積極參與其中,利用這次契機與法國政府和各個文學機構達成了不少交流活動的合作,人藝的邀請演出就是其中一項。
這次赴法演出,人藝正在精心籌備《霸王别姬》和《套馬人》這兩部作品。
幾年時間的沉澱,人藝已經發現《霸王别姬》的風格深受老外的歡迎,拿到國外去演出,效果肯定好。
而選擇另一部作品《套馬人》,則是因爲這部話劇的米國版孿生兄弟《追風筝的人》。
《追風筝的人》公演至今已經一年有餘,完全繼承了《觸不可及》在百老彙的受歡迎程度,又包攬了去年托尼獎幾個大獎,名聲在外。
《套馬人》打着原版《追風筝的人》的名号,想來效果也不會差。
這次林爲民來人藝,發現大家對自己比以前更好了。
下半年的時候,于是之利用關系把陶慧敏的工作轉到了人藝來,人藝上下沒有絲毫怨言。
不提林老師這些年給人藝貢獻的劇本,隻說一樣,因爲林老師的緣故,前段時間人藝收到了香江方面的邀請,去演出了《嘉靖與海瑞》。
這個時候香江還沒回歸祖國,不少人藝職工體驗了一把資本主義的花花世界。
馬上,人藝又要赴法國演出,這次出國的陣容更加強大。
兩部作品,至少三十号人,這可都是沾了林老師的光啊!
别的單位幾年也不見得能有一回出國的機會,可在人藝,因爲林老師的原因,出國這種難如登天的事,仿佛也變得簡單了起來。
所以說,人家林老師的女朋友來人藝怎麽了?
更别說人家還是正經演員,演了電影版《紅樓夢》。
這樣的後門,人藝巴不得林爲民多走一點。
聊完了出國演出的事,于是之又征詢林爲民的意見,人藝希望可以把《燃燒》搬到話劇舞台上。
前幾年因爲林爲民的出現,解決了人藝的劇本荒。再加上兩年來,人藝自我造血以及引進了一批國外作品,人藝在劇本方面已經沒有以前那麽渴求,不過林爲民的作品仍然是人藝的首選。
最近這兩年,林爲民的寫的《燃燒》和《狩獵》極具現實主義風格,知道林爲民已經決定把《狩獵》雪藏起來,所以人藝就把目标鎖定在了《燃燒》上。
對于人藝的改編請求,林爲民自無不可,怎麽着也是老合作單位了。
于是之提出想請他親自操刀劇本,林爲民想了想,反正最近停職,手裏也沒有要寫的作品,閑着也是閑着,便答應了下來。
翌日,燕京下起了大雪,汪碩冒着風雪摸到了林爲民家裏。
林爲民以爲他有什麽了不得的事,結果卻是《頑主》要上映了,汪碩請大家夥去看電影。
這年頭沒什麽首映的概念,劇組成員們拍完了電影四散而去,電影上映了也沒什麽活動,制片廠方面就負責賣拷貝,也就是汪碩這種初哥才會這麽緊張激動。
不過看在他這麽誠心誠意邀請的份上,林爲民也不好意思不去。
開上車,汪碩坐在副駕駛,看着車窗外的風雪,不禁感歎道:“還是你這生活腐朽啊!”
“羨慕就好好寫稿子,等你賺夠了稿費自己買一輛。”
林老師随口就是心靈雞湯,可汪碩卻壓根不吃他這一套。
汪碩又不傻,林爲民的錢大部分都是海外賺來的,在國内要靠寫作買上車,那可不容易。
他就靠寫作爲生,能不知道這裏面的情況嗎?
可話又說回來,要真到林爲民這地步,光靠國内出版的收入要買車也沒什麽問題。
“往東拐,往東拐,接個人。”
汪碩指揮着林爲民開車,他忍不住吐槽道:“你當我這出租車呢?”
“哥們兒電影上映,趕上這大下雪天的,橫不能讓兄弟們都頂風冒雪來捧場吧!”
“伱清高!你仗義!我活該當司機!”
林爲民嘴裏吐槽着,可還是冒着風雪在轉着燕京城撿人。
好家夥,一趟都沒拉下,硬是跑了第二趟。
除了鄭小龍、馮曉剛、馬嘟嘟等熟人,還有汪碩在《頑主》拍攝期間認識的梁天和葛優。
下半年的時候《霹靂舞》上映,風靡四九城,火到連票都買不上,燕京的胡同裏出現了無數個街頭舞王,梁天燙了個電影裏的爆炸頭,再配合上喜慶的長相,讓人過目難忘。
葛優看着就樸素多了,就是頭發有點告急,英年早秃。
梁天和葛優是第一次跟林爲民見面,這個時候兩人尚未成名,一見林爲民都有些緊張。
随着年關将近,炒了快兩個月的龔古爾文學獎的熱潮雖然要過去了,但林爲民的名聲卻絲毫沒有減弱。
這可是國内數得着的大作家!
