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吸溜!”
韓壯壯是過來取摩托車,順便送錢的,可剛到林爲民家門口就走不動道了。
七代皇冠的車身略顯方正,棱角分明,沉穩大氣又不失奢華,光是停在那裏不動就顯示出與衆不同的豪華。
八十年代的豐田,爲了攆上BBA的步伐,在豪華車上确實是下了很大的功夫。
韓壯壯癡漢一般的撫摸着車身,哈喇子流個不停,一遍看一遍擦。
“嘿嘿嘿,注意點形象!”
林爲民就看不得他這個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恨鐵不成鋼。
韓壯壯好不容易把眼珠子從車身抽出來,轉頭看向林爲民,一臉谄媚。
“老舅,嘿嘿~”
笑聲裏充滿着猥瑣與不懷好意。
林爲民把車鑰匙往後一藏,“少來,你連個摩托車都沒騎明白呢!”
韓壯壯話還沒等說出口就被林爲民給拒絕,心中有些遺憾,不過沒關系,來日方長。
林爲民将摩托車的車鑰匙扔給他,韓壯壯接過鑰匙,來到摩托車面前,剛跨上車,就聽林爲民說道:“把頭盔戴上。”
“那玩意悶的慌。”
“不戴别騎哈!”
韓壯壯無奈的戴上了頭盔,七月的天氣,悶熱的上不來氣。
在白米斜街溜了一圈,重新停在林爲民家門口,韓壯壯摘下頭盔,滿頭大汗,但心情依舊大好,總算是告别人肉發動機的階段了。
他從車上下來,精神頭又被門口的皇冠給吸引了過去,也不光是他,這會兒傍晚吃完飯,街坊鄰居閑來無事,都跑到邊上看熱鬧。
皇冠這車進入中國最早是在廣交會,以接待用車的形象出現的,再加上這個時候國人現在對于BBA豪華車的觀念還沒有那麽深入人心。
所以皇冠在八十年代這段時間,一度是國人的心中豪華車的代名詞。
鄰居們都知道隔壁住的是大作家林爲民,賺的稿費多到他們上幾輩子的班都賺不到,随手就捐了十萬塊錢,但那畢竟都是聽說而已。
今天,豪華氣派的皇冠停在了林爲民家門口,大家真切的感受到錢這東西的魅力。
作爲工業時代的技術結晶,沒有男人能抗拒汽車的魅力,自從林爲民的皇冠停在家門口,車旁邊時時刻刻總會有男性駐足停留,眼中滿是豔羨。
真不是林爲民想招風,如果不是家門不夠寬的話,他也不想把車停在家門口。
太招風了!
這年頭又沒個攝像頭,被人刮了蹭了都沒處找去。
韓壯壯的手藝開車是不可能了,不過他死皮賴臉的哀求,林爲民開上了車帶着他兜了一會兒風。
坐在副駕駛上,他興奮的像個大馬猴兒。
“老舅,等歌麗到燕京那天,你車借我用用!”
“臭顯擺!”林爲民罵了一句,但還是答應了。
大作家林爲民買了一輛車,成了白米斜街今天晚上最熱門的話題。
大家除了感慨小鬼子的車真好之外,說的最多的就是當作家真他麽的賺錢。
當父母的,忍不住對子女們耳提面命。
好好學習,長大了當個作家,寫幾個字就能賺錢。
翌日一早,一輛皇冠行駛在朝内大街上,随着自行車的車流來到166号,正準備駛入院裏,卻被門口的保衛攔了下來。
林爲民下了車,跟保衛打了個招呼,保衛一臉驚詫。
“林作家,你買車啦?”
“代步!代步!”林爲民笑着給保衛遞了根煙,做好了登記,以後進門就方便多了。
從門衛室出來,林爲民的車旁早已圍滿了同事。
大家把自行車停在一旁,将皇冠圍的水洩不通。
燕京人在街上見的車不少,畢竟是首都嘛,但國文社能坐上轎車的,除了幾位社裏領導,還沒誰享受過這個待遇。
以林爲民在社裏面的地位,是不可能單獨配車的,所以隻有一個可能,人家是自己買的。
“爲民,這車是伱自己買的?”有同事問出了大家的心聲。
林爲民還是那副笑模樣,“代步!代步!”
