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龔古爾文學獎在國内傳播的如火如荼并産生了極大影響的時候,龔古爾學院給林爲民安排的行程已經結束,接下來的屬于招待行程,由伽利瑪出版社負責。
當然了,人家也不是白出錢的。
簽售會、對話活動、大學講座,幾乎每天都會有一場,花個半天時間,剩餘的時間則是林爲民的自由活動時間。
這天,上午的講座是在巴黎第一大學進行的,林爲民等幾位龔古爾文學獎得主受邀出席,作爲今年新出爐的大獎得主,同時又是一位外國人,學生們對于林爲民的關注是最多的。
等到演講和對話結束之後,是學生們的自由提問環節。
有一位黑人學生站起身問道:“林先生,關于《情人》這部小說我一直非常好奇,您作爲一位中國人,在寫作的時候爲什麽會有信心,認爲自己以一位法國少女的角度寫出來的作品會得到讀者們的認可呢?”
林爲民接過話筒,笑道:“我一直認爲小說不僅是文學創作,更是做一場美夢。我們是作者,是筆下世界的王,這無關于自信,而是因爲這是我們要創造的世界。”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充滿了自信,學生們自發的響起了掌聲。
接着又一位白人女生站起身,問道:“林先生,《情人》這部小說我非常喜歡,不過您的作品目前翻譯成法語的隻有這一部。如果有機會的話,您願意嘗試再創作一部關于法國的作品嗎?我對此非常期待。”
“如果不是用法語來創作的話,我是很樂意的。”林爲民開了個玩笑,底下的學生們發出哄笑聲。
他接着說道:“法國文學在世界文壇的地位是獨一無二的,我本人看過非常多的法國文學作品,這次獲得了龔古爾文學獎,這裏應該算是我的福地,我當然希望可以再次嘗試創作一部帶有法國元素的作品。”
見他如此給面子,女學生追問道:“那什麽時候呢?”
林爲民笑了起來,“看來這位同學很急,創作是需要時間的。不過,我可以給你講一個小故事,權當滿足你的好奇心,怎麽樣?”
林爲民說完,身邊的其他作家和主持人都有些訝異,底下的學生們發出了嗡嗡的議論聲。
講個小故事?難道是新小說的内容嗎?
女學生問出了大家的心聲,林爲民道:“隻是這幾天道聽途說了一些故事,另外……”
林爲民的手伸向講台邊緣的位置,“我的朋友加裏揚是我這個故事的最大靈感來源,感謝他!”
加裏揚聞言臉色有些激動。
林居然以我爲原型構思了一個故事,那豈不是說未來我的可以成爲龔古爾文學獎、諾貝爾文學獎獲獎作品的原型人物。
哦,我的老天,這種感覺真是美妙!
不提加裏揚的内心活動,在場所有人都被林爲民吊起了胃口。
衆人無不好奇,這位新晉的龔古爾文學獎得主會如何構思故事,更關鍵的是,這個故事很有可能就是林爲民下一部作品的雛形。
在在場衆人期待的注目中,林爲民朝主持人遞過去了一個眼神,主持人點點頭,眼神有些興奮。
龔古爾文學獎得主現場講故事,這可不是誰都能聽到的。
講座晚點結束怕什麽?
反正大學牲又沒有什麽屌事!
林爲民朝主持人颔首緻意,然後望向現場衆多的學生,緩緩開口。
“加裏揚是個快樂的青年,他有多快樂呢?我喜歡這樣形容,他快樂的像個小學生。
跟他的性格一樣的是他的外表,他看起來蠢蠢的,每天好像有說不完的話,聒噪的讓人有些受不了,但他的心地是善良的,并且生性樂觀,這麽說起來越來越像小學生了……”
林爲民的語速沉穩,口中也沒有華麗的辭藻修飾,現場的衆人随着他緩慢而清晰的語句進入了故事的情景,清新的故事如同山間潺潺溪水流淌而出,樸實無華,卻有一種讓人沉迷的魅力。
快樂的故事逐漸顯露出悲傷的底色,在林爲民講述到後半段的時候,在場所有人無不爲主人公加裏揚一家人危若累卵的境遇而揪心。
直到最後,林爲民用聲音模拟了一聲槍響,“砰!”
并不真實的槍聲卻讓在場很多人吓了一個哆嗦,他們都處于情境之中,有心理脆弱的女生已經開始掩面哭泣,所有人都爲主人公加裏揚的命運而哀傷。
手裏還攥着話筒的提問女生,此時顧不得禮貌的問題,她舉起話筒,一臉擔憂迫不及待的問道:“加裏揚怎麽樣了?他會沒事的對嗎?”
女生的追問讓林爲民停了下來,故事講到這裏也挺好,看到場下學生們擔憂而哀傷的表情,他的心情頓時大好。
當作家的,最喜歡的就是治愈讀者。
看看底下這些孩子們的精神狀态,不是比剛才好多了嗎?
“哦。這個問題我暫時沒有想好,也許等寫的時候就知道了。”
林爲民輕描淡寫的說完了這句話,在場衆人瞪大了眼睛。
你這麽講故事,就沒人罵過伱喪盡天良嗎?
在他說完話的一瞬間,講台下面的學生們齊刷刷的舉起了手,他們心裏有一百句問候想送給林爲民。
可惜林爲民沒有給他們這個機會,“講故事可真是浪費時間,現在我得把話筒交給主持人了。”
衆學生不可思議的望着林爲民,他們此生從未見過如此厚顔無恥之人。
主持人接過林爲民的話筒,看了一下時間,“時間果然過的很快,能夠與幾位作家分享創作經驗和心得真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同時,也非常感謝林先生的故事,這真是一個美妙的故事。當然,如果能有個結尾的話就完美了。”
來自官方的吐槽讓學生們笑了起來,憋屈的心情好了那麽一點,看來不光是他們對林爲民不滿。
今天的講座正式結束,嘉賓們在學生們的注目下率先退場,加裏揚跟在林爲民的身後。
“林,你那個故事真的是以我爲原型的嗎?”
