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影廠支援《女醫傳》的人員當中有一個熟悉的面孔。
“藝謀,你怎麽也來燕京了?”
晚上泰豐樓吃飯,林爲民看到混在人群中的章藝謀驚喜的問道。
章藝謀的表情同樣意外,他在燕影見過林爲民好些次,但真正說話接觸的機會其實很少。
那時候,林爲民還是小有名氣的作家,他也隻是燕影的一名學生。
可自從他參加工作開始,林爲民作品一部接一部的發,名聲也越來越大。
章藝謀是真沒想到林爲民見了面還能一眼就認出他來,更沒想到的是,林爲民對他的态度還如此的親切。
“林老師!”章藝謀和林爲民打了個招呼,說道:“《老井》剛拍完,吳廠長跟我說有個見世面的機會,問我願不願意來看看,我就來了。”
林爲民笑着感慨道:“哎呀!真是一晃好幾年沒見了!”
“是啊!”章藝謀笑起來一臉的褶子,明明才三十多歲,看着卻像五十多一樣。
“對了!林老師,我還得謝謝您呢!”
“謝我什麽?”
“吳廠長都和我說了,是您推薦的我演孫旺泉這個角色。”章藝謀一臉感激的說道。
林爲民擺擺手,“謝什麽?是因爲你适合這個角色,所以我才推薦的。再說你雖然是攝影系出身,但好歹也在燕影學習了四年,對于表演也并非是門外漢,最合适不過。”
熟人見面,免不了叙叙舊情,兩人又聊起了之前在燕影拍攝的《小院》,自然也提到了燕影的那些同學們。
章藝謀畢業分到了廣西電影制片廠,一同分去的還有同學程凱歌。
去年程凱歌執導電影《黃土地》,章藝謀擔任攝影師。
這部片子在今年的金雞獎上評價一般,章藝謀倒是因此獲得了最佳攝影。
不過《黃土地》牆内開花牆外香,下半年影片送到國外參展,獲得了瑞士第三十八屆洛迦諾國際電影節銀豹獎。
洛迦諾電影節是曆史悠久,是世界影壇曆史上最悠久的大型國際電影節之一。
在影響力上與歐洲“三大”戛納國際電影節、威尼斯國際電影節、柏林國際電影節有很大的差距,但好歹也是國際A級電影節,比什麽休斯頓國際電影節之内的野雞獎要強多了。
程凱歌也因此成爲了國内第五代導演當中第一個獲得國際獎項的導演。
聽着章藝謀言語之中對于程凱歌的羨慕,林爲民道:“伱也不錯啊。《一個和八個》、《黃土地》,得了兩個攝影獎。這回的《老井》天明兄寄望甚高,得獎也有很大概率。”
“之前我幹攝影,這回《老井》又當了演員,我發現電影真的是導演的藝術。”章藝謀滿是惆怅的說道。
林爲民調侃道:“怎麽着?攝影幹夠了,想換導演當當?”
章藝謀聽他這麽一說,臉上露出幾分羞赧,“我就是個攝影師,哪能幹得了導演?”
“你在燕影學了四年,又有實踐經驗,有機會了确實可以嘗試一下。”
林爲民的鼓勵讓章藝謀的眼睛亮了起來,“林老師,您覺得真能行嗎?”
“誰也不是生下來就幹導演的料,别人能行,你爲什麽不行?”
這句反問讓章藝謀愣在原地。
是啊,别人能行,我爲什麽不行?
四年的學院教育,三年的實踐經驗,電影拍攝制作的所有流程他了如指掌,憑什麽不行呢?
可是……
章藝謀想着想着就有些洩氣,他畢竟是攝影出身,就算是想自己當導演拍電影,廠裏也肯定不會同意的。
林爲民看着“幼年國師”一臉苦惱的樣子,心中感歎,真是青澀啊!
晚宴結束時,林爲民從車上拿出雜志送給章藝謀。
“這是最新一期的《當代》,在劇組有時間了,可以看一看。”
章藝謀接過《當代》,一頭霧水,不知道林老師是何用意,隻能點了點頭。
看着汽車的車尾燈,章藝謀又看了看手上的《當代》,心中滿是疑惑。
進入十二月份,天氣一天比一天冷,燕京城一片蕭瑟,就差一場大雪。
丢了的手稿遲遲沒有音訊,這年頭沒有監控,沒有DNA檢測,丢了的東西想要找回來,難比登天。
林爲民對此倒沒什麽感覺,可這事的傳播反而越來越廣。
一開始還隻是國文社内部,然後便是文壇這個圈子,再後來很多讀者也知道了這個消息。
有不少好奇的讀者還特意寫信來求證這件事的真僞,讓編輯部哭笑不得。
讀者們對于手稿的關注,更多的原因還是對《大明王朝1566》這部小說。
從十月份發表上半部分開始到十二月份,整整兩個月時間,《大明王朝1566》的口碑逐步發酵,俨然已經成了整個1985年中國文壇熱度最高的小說。
抛開他本身的曆史屬性不談,其中所涉及到的改革因素,切合當下的時局,所引發的關注自然衆多。
這天林爲民上午出門去出版署開會,中午剛回辦公室,便被柳蔭給拉住了。
“幹嘛?”