有同事調侃道:“你這個代步的可不便宜啊!”
林爲民嘻嘻哈哈的跟同事們聊了幾句,人越聚越多,他趕緊把車停到院裏。
這時候國文社院裏可沒有專門的停車位,林爲民直接将車停到前樓的窗口下。
下了車,沒等離開呢,又是一堆人将他和車圍了個水洩不通。
好不容易應付完了同事們,林爲民進了編輯部,又成了大家的調侃對象。
對此,他隻能無奈的攤攤手。
這就是這年頭買車的壞處,甭管是街坊四鄰還是單位同事,買了車,你少不了要遭受大家各種各樣的眼光和言語。
不過這種關注總歸是一時的,過了這股新鮮勁,關注度自然就會下去。
忙了一上午,吃完了午飯,大家閑聊起來。
話題離不開林爲民新買的皇冠,和最近馬上要開幕的洛杉矶奧運會。
“爲民,你這車花多少錢買的?”姚淑芝問道。
“兩萬多。”
同事們有些意外,“泥轟的車應該很貴吧?才兩萬多?”
“外彙券!”
姚淑芝白了他一眼,“大喘氣!”
可随即她一想,“不對啊,兩萬多外彙券也買不下來吧?”
“我這車從海南來的,這車到岸才七千米刀左右,算上關稅也才一萬五千米刀。”
“一萬五千米刀?那還是便宜啊,這要是在汽車貿易公司賣,得二三十萬吧?”
“嗯,差不多。”
國家給海南的政策,漏洞就在這。
海南的車和燕京這邊汽車貿易公司的車,本身都是國家通過外彙的外貿進口車。
汽車貿易公司這邊,車子進來,加了關稅賣出去,賺錢的是國家。
而海南那邊則不然,誰拿到批文誰就賺錢。
以下省略。
同事們聽完林爲民的描述,齊齊慨歎。
過了一會兒,話題轉移到奧運會上,今天是燕京時間的27号,奧運會開幕是在米國的28号下午4點多,但因爲中國和米國存在時差。所以,實際上中國這邊如果是實時觀看的話應該是明天的淩晨。
可惜,以這個年代的電視轉播技術,國内老百姓是不可能看到沒什麽時差的轉播的。
但即便是這樣,也無法阻礙大家對于奧運會的熱情,同事們說起這件事都充滿了熱情。
聊着聊着,大家又說起了姚淑芝家新買的電視。
鄭國這個貔貅摳歸摳,但大方起來也是真大方,以前連電視都舍不得買,現在一買就是個彩電,尺寸還是18吋的,多虧了林爲民支援的外彙券。
“你們家鄭國這是拿真金白銀支持奧運會啊!”林爲民調侃姚淑芝。
同事們不由得哈哈大笑。
又一日,中央電視台隔了一天時間才轉播了洛杉矶奧運會的開幕式,這天燕京所有的學校學生逃課、工廠工人曠工、幹部早退,爲了看奧運會轉播,燕京人民拼盡了全力。
林爲民對奧運會沒什麽太強烈的參與感,上了一天班,下班來到前樓的停車處,上車發動了汽車,被曬了一天的車内悶熱的要命,他打開了空調。
涼爽的氣流從出風口出來,林爲民探着頭,貪婪的享受了一會兒這短暫的舒适。
花那麽多錢買車,爲的大概就是這時候。
車子駛出國文社,沿着東四北大街向北便是雍和宮大街,胡同口很窄,車子肯定進不去,所以林爲民隻能将車停到胡同口,走進石鐵生家的院子。
“鐵生!鐵生!”
石鐵生被林爲民喊出了門,“進來啊!”
“走,帶你兜風去!”
石鐵生一頭霧水,好好的兜哪門子的風?
林爲民将他推到胡同口,臉上帶着幾分春風得意的表情,“哥們兒鳥槍換炮了,這回帶你兜風,冬暖夏涼,你那套裝備可以淘汰了!”
