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份的時候,韓壯壯陪着章藝謀去了一趟柏林,拿回來了一個金熊獎,創造了中國電影史上的一個奇迹。
章藝謀是當之無愧的主角,韓壯壯和鞏俐這兩個配角也出盡了風頭。
整個上半年,章藝謀忙着去參加各種國外的電影節,鞏俐得到了《末代皇帝》的女主角,演戲正忙。
唯有韓壯壯這個《紅高粱》的男主角不聲不響,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幾個月來,找上門的劇本和邀約其實很多,多到讓人厭煩,但韓壯壯無一例外都拒絕掉了。
殷歌麗懷孕的月份越來越大,他希望能夠在殷歌麗生孩子這段時間陪在她的身旁。
單從這一點上來說,韓壯壯是繼承了林家人以家庭爲重的觀念的,林老師感到很欣慰。
“預産期還有幾天?”林爲民問。
“還有一個星期。”
韓壯壯說話的時候端來了一堆水果,殷歌麗拿起一個吭哧就是一口,看上去胃口很好。
林爲民看了看她的體型,“要生了應該控制控制嘴吧?”
韓壯壯無奈道:“想控制,控制不住啊!”
懷孕半年多,殷歌麗少說胖了有五六十斤,光從背影看過去,比韓壯壯還要虎背熊腰。
林爲民倒是期待起了自家的大外孫子,父母的底子這麽好,還是個混血兒,這身闆子肯定棒棒的!
“時間差不多了就去醫院吧,别差這兩天,到了醫院能安心點。”林爲民叮囑道。
韓壯壯點頭道:“知道了。”
聊完了殷歌麗懷孕的話題,韓壯壯又聊起了章藝謀。
今年對于阿謀來說注定是勞碌的一年,跟拍電影沒關系,幾乎所有的精力都耗在了參加活動和電影節上。
上個月《紅高粱》獲得了第5屆津巴布韋國際電影節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故事片真實新穎獎。
這個月阿謀人在土澳參加悉尼國際電影節,得了個電影評論獎。
下半年還有摩洛哥第一屆馬拉什國際電影電視節、第八屆中國電影金雞獎、第十一屆《大衆電影》百花獎、法國第五屆蒙彼利埃國際電影節……
總之這一年,阿謀很忙。
跟阿謀的忙碌和得意相對應的,是吟詩小達人凱歌同志的失意和落寞。
去年年末,程凱歌鬼迷了心竅,爲了參加戛納電影節選擇爽約了柏林電影節,這事在國内的電影圈一度鬧的沸沸揚揚。
到最後,章藝謀的《紅高粱》臨時頂包參加了柏林電影節,竟然得了個金熊獎,讓國内的電影圈人士跌破了一地眼鏡。
同時很多人也不免替程凱歌遺憾,如果他能帶着《孩子王》參加柏林電影節的話,說不定也能得個大獎。
在《紅高粱》之前,程凱歌是中國電影圈真真正正的天之驕子。
他父親是程懷恺,國内的著名導演,燕京電影學院的老資格教員。
在電影學院時,程凱歌外形高大帥氣,文采不凡,跟那時的《今天》圈子走的很近,是燕影當時絕對的風雲人物。
跟他一比,靠着“走後門”進燕影的章藝謀就像一條土狗。
作爲電影世家,又是燕影的自己人,電影圈的衆多前輩自然是對程凱歌寄予厚望。
所以,也就不難理解爲什麽程凱歌會在畢業兩年之後就能夠獨立執導電影。
然而讓所有人的意想不到的是,上個月《孩子王》在萬衆期待之下參加了戛納電影節,不僅在展映的時候惡評如潮,等到電影節閉幕的時候,更是顆粒無收。
這讓無數期待程凱歌能夠載譽歸國的國内電影人無比失望,幾個月前章藝謀捧得金熊獎的場面還曆曆在目,程凱歌又要參加戛納電影節,大家仿佛看到了中國電影走出國門,邁向世界的曙光。
可現在看來,這一切隻不過是幻覺而已。
程凱歌的戛納失利,讓他在一夜之間從萬衆期待淪爲了萬衆的笑柄。
反倒是因此,越發的凸顯出了章藝謀的天才。
翌日上班,剛坐下不長時間,前樓便招呼開會。
林爲民拎着筆記本來到會議室,臨時開會,大家都不知道會議主題,開會前交頭接耳了一番。
過了一會兒,會議開始,程早春主持會議,說明了今天開會的原因。
原來上半年,國家出版工作者協會醞釀成立“韬奮出版獎”,這個“韬奮”指的是曾經創立過《生活周刊》、創辦過三聯書店的出版家和新聞工作者鄒韬奮先生。
鄒韬奮先生不僅是著名的新聞工作者和出版人,更是傑出的革命者和愛國者,爲國内的抗戰做出過重要貢獻。
韬奮出版獎由國家出版工作者協會成立,自然代表了中國出版界的最高獎項,國内的各大出版機構也極爲重視。
今年是韬奮出版獎首次評獎,評獎每兩年一屆,評選對象必須由工作單位或者版協理事單位推薦。
程早春說完了韬奮出版獎的評獎情況,又說道:“評獎的要求是每個單位推薦一位候選人,我們出版社夠資格參與評選韬奮出版獎的同志很多,大家心裏都有什麽人選,不妨說一說,暢所欲言。”
他說完這番話,喝起了茶。
辦公室内同事衆多,黨組的同志、副社長、副總編、各個編輯室主任、主編,大家彙聚一堂,此刻心照不宣,沒有一個人願意先開這個口。
大家都不傻,韬奮出版獎的評選方式是由單位推薦,全國的出版機構雖然衆多,但不用想也知道獎項的歸屬必然是被頭部的出版機構壟斷。
恰好,國文社就是國内數一數二的出版社。
換言之,隻要能夠确定成爲社裏推薦的評獎人選,那麽這個人得獎十拿九穩。
誰不想要這個名額啊?