“聽說了嗎?”
這熟悉的表情,這熟悉的語氣……
林爲民很配合的搖了搖頭,“聽說什麽?”
柳蔭的表情帶着幾分神秘,特意壓低了聲音,“據說,大長老特别喜歡你這部小說,每天晚上都要翻一翻,還推薦給工作人員看。”
林爲民譏诮道:“你這又從哪兒聽來的小道消息?”
“消息來源絕對保靠,一手資料!”柳蔭賭咒發誓。
柳蔭的賭咒确實很有效果,就在她說完這話的第二天,張奇跑過來找到林爲民,告訴了他一個消息。
“作品研讨會?”林爲民滿臉驚訝,“不是,我這個作者都沒同意,你們就敢開研讨會?”
張奇攤手道:“你别和我說,找領導去!”
“哪個領導?我問問他!”林老師一臉的不忿。
張奇手往上指了指,“海裏的!”
林爲民:剛才誰放了個屁?
玩笑歸玩笑,張奇認真跟林爲民解釋了一下。
昨天下午文協接到了上面的通知,要他們召開一個關于《大明王朝1566》的作品研讨會,主題是探讨《大明王朝1566》這部曆史小說當中所展現的改革精神。
研讨會由文協組織,出席的有文化部和禮部的兩位重量級領導,作爲研讨會來說,這個規格算是到頭了。
張奇交代完事情之後,拍着林爲民的肩膀。
“爲民,這部小說,寫的好啊!”
張奇的弦外之音,林爲民自然聽的出來。
他很想來一句:老子的小說又不是專門寫給領導看的。
但想想還是算了,這逼裝的太刻意了,不符合我一貫的氣質。
一周之後,《大明王朝1566》作品研讨會如約在中南的海裏舉行。
出席的除了一衆部委級的領導,就是文壇大佬,有些人身兼數職,既是文壇大佬也是部委領導,就比如陳先生。
老頭見到林爲民笑容可掬,“小林現在可以啊,作品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了!”
“您老就别寒碜我了!”
“這怎麽能是寒碜呢?這麽多人參加你的作品研讨會,你不高興嗎?你看看家寶同志,嘴都笑不攏了!”陳先生指着一旁的萬先生說道。
今天的研讨會,萬先生應邀出席,師生倆還是第一次在這樣的場合下見面。
參加學生的作品研讨會,萬先生自然高興萬分,對陳先生的調侃也絲毫不加掩飾。
研讨會的規格很高,但内容乏善可陳。
大佬們還好,至少言之有物。領導們的發言就有點做閱讀理解的意思了,聽得林爲民這個作者一愣一愣的。
窩草,原來這段還可以這麽解讀?
我去,我當時是這麽個想法嗎?
盡管領導的發言頻頻出乎林爲民的意料之外,但不得不說,本次《大明王朝1566》作品研讨會是一次勝利的大會,和諧的大會。
反正《新聞聯播》是這麽說的。
這天晚上,陶慧敏窩在林爲民的懷裏,等了半天,終于在畫面中捕捉到林爲民帥氣逼人的臉龐。
再次一閃而過。
她有些氣惱道:“怎麽又這麽短啊?”
林老師聽到這話有點不高興,好端端的,怎麽能說人家短呢?
小姑娘口無遮攔,這樣在外面可是要吃虧的。
林老師覺得有必要讓她在家裏就把虧吃完,這樣一來,有了精咽,到了外面就不會吃虧了。
隆冬時節,燕京城下起了大雪。
天地之間一片雪白,白的人睜不開眼睛,北風一吹,白雪堵住眼睛和口鼻,連呼吸都有些不暢。
從窗口望出去,雪越下越大,鋪滿大地,一片銀裝素裹。
許是昨夜在窗邊的時間太長,第二天早上陶慧敏有點咳嗽。
林爲民一摸她的腦門,發燒了。
這讓林老師陷入了深深的自責,給她熬了粥,吃了藥,把被子掖好才去上班。
進到國文社,迎面便是同事們的恭喜。
作品開研讨會不稀奇,稀奇的是這個研讨會能上《新聞聯播》,這事放在一般作家身上,想都不敢想,哪怕是大佬的作品也很難。
因爲這不僅跟作品質量有關,也和作品主題與當下政策的契合度有關。
很顯然,《大明王朝1566》這部小說與如今的改革開放相得益彰,志同道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