“我覺得你形容的不太準确,我雖然很快樂,但我長的可比故事裏的加裏揚英俊多了。”
“不過你給我安排的這個妻子我還是很滿意的。哦,林,你可真是我的知音,這個女人完全對我的胃口。”
“還有,我的結局是什麽?我可不想這麽英年早逝。你得把我描寫的英武點,比如我奪過了士兵的槍,反殺了他,然後又單槍匹馬消滅了所有的士兵,并且救出了我的妻子、兒子還有所有人……”
加裏揚一路絮絮叨叨,直到上車也沒有安靜下來。
林爲民實在遭不住他的狂轟亂炸,忍不住怒道:“你丫閉嘴!”
加裏揚懵懂的看着他,“林,你說話不要這麽大聲,我聽得到。”
“閉嘴!你再多說一句,小說主角立馬改名字。圭多,圭多這個名字我看就不錯!”
林爲民的威脅很有效果,加裏揚瞬間安靜了下來。
車廂内沉默了好一會兒,林爲民閉目養神,加裏揚觀察着他的神色。
剛才在講座上講故事,完全是看着台下的青蔥面容太多,沒忍住人前顯聖裝了一把。
看着那些年輕又迷茫,同時又充滿了求知欲的眼睛,哪個老師能忍得住自己好爲人師的本性呢?
而他拿加裏揚當主角,則完全是一種惡趣味。
高盧雞的聒噪也算是個梗了,雖然小說裏的加裏揚是個猶太裔,那也是個猶太裔的高盧雞。
嗯,橘生淮南,沒毛病。
這個毛病以後一定要改掉,林爲民在心裏告誡自己。
就在這時,旁邊又傳來加裏揚弱弱的聲音。
“林,這個故事什麽時候能寫出來?”
林爲民睜開眼睛,“你覺得這個故事值得寫出來?”
加裏揚忙不疊點頭,“當然!這個故事太棒了!它就像個童話,美麗的如同水晶,我甚至不願意聽你講述它的結局。林,答應我,給我一個完美的結局,好嗎?”
林爲民朝加裏揚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這是當然。加裏揚,你是小說的主角,你的結局将會升華整個故事。”
加裏揚欣慰的點點頭,“那真是太好了!感謝你,林,我還從來沒有過作爲小說男主角的體驗呢!這感覺可真棒!”
他沉浸在小說男主角的美夢中,幸福的想要飛起來。
“不用客氣!”林老師笑的更和善了。
晚上回到酒店,林爲民接到了伽利瑪出版社主編安德烈的電話,他聽加裏揚講了今天林爲民提到的那個故事。
“林,小說什麽時候能寫完?”
安德烈的語氣急不可耐,這可是新晉龔古爾文學獎得主的最新作品,如果能夠盡快寫出來出版,銷量絕對不成問題。
故事他也聽了,美好與殘忍交相輝映,這樣的風格評獎的時候最吃香。
“還沒寫呢!”
“這幾天的活動要不要先停掉?給你創造一個良好的創作環境?”安德烈開口就是熟悉的配方。
一向都是林老師關别人的小黑屋,他沒想到自己也有今天。
小黑屋是不可能進的,好好的公費旅遊變成無薪創作,豈不是虧死了?
“安德烈,創作這種事你知道的,是急不來的,我喜歡醞釀一段時間。”
聽到林爲民的話,安德烈有些遺憾的說道:“那好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接下來的幾天行程裏,除了日常陪伴的加裏揚,安德烈時不時就會出現,也不說話,就站在角落裏凝視着林爲民,隻有在活動結束的時候才會問一句:“動筆了嗎?”
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惡人自有惡人磨,林老師這回算是遇上對手了。
被安德烈搞的壓力山大的他,隻能無奈的動起了筆。
“已經在寫了!”
在法國的半個多月時間裏,前半程時間林爲民無比快樂,然後這種快樂在安德烈的死亡凝視中戛然而止。
“他都是這樣催稿的嗎?”倍感苦惱的林爲民覺得他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有時候忍不住問加裏揚。
加裏揚搖搖頭,“當然不了。安德烈隻有對那些格外的看好的作者這樣,林,你應該感到榮幸才對。”
林爲民蹙着眉,這種感覺好熟悉!
算了,不管了,反正明天就走了。
總算可以脫離這個安德烈的死亡凝視了。
翌日,巴黎戴高樂機場。
鄒待史帶着秘書前來送行,這些天以來,因爲林爲民獲得龔古爾文學獎的關系,他在法國可是結結實實的參與了不少活動,而且還定下了幾項交流活動,極大的促進了兩國之間的文化交流,這可都是政績。
還有聒噪的加裏揚,“再見了,林,我的朋友!”
自從林爲民把他當成小說男主角,林爲民在他心中已經自動進化成了最好的朋友。
熱情擁抱後,林爲民正打算推着行李箱前往登機口。
“嘿,林!”安德烈陰魂不散的出現,“還好沒來晚!”
林爲民僵硬着笑容和他打了個招呼,然後就見安德烈将随身帶的包裹遞給了他。
“這都是我爲你搜集的資料,裏面大部分都是英文版的,你能看得懂。還有一些是法文版的,你可能需要找個翻譯。
這些都是二戰當中的一些資料,相信會對你的寫作有幫助的。”
林爲民捧着沉甸甸的資料書,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或許,以後我得改改催稿和改稿的毛病了。
畢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