可這事不是你先說話就能給你的,出頭的椽子先爛,觀望一下再說。
林爲民感受到會議室裏的暗流湧動,挪了挪屁股。
這幫老銀币,看着一個個不說話,心裏怎麽想的他一清二楚。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國文社也不例外,每次有這種評獎,社裏都會雞飛狗跳一陣。
程早春那邊喝着茶水,等了半天,見衆人都不說話,隻好在人群裏扒拉一下,點到看熱鬧的林爲民。
“爲民,你來說說看!”
林爲民被點到名字不情不願,這事跟我有什麽關系?
“領導,我提名我自己!”他厚顔無恥的說了一句。
程早春的臉黑了,“伱夠資格嗎?”
辦公室内的衆人哄堂大笑。
剛才程早春在介紹韬奮出版獎評獎規則的時候已經說過了,單位推薦的候選人必須是有十年以上出版行業工作經曆的人才行。
林爲民從80年進社,滿打滿算也就七年,自然是沒這個資格。
林爲民嘟囔道:“不是你讓我說的嗎?”
程早春不耐煩道:“别胡攪蠻纏,我是讓你推薦人選,又沒讓你推薦自己。怎麽着?我們社就沒有能讓你看上的能人了?”
“領導,這可是你說的,跟我可沒關系,大家給我作證!”
“少廢話,趕緊說!”程早春催促道。
林爲民猶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其他同事。
大家都在眼巴巴的看着他,這個時候程早春明面上是征求大家的意見,實際上隻要能夠得到一部分人的同意,就很有可能被直接确定爲推薦的人選。
“我推薦老……覃朝陽同志!”
林爲民說的這個人選沒有出乎大家的意料,覃朝陽是《當代》編輯部主任,跟林爲民搭班子好幾年了,又是社裏的老資格,林爲民推薦他無可厚非。
程早春這時說道:“剛才可能是我沒說清楚,離退休人員不在推薦範圍内。”
衆人心裏松了口氣,這樣一來大家又少了不少競争對手。
林爲民心裏吐槽程早春說話大喘氣,連傳個話都傳不明白。
“那……”
林爲民猶豫着,轉了轉眼睛,瞥了程早春一眼,說道:“要不……汪仰晨汪老師?”
這個人選從他嘴裏說出來,不但是衆多同事意外,連程早春都感到意外了。
汪仰晨這個當事人今天也參加了會議,他看向林爲民的眼神帶着驚訝和不解。
程早春忍不住道:“說說理由?”
林爲民道:“也沒什麽,就是覺得汪老師挺适合這個獎的。咱們社裏,這個家、那個家的不少,在社裏上名聲都很大。反而是像汪老師這樣勤勤懇懇,默默低頭奉獻的人,很少被社會和組織承認他們的工作成績。這個韬奮出版獎既然是行業獎項,那就側重一下汪老師這種風格的同志嘛!”
在林爲民說完話之後,會議室裏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誠如他所言,國文社這個家、那個家絕對不在少數,這些人可謂是既有名,又有利,反倒是很多一輩子勤勤懇懇鋪在工作崗位上的很多編輯,沒有那些顯赫的名聲和不菲的稿費,默默無聞。
汪仰晨是56年調入國文社的,資格肯定夠,先後在當代文學、現代文學編輯室任編輯、編審。
不僅如此,他還曾擔任過魯編室主任。
在國文社有兩個編輯室的地位是非常特殊的,一個是是魯迅著作編輯室,一個是雁冰著作編輯室。
相比八十年代才成立的雁冰著作編輯室,魯編室的地位更加超然。
魯編室的前身是成立于1950年的魯迅著作編刊社,51年魯編社遷京并入國文社,才建立了魯迅著作編輯室。
這個“并”字,就決定了魯編室在國文社内的地位。
汪仰晨在七十年代就擔任魯編室主任,資曆和能力毋庸置疑。
連程早春這個社長兼總編,早年在魯編室也是汪仰晨手下的一個小兵。
程早春盯着林爲民,臉色狐疑。
這小子,不會是打算拍我的馬屁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