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的寫作時間很短,前後十天左右時間,十六七萬字的篇幅隻能算是小長篇,但誰也不敢小看這部小說。
但凡看過這部小說的國文社編輯都看得出來,這部小說的誕生象征着林爲民在創作上完全進入了成熟期。
應該說,《狩獵》是林爲民近幾年來創作的最好的小說。
刨除政治方面的因素之外,這樣的小說應該是國内衆多頂級文學刊物争搶的對象才對。
可是趕上最近的風頭,這部小說反而有點燙手山芋的嫌疑。
程早春作爲國文社的一把手,其實很糾結。
林爲民是國文社自家人,他的小說也向來是由國文社發表,極少留到社外。
這可是國文社的寶貝疙瘩啊,要是别人敢跟他龇牙咧嘴的,他早就破口大罵加停職反省了。
可面對林爲民的胡攪蠻纏,他也隻能訓斥兩句,再和和稀泥。
小說發是肯定要發的,但也不是沒有調整的空間嘛!
送給《收獲》那是情急之下的口無遮攔,《收獲》萬一真收了這稿子,那國文社可就丢人丢到家了。
社裏可是一直想把《當代》打造成國内最頂尖的純文學雜志,現在看起來《當代》的發展趨勢也确實超越了《收獲》那麽一點。
可要是在這個時候頂不住壓力,把《狩獵》交給《收獲》,那真是奇恥大辱!
林爲民可是《當代》的主編,寫出來的東西自家不敢發,竟然要投到競争對手那裏。
丢不起這個人啊!
所以,《收獲》是肯定不能投的,打死都不能投。
就在《當代》發,不過這個時間嘛……
“八月?那不是還有四五個月嗎?”林爲民不滿的看着程早春。
“也很快,幾個月時間而已。你正常排,發出來不也得兩三個月嗎?多等一個月而已!”程早春蠱惑道。
林爲民猶豫着,程早春好歹是社裏一把手,都已經讓步了,自己也不好逼人太甚。
“那行吧!”林爲民勉爲其難道。
程早春聞言臉上露出笑容,“這就對了嘛!沒必要頂風作案。”
林爲民本能的覺得老程這笑嘻嘻的笑容背後沒安好心,他猜的不錯,程早春确實沒安好心。
能拖就拖嘛,先拖到八月份再說,到時候形勢要是依然嚴峻,那就再想想辦法嘛!
當領導的,這點小技巧都不會,還怎麽在官場上混?
笑眯眯的将林爲民送走,程早春搖了搖頭。
這小子,實在是不讓人省心啊!
寫完了《狩獵》,林爲民又恢複了正常的工作狀态。
聽聞《狩獵》這部小說要放到八月份發,編輯部的同事們也松了口氣,至少不是現在發,大家還有幾個月的安生日子過。
昨天谟言剛剛送來了他最新創作的中篇《歡樂》,成了編輯部這兩天的重點審稿對象。
《紅高粱家族》的發表和出版,成功的讓谟言領先了同輩作家們半個身位。
由《紅高粱家族》的第一篇改編的電影《紅高粱》又成功摘得柏林電影節金熊獎,更是讓谟言名聲大噪。
這部電影最近正在各地電影院上映,雖然在編劇一欄首位寫的是林爲民的名字,可任誰也抹殺不了谟言作爲原著作者和編劇的功勞。
《歡樂》是谟言繼《紅高粱家族》之後創作出的第一部中篇小說,自然備受編輯部的重視。
《歡樂》的情節并不複雜,出身貧寒的永樂像千千萬萬個農村孩子一樣,希望通過高考,跳出農門,擺脫貧窮與落後。
可5次高考,5次敗北。希望化爲泡影,努力成爲烏有。
他煩悶、壓抑、痛苦、無助,老母的拳拳之心,生活重壓下哥哥的無奈、嫂子及衆人的蔑視,未來的無望……
一切一切壓迫着他,萬般無奈,隻好逃出家門,踏上“歡樂”的不歸之路。
編輯部的審稿很順利,《歡樂》的氣質帶着幾分青春期症候,盡管整體略顯頹廢,但并不犯忌諱。
大家的審稿意見很一緻,同意發表。
林爲民這天把谟言再次叫到編輯部,告訴了他這個消息。
“這幾年的軍藝沒有白上,你已經慢慢的形成了自己獨有的風格。文字鋒利,故事天真又悲壯,能聞到鄉村的味道。”
林爲民的誇獎讓谟言很高興。
不過經過這幾年的鍛煉,他對于作品能夠發表已經沒有像以前那麽激動,他轉而和林爲民說起了另一件事。
“你想去文學院?”林爲民的表情有些詫異。
最近國立文學院又拉攏了燕京的一家重點高校——燕京師範大學,跟燕師大合辦了作家研究生班,學制是兩年,今年下半年開學,恰好那時候谟言剛剛從軍藝畢業。
而據谟言所說,他剛出軍藝,又進國立文學院,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學點英語。
望着一臉求知若渴的谟言,林爲民竟一時無言以對。
伱個寫小說的,學英語幹什麽?