石鐵生看着停在那裏的皇冠,臉上寫滿了驚訝。
跟着出來的石岚同樣一臉震驚。
“林大哥,你什麽時候買的車啊?”
“剛買,這車牌都是熱乎的呢。”林爲民笑着說道。
石岚圍着車子轉了好幾個圈,“這車很貴吧?”
這個問題是林爲民買車之後被問的最多的問題,“貴肯定是貴了點,爲了方便嘛!開車節省時間,去哪都快!”
石鐵生同樣對這輛車充滿了興趣。
男人,就沒有不好這口兒的。
讓林爲民推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林爲民對石岚道:“來,石岚,幫我把你哥弄上車!”
林爲民讓石岚把着輪椅,他将石鐵生背起來,塞進了汽車的副駕駛,石岚則坐進了後座。
她還擔心石鐵生的輪椅,石鐵生笑道:“沒事,你哥的破爛沒人願意撿!”
破舊的輪椅,就這樣被扔在了胡同口。
林爲民開着車,石鐵生坐在他的副駕駛。車内的空氣早已因爲空調的作用而變得涼爽,在這酷熱的天氣裏,坐車變成了一件享受的事。
傍晚時分,車水馬龍,當然了,這個車更多的是自行車。
夕陽的餘晖照進車裏,石鐵生忍不住朝西邊望了一眼,突然想到了他腿還沒壞的那些年。
那時候,他和現在一樣,可以一邊飛馳,一邊欣賞落霞餘晖。
“真好!”他低聲喃喃說了一句。
“以後有車就方便了,你要去哪就跟我說,我帶你去!”林爲民開着車,有些興奮的說道。
石鐵生笑了起來,“好,到時候我讓石岚叫你。”
繞着二環路走了一圈,再回來天都快黑了。
車子停在胡同口,輪椅旁多了個老人,那是石父。
幾人出來的時候,也沒跟他說多長時間,肯定是擔心了。
“叔兒,不好意思,逛的時間長了點。”
“沒事沒事。”
林爲民下車将石鐵生背回輪椅上,石父說道:“在這吃一口吧。”
“好。”
林爲民将車停在胡同口,不管那些圍觀的鄰居,推着石鐵生進了院子。
石父的晚飯做的是炸醬面,過了水的面條勁道、有嚼頭,吃到肚子裏涼哇哇的,渾身通透。
石鐵生問起林爲民怎麽想起買車了,林爲民笑道:“前面剛捐了十萬,回頭想想,我自己還騎着輛破摩托車,就覺得有點虧的慌。有了錢不能光造福别人,我自己也得享受享受!”
石鐵生聽他說完不由得哈哈大笑,“你這個覺悟不行!人家宣傳的都是毫不利己,專門利人。”
“所以說,我這人,庸俗啊!”林爲民笑呵呵的說道。
石鐵生笑着笑着,臉上卻認真了起來,“不愛自己的人,怎麽會愛别人呢!”
“不愛己,光愛人,那他愛的一定不是人本身,而是愛人背後所能帶給他的東西。”
“不錯!”石鐵生颔首。
兩人聊着聊着,不覺天都黑了,林爲民起身告辭。
翌日一早,林爲民剛起床,正刷牙洗臉的功夫,就聽到街面上傳來人聲。
“金牌!”
“許海峰得金牌了!”
林爲民聽着吵鬧的厲害,推開了院門。
一道身影風一般從他身前飛馳而過,那是一道少年的身影,他手裏揮舞着一份報紙,在拼命的喊着。
早起的鄰居們都被這動靜喊出了門,望着少年遠去的背影,興緻勃勃的聊了起來。
“許海峰奪冠了?他是射擊運動員吧?嘿!真提勁兒!”
“可不是嘛,奧運會金牌,開天辟地頭一遭啊!中國人得奧運會金牌了,牛逼!”
早起的好消息讓鄰居們忘了洗漱,也忘了吃早飯,忘乎所以的談論着大洋彼岸正在舉行的奧運會。
林爲民的目光還在追逐着少年的那道身影,早晨的太陽也在追逐着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