再看着林爲民單手開奔馳的潇灑姿态,兩人更加拘謹了。
“沒事兒!都日朋友!”汪碩大咧咧的拍着倆人的肩膀說道。
“你把舌頭捋直了說話。”
林爲民玩笑了一句,氣氛輕松了下來。
衆人在首都電影院門口集合,這裏原來叫新新大劇院,是解放前衆多京劇名角亮相的劇院,解放後幾度更名,最後成了首都電影院。
改革開放之後,不少國外的經典電影解禁,燕京人民總能在首都電影院看到不一樣的洋玩意兒。
比如去年引進國内的歌劇片《茶花女》,首都電影院剛安裝光學立體聲不久,看這種歌劇片效果拔群,引發了燕京市民們的熱烈追捧。根據《燕京晚報》的報道,燕京城裏至少有二十萬人看過這部電影,這可是小衆的歌劇片。
這次《頑主》公映,首都電影院購買了一份拷貝,汪碩打頭給大家買了電影票。
鄭小龍擠兌汪碩去給大家買飲料和小吃,林爲民提出要喝咖啡,被汪碩狠狠瞪了一眼,這是拿他當冤大頭宰了。
去年中國電影公司牽頭提出多種經營的概念,燕京城影院開始賣起飲料小吃。
汪碩和馮曉剛捧着東西回來分給大家,鄭小龍喝着北冰洋道:“這才對嘛!你請客得有點請客的樣子。”
衆人吃着喝着,晃着膀子進了放映廳,跟一群街溜子一樣。
哦,不對,在燕京,這就叫頑主。
《頑主》改編自汪碩的小說,編劇又是汪碩,對小說的還原度非常高,基本就是後世馮曉剛電影起步階段的那股味道,尤其是看着葛優和兩天這兩張各具特色的臉。
看完電影,外面的風雪停了。
汪碩張羅着去東來順吃涮羊肉,這才是今天請客的重頭戲,衆人歡呼雀躍。
一群人進了門,先點二十斤羊肉,鎮壓全場。
吃飯聊天,鄭小龍說起了《渴望》的情況。
這部投資了100萬的電視劇算是掏空了藝術中心的家底,下半年開拍,上個月剛剛拍完,現在正在進行後期制作,預計過完年就能播,播出還是在央視,比後世整整提前了兩年時間。
鄭小龍說起這部電視劇壓力就有點大,這年頭電視劇還是走統購統銷的路子,中心投了一百萬,賠本是肯定的了,就看播出之後的口碑和影響力怎麽樣了。
賺錢和口碑,總得占一頭兒。
“我對我們鄭主任有信心,我們中國電視界,差的就是我們這部《渴望》!”
大家早已習慣了馮曉剛的說話風格,打趣了他幾句,馮曉剛也不以爲意,反而樂呵呵的。
雪天和涮羊肉适配度太高,林爲民都忍不住多喝了兩杯,拍着葛優的肩膀噴着酒氣。
“優子,信我的,你這頭發留着也沒什麽用。剃了吧,剃了,你就火了!”
葛優有點郁悶,我不愛說話不代表我好欺負。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這林老師挺大個作家,聊天怎麽專戳人眼珠子呢?
此時一樣有點喝多的汪碩也湊了上來。
“優子,别人的話你可以不信,可爲民說話你得留心。他這人啊,邪性!”
馮曉剛也附和道:“林老師說的沒錯。優子你這形象當演員不夠突出,剃了頭立馬就讓人過目難忘。”
梁天卻道:“剃了頭,那不成陳佩斯了嗎?”
馮曉剛反駁道:“陳佩斯怎麽了?中國就一個陳佩斯,剃了頭,你就是第二個陳佩斯。我問你,擱你你幹不幹?”
他的激将法讓梁天遲疑了,這幾年陳佩斯在國内如日中天,小品、電影雙開花,要是真能成陳佩斯那樣的腕兒,剃個頭也不是什麽問題。
“那就剃!”梁天提葛優做了決定。
汪碩一拍葛優的肩膀,“這就對喽!走着!”
葛優吓了一跳,“嘛去?”
“剃頭去啊!”
“真剃啊?”
葛優立刻扒住了桌子,這都什麽人啊,一言不合就要給人剃頭?
馮曉剛看熱鬧不嫌事大,一把夾住了葛優的胳膊。
“聽碩爺的,林老師也說了,剃了你就火了!”
“我不去!我不去!”葛優驚恐的想逃跑。
卻被衆人合力擒住,然後擡着蹬着腿的葛優前往理發店,連飯都顧不得吃了。
“服務員,桌子給我們留着,一會兒回來吃!”
鄭小龍落在最後,料理後事。
葛優被衆人架着來到理發店,押到鏡子前,衆人對着他的腦袋比比劃劃,七嘴八舌,滿嘴酒話,聽的葛優膽顫心驚。
面對這麽一群喝了酒的壯漢,他真有一種腦袋搬家的擔憂。
最後還是理發師傅聽的不耐煩了,“還剃不剃啊?哪兒那麽多事?”
“剃!剃!”
沒等衆人說話,葛優先說話了。
他生來膽小,剛才聽衆人讨論了半天,真怕這幫人再出什麽幺蛾子。
長痛不如短痛,反正也沒多少頭發,剃就剃了。
林爲民拍拍葛優的肩膀,“還是優子有魄力!你說說,你不火,誰火?”
葛優欲哭無淚,我真謝謝你了。
你不說話,我這頭發好好的。
剃頭是個快活,幾分鍾的功夫,葛優頭頂一片光亮,理發師傅幹完活還不忘拿毛巾抹上一把,油光锃亮。
衆人看着葛優的新發型議論紛紛,最後一緻認定。
理了新發型的優子形象大變,氣質突出,成爲電影明星指日可待,葛優聽着這幫醉漢的酒話哭笑不得。
從理發店離開,剛剃了頭的葛優被吹了個透心兒涼,縮頭縮腦的回到了東來順,衆人繼續吃吃喝喝。
剛才的一切仿佛從沒發生過,隻有葛優摸着光秃秃的頭頂,心有戚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