這話當然不能直接說,得含蓄點。
“學英語跟你寫小說有關系嗎?”
谟言道:“英語畢竟是世界通用語言嘛,學一學也沒壞處,再說進了國立文學院對于我的文學創作也是一種學習。”
面對谟言的好學,林爲民不好意思再潑冷水,他說的也對。
進了燕師大和國立文學院合辦的作家研究生班,又不光是隻學英語。
“也好。多進修一下總歸是有好處的,而且也有時間搞創作了。”
這個年頭專職作家很少,大部分作家都是有本職工作,業餘兼職寫作。
谟言跑到作家研究生班去學習,每天除了學習時間之外,就可以空出大量的時間去搞創作,也算是一舉兩得。
有了林爲民的支持,谟言很開心,他玩笑道:“正好可以借着這個機會改變一下我‘土包子’的形象。”
學了英語就不是“土包子”了?
你的“土”跟學不學英語沒關系,跟形象有關系,是土狗的“土”。
在形象上,林老師一直是很有優越感的,尤其是在面對谟言和于華的時候。
“這回你應該算是于華的學弟了,這小子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得瑟一下。”林爲民笑道。
谟言也笑了起來,他了解于華,林老師更了解于華,以他的性格,絕對有可能是這樣的态度。
聊完了自己的事,谟言又關心起了林爲民,他來的時候已經聽說了林爲民新小說的事,聽說要到八月份才發表,谟言滿是遺憾。
幾日後,林爲民接到了一封香江的來信。
來信的是潘耀明,香江三聯書店的負責人。
他在信中先是客套了幾句,然後說起他聽說林爲民的新作品《燃燒》獲得了米國國家書評人協會獎最佳小說的事,對林爲民表示了恭喜,他在信裏稱這是全體中國人的驕傲。
信的後半段,潘耀明不忘提到了他最近聽說的一件趣事。
《大明王朝1566》自前年出版,先是在香江的文人圈子裏流傳,而後傳到了商人圈子裏,莫名其妙的竟火熱了起來,不少商人、老闆都對這部小說推崇備至。
前段時間《大明王朝1566》的手稿流落香江,潘耀明與友人聚會時聽說手稿被香江老闆花二十萬港元的高價收藏的事,而這位收藏手稿的老闆不是别人,正是香江的珠寶大王鄭玉彤。
大家都理解這部小說的優秀,但花二十萬港元收藏一位在世作家的手稿已經很有傳奇性了,收藏的老闆還是香江鼎鼎大名的富豪之一。
這件事迅速在文人的圈子裏引發了熱議。
随着《大明王朝1566》的影響力在香江不斷發酵,有不少看過内地版本的讀者們都希望這部小說能夠在香江出版。
三聯書店很重視讀者們的反饋,再加上他們與内地牽扯甚深,所以這次特地來信希望可以出版《大明王朝1566》。
信的最後,潘耀明還不忘提到稿費标準。
因爲之前《霸王别姬》和《情人》在香江的連載,林爲民的作品在香江有不少受衆。
近幾年時間,他的小說海外出版銷量衆多,接連獲得泥轟的直木獎、米國的國家書評人協會獎,名聲也傳到了香江,在香江讀者心中俨然已經是位華語文壇舉足輕重的大作家。
所以,潘耀明給了一個非常有誠意的稿費标準,13%的版稅。
林爲民對此很滿意,便主動給潘耀明回了一個電話。
因爲之前《霸王别姬》和《情人》的出版受阻,林爲民特意問起了審查的事情。
潘耀明笑了起來,解釋了原因。
三聯書店之所以有把握出版《大明王朝1566》有兩個原因。
一來是《大明王朝1566》是曆史題材作品,不涉及近代、當代元素,所以港英政府的審查相對較松。
二來是有那幫商人和老闆從中出力,聽說三聯書店希望出版這部小說,有幾位跟英國人熟識的華人老闆主動提出可以幫忙周旋,由此也可以看出這部小說在香江的商人群體中所受到的歡迎。
既然審查不是問題,林爲民便痛快的答應了此事,接下來就要等香江那邊的出版合同了。
林爲民用的是社長辦公室的電話,并未避諱程早春,他打完電話,兩人便聊起了《大明王朝1566》的手稿。
國文社當初丢書稿的事創社幾十年就發生了那麽一回,丢的也僅有一份書稿,就是林爲民的《大明王朝1566》。
程早春聽林爲民打電話才知道,敢情這部小說的手稿已經流落到了香江,并且被香江的老闆高價收藏。
這事怎麽聽都有點匪夷所思!
“他們收藏你的手稿幹什麽?”程早春忍不住問道。
“誰知道呢,大概是怕我英年早逝,提前收藏一下呗!”林爲民玩笑道。
“呸呸呸!胡說八道!”
程早春看林爲民這小子很不爽,可誰讓他是國文社的寶貝疙瘩呢,巴不得他長命百歲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