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真相的群衆看到了《文藝報》上的文章,大概率都會認爲林爲民跟這份刊物的關系真是好到不分彼此,可能也會有些清高的同志對于《文藝報》這種赤裸裸拍馬屁的行爲感到惡心。
不過想想近段時間以來,林爲民多次通過《文藝報》發聲,如今刊物上再次發表對于林爲民的正面評價也是很正常的事。
在林爲民心頭不爽的時候,他突然接到了一通來自WS部門的電話,給他打電話的是上次跟伽利瑪出版社協商出版事宜時出面的梁翻譯。
梁翻譯在電話裏告訴了林爲民一個好消息,伽利瑪出版社打來了電話,說是《情人》可能獲得今年的龔古爾文學獎,出版社方面想邀請林爲民到法國去領獎,讓他一定要出席。
林爲民工作在身,去一趟法國少說也得個把星期,萬一再參加點活動,可能就是半個月起步。
他隻能婉拒,可他挂了電話沒幾分鍾,WS部門的電話再次打來。
這回換了個人,級别跟程早春齊平。
法國是新中國成立後最早與國内建交的西方國家之一,近些年來關系一直保持的非常好。
這次林爲民的《情人》在法國出版,如果真的獲得龔古爾文學獎,可是兩國文化交流結出的重要成果。
WS部門這邊非常這次的頒獎儀式,所以才會在林爲民拒絕之後,又再次打來電話,希望他無論如何都要抽出時間來出席這次的頒獎儀式。
剛才的那位同志沒有說清楚,雖然今年龔古爾文學獎還沒有頒獎,但實際上伽利瑪出版社已經明示,林爲民的《情人》得獎是已經确定的事。
聽對面說完情況,林爲民還真不好拒絕了。
“那我回頭請個假去一趟吧!”
撂了電話,林爲民又被程早春叫到了辦公室。
他剛想跟程早春說去法國的事,程早春卻說署裏領導打電話讓他去一趟。
“領導找我什麽事?”
“沒說。”
林爲民神色輕松,“估計是想誇獎誇獎我!這場仗,幹的漂亮!”
程早春嗤之以鼻,“幼稚!記住,領導找你,大多數時候肯定沒好事!”
“老程,你這就是嫉妒了。之前領導拿你當槍使是他的不對,可伱也不能在背後這麽編排人家啊!”
“回頭要是傳出有人背後在領導面前編排我,我饒不了你小子!”
“你這就有點誣賴好人了……”
玩笑了幾句,兩人又聊起了《文藝報》上的文章。
林爲民罵罵咧咧道:“這幫老……同志,他們是想把我架在火上烤。”
程早春嘴上說着正常,臉上的幸災樂禍卻怎麽也掩飾不住,實在沒忍住暴露了自己内心的真實想法。
“許你做初一,還不許人家做十五?這可都是你說的話啊!”
林爲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老程,你這是敵我不分啊!”
“我這算什麽敵我不分?人家《文藝報》誇你,怎麽着都算是好事啊!
雖然有架你上位的嫌疑,可畢竟你也收獲名聲了。
‘中國知識分子的良心和楷模’,嘿嘿,這評價,多帶勁!
我們想要,人家還不給我們呢!
你别不知足!”
程早春說的倒是沒錯,《文藝報》的彩虹屁影響還是很大的。
那篇文章一經發表,便立刻收獲了多家報紙的肯定,輿論影響讀者和老百姓。
相信用不了多久,《文藝報》對林爲民的這個評價就會傳遍全國。
不管怎麽說,對于林爲民的聲譽都是一次巨大的提升。
離開了國文社,來到出版署。
“領導,您找我有事?”
“嗯。”
正低頭辦公的領導擡起頭看了林爲民一眼,“坐!”
林爲民剛坐下,就聽領導開門見山的說道:“我現在宣布一下署裏對你的處理決定……”
“等會!”林爲民一聽這話立刻起身,打斷了領導的話。
“處理我?處理我什麽?”
領導沒有理會他的話,自顧自的說道:“停職三個月!”
“憑什麽?”林爲民不忿的問道。
領導的表情不動聲色,“這是署裏的決定。”
意思就是沒得商量了。
林爲民憋了半天,“老邊,你不厚道啊!”
領導并沒有因爲他的沒大沒小發火,老臉一紅,然後才說道:“不光處理你一個人。”
林爲民聽到這句話,心裏舒服了一點,“還有誰?”
“有一份報紙的主編停職,主筆撤職。”
“對面的?”
“嗯。”
林爲民腦子一轉,這是各打五十大闆啊!
絕壁不可能是署裏或者對面的部委決定的,這風格一看就是有更高層的領導介入了。
“這是哪位菩薩出手了?”
領導看了他一眼,孫猴子就是孫猴子,腦子轉的就是快。
領導想了想,說道:“峨眉山的菩薩。”
峨眉山?
林爲民知道了。
“領導辦事不厚道啊!我屬于被動挨打,處理我幹嘛?”
“要不是因爲你,能有這事嗎?你以爲你發個文,說不打就不打了?
對面的面子被你們落的幹幹淨淨,直接找大領導告狀,說你們擾亂**環境,造成社會撕裂,要不是看在你小子還有點大局觀的份上,可就不是停職三個月這麽簡單了。”
“他們說大領導就信?你就不能支棱支棱?”
領導被他撩撥的火氣又上來了,“你以爲對面的撤職、停職都是誰給辦的?”
林爲民嘟囔道:“說到底還是我們這些沖鋒陷陣的小兵挨收拾!”
領導如今越發的理解程早春了,麾下有這麽個東西,折壽十年啊!
老子挨了一頓訓還沒處發洩呢!
見他還是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樣子,領導無奈的說了一句:“就停職幾個月,回頭正常上班,這幾個月就當放假了。”
“領導,我可是爲革命流過血啊!”
領導聽明白了他的潛台詞,這是在表功,不耐煩的揮揮手,“等上班再說!”
林爲民點點頭,“那您可想着點兒,别忘了。我聽說您可快退了,走之前這事可得想着給我辦了。”
領導差點沒讓他給氣的噶過去,“滾滾滾!”
總算是找了點平衡,林爲民樂悠悠的回到了國文社,收拾了東西就要走。
在走廊上被同事們攔住了,“爲民,你這是什麽情況?”
“停職了,我得回家反省去。”林爲民一臉快樂的說道。
衆人一頭霧水,好好的停什麽職啊?
外界輿論不是形勢一片大好嗎?怎麽突然就停職了呢?
面對衆人的詢問,林爲民一臉諱莫如深的表情,拒絕透露任何情況。
“那編輯部的工作怎麽辦啊?你可不能就這麽走了!”賀啓智拉着他的胳膊說道。
“不是還有你這個副主編嘛!有問題找領導,我都停職了,你們總不能讓我無薪上班吧?”
林爲民奮力的掙脫了同事們的挽留,好不容易能放個長假,耶稣來了都留不住我。
可惜他的腳步還是慢了一點,被聞訊趕來的程早春給截住了。
“怎麽回事?領導怎麽說的?”
“讓我回家反省去,停職三個月。”
程早春心中早有預料,領導找上門肯定不會是好事。
拉着林爲民詳細了解了一番情況,心裏有了譜,拍拍林爲民的肩膀。
“看來你的表态還挺及時,就是象征性的停幾個月的職,沒什麽大影響,這段時間就好好在家休息吧!”
如果老程同志在說這話的時候,嘴角那幸災樂禍的笑容能收斂一下,效果可能會更好。
“休息什麽,我馬上還得去法國呢!”林爲民道。
“去法國,幹什麽?”程早春的眉頭蹙了起來。
“說是可能得個什麽龔古爾文學獎,老程,你聽過這個獎嗎?”林爲民一臉懵懂的看向程早春。
程早春沉默了下來,從牙縫裏擠出笑容,“呵呵,不錯不錯,又得獎了,今年的得獎運可真是旺啊!”
“嗐!這誰能想到呢,國外的文學獎,估計也沒什麽知名度,也不一定得,反正我是沒聽說過。”
林爲民不甚在意的說道。
老程同志沒憋住,忍不住刺道:“沒名氣就别領了,省的麻煩。”
“不行啊!WS部門的同志哭着喊着讓我去,說是什麽關系到兩國的外交關系。
我啊,最煩的就是扯上這些政治上的事,忒麻煩!”
程早春感覺這天快聊不下去了,“去吧,回家了好好休息。”
“你看,你又忘了,我得出國。”
“好,出國領獎去吧,這三個月就别回來了!”老程同志咬牙切齒道。
林爲民樂呵呵的離開了國文社。
傍晚回到家,林爲民和陶慧敏說了一下工作上的變動,見他說的輕松,陶慧敏也沒有太過擔憂。
林爲民又說起去法國的事,問陶慧敏要不要去。
陶慧敏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電影還在拍,走不開。”
接了《紅樓夢》對于她來說當然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同樣的,也錯失了不少潛在的機會,這部電影的時間跨度實在是太大了。
數日後,在WS部門的特事特辦下,林爲民的簽證很快就辦了下來。
距離龔古爾文學獎的頒獎儀式還有三天時間,這天下午,林爲民來到萬先生家串門。
《狩獵》引發的風波已經有兩個月的時間,萬先生一直在替他擔心。
現在林爲民的影響力已經越來越大,造成的話題都是全國性的,很多時候他已經沒有辦法幫上什麽大忙了。
這幾天外界的輿論對林爲民很有利,萬先生由衷的替他高興。
聽林爲民說他要去法國參加龔古爾文學獎的頒獎,萬先生更加高興,晚上張羅了一桌的好菜。
“明天就走?什麽時候回來?”
“個把星期,待兩天就回來。”
“也好,就當是出去散散心了。停職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上面對你還是很看好的。”
萬先生的安慰立刻引起了林爲民的興趣,“您怎麽知道的?”
“昨天去開會,大領導知道你是我的學生,跟我聊了幾句。”
林爲民更好奇了,“大領導怎麽說的?”
萬先生猶豫了一下,然後模仿着川蜀一帶的口音。
“小朋友脾氣太暴躁,不過還算是有大局觀,要好好磨一磨。”
學完大領導的口音,師生二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萬先生看向林爲民,說道:“不要覺得停職是什麽壞事。很大程度上,這對你來說是一種保護。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林爲民點點頭,“我明白,就當是放假了嘛!這幾年忙來忙去的,一直也沒有時間怎麽休息過。”
“你能明白這個道理最好。”
在萬先生家吃完了飯,翌日一早,林爲民登上了飛機,前往法國。
《狩獵》所引發的風波因爲高層領導的介入,雙方各打五十大闆,官方層面上這件事已經偃旗息鼓。
可是,在民間的影響卻仍在延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