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完的稿子的事,馬嘟嘟的内心對林爲民充滿了敬佩和崇拜。
如果按照年齡來算,他還比林老師大了好幾歲,可看看人家腦子裏想的那些事,無論是構思作品也好,還是洞察行業風氣,感覺都比自己高了不止一個層次。
馬嘟嘟筷子不停的同時,腦子裏還在回想着剛才的對話。
這個時候林爲民仿佛不經意的問道:“小馬你是從小在燕京長大的對吧?”
“是,林老師,我們家是空軍大院兒的。”
馬嘟嘟說到這裏的時候,表情中夾雜着幾分自豪。
燕京的部隊大院,從公主墳排起一直到西山腳下,空軍大院是一号大院。
對于馬嘟嘟他們這些從小在部隊大院長起來的人來說,這是出身,也是信仰。
“那也算是燕京的坐地戶了。”
“談不上,就是我父親那輩兒過來的。”
有了林爲民的話頭,兩人之間的話題開始從工作慢慢談到了家庭和生活上。
馬嘟嘟沒想到林老師居然會談到這些話題,心中受寵若驚的同時,便悉數将自家那點事都說了出來。
當馬嘟嘟聽說林老師的房子買在了什刹海,眼中不由得閃過幾分羨慕的神色,“那地方以前住的可都是非富即貴的人家。”
“現在不論那個,就是平頭老百姓住的地方。”林爲民擺擺手說道。
他接着道:“要說這老燕京,好東西是真不少,就像這四合院,萬八千塊錢一套,都是能傳家的東西。”
馬嘟嘟苦笑道:“林老師,這也就是您,拿着萬八千塊錢的不當錢。對于我們這些掙工資的普通老百姓來說,萬八千塊錢已經是遙不可及的事了。”
這年頭,一個作家發表一部中篇以上的作品,稿費通常都在四位數以上,妥妥屬于社會上的中高收入。
林爲民就更不用說了,一年幾部作品的發,又是出版、又是改編,比一般的作家要富裕的多,更别提他的作品還出版到了海外。
《霸王别姬》出版到米國和泥轟的消息,經過這麽長時間的傳播,在國内的文壇已經不是什麽新鮮事,哪怕是很多文學愛好者都知道,林老師人家稿費賺的都是米刀。
原來的那些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的言論早已自動消失了,小說能在米國出版是僥幸,可人家不光買的好到要加印,還出版到了泥轟,誰還敢再質疑純粹是拿自己的臉往地上蹭。
作品出版到國外,也是林爲民現在在國内名聲很大的一個原因之一。
八十年代初,國内面對發達的西方國家自信是不夠的,急需要爲國争光的事來提振信心,林爲民的小說出版到米國和泥轟,這恰好算是一件。
“賺那麽多錢也沒什麽用,都是放在銀行裏生蛆的。”林爲民歎了一聲。
馬嘟嘟下意識的想說一句您可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但這話他肯定不能說出口,腦子一轉便說道:“那您可以搞點收藏嘛。盛世古董,亂世黃金。現在國内改革開放形勢一片大好,以後說不定就像您說的,都是能傳家的東西。”
林爲民擺擺手,“這種東西我反正不懂,你懂嗎?”
馬嘟嘟被林爲民問住了,他真懂,但又怕這麽說會讓林老師覺得是在說大話,那就不好了。
“不懂您可以學一學嘛。文物商店、信托商店您都可以去逛一逛,裏面東西都是保真的,就是價格貴,但我覺得再過十幾二十年應該能值些錢,肯定比錢放在銀行裏要強。”
後世人總會有一種馬後炮的精神,覺得八十年代遍地是黃金,那麽多古董字畫居然沒人去收藏,真是目光短淺。
可實際的情況是,古董、字畫這些收藏品的價錢是直接跟經濟發展相關的,而跟它本身的藝術價值無關。
李可染的一尺畫放到五六十年代的燕京畫店裏賣也就十塊錢八塊錢,可老百姓買來了幹什麽?
在那個時候,這畫放到死都不會升什麽值。
也隻有林爲民這種穿越客,和徜徉在八十年代改革浪潮潮頭的一少部分弄潮兒才會意識到,這些保守年代裏平平無奇的古玩字畫将會在若幹年後人民群衆的物質生活極大豐富之後,成爲某些富人追逐的藝術收藏。
而且,從五十年代起就放在國營商店、友誼商店等場所的那些古董真不是一般老百姓消費的起的。
除了以上這些,還有一條最關鍵的,通常這些古董面向的對象是誰?
是外賓和華僑,國家要你老百姓手裏的人民币幹嘛?人家賣古董是爲了外彙好不好?
倒是字畫始終還都是面向普通老百姓,用人民币就可以買得到。
之前是身邊一直沒有幫手,現在認識了馬嘟嘟,林爲民覺得也是時候弄點古玩字畫了。
說不定以後咱也能開個博物館,也不收門票,就讓老百姓們免費看展,不爲别的,就爲了讓大家受一受古典文化的熏陶。
“聽伱說的頭頭是道,看來你是個行家啊!”林爲民笑着問馬嘟嘟。
馬嘟嘟謙虛道:“您可千萬别這麽說,我就是懂那麽一點皮毛。”
“行家都這麽說。”林爲民又恭維了一句。
誇人這種事分怎麽誇和什麽人誇。
你誇第一遍,人家可能當你是客氣客氣。
誇到第二遍的時候,人家覺得您真有識人之明。
等誇到第三遍的時候,嗨呦喂,知己啊!
尤其馬嘟嘟對面坐的林爲民這樣的著名作家、《當代》的副主編,馬嘟嘟感覺身上的毛孔都開了。
心裏樂開了花,可面上還得保持着矜持。
馬嘟嘟憋笑憋的那叫一個難受,就在他快繃不住的時候。
林爲民抽冷子問了一嘴,“诶,對了,你對字畫有研究沒有?”
“研究不多。”
“你覺得和平畫店裏面的那些畫,未來能升值嗎?”
馬嘟嘟仔細想了一下,“我覺得肯定能升值,而且應該是大幅度的升值。”
“何以見得呢?”林爲民追問了一句。
馬嘟嘟道:“我不知道您接觸的外國人多不多?我觀察過,這幫老外來燕京必逛的幾個地方裏面肯定有賣古玩字畫的商店。琉璃廠、榮寶齋、燕京畫店……”
嘴裏數着,馬嘟嘟小眼睛裏冒着精光,“我覺得,這幫老外比老百姓可精明多了。”
通過這一句話,就能明白人家馬嘟嘟的眼光和見識,也能明白人家未來爲什麽會憑借古董收藏成爲隐形富豪。
林爲民颔首稱贊道:“嘟嘟有見識!”
馬嘟嘟的臉上露出幾分羞赧,“林老師您太過獎了!”
“明天有空嗎?”
“林老師您有事?”
“跟我去一趟和平畫店。”
馬嘟嘟問道:“林老師您要買畫?”
林爲民點頭,笑容可掬,“是啊!”
“沒問題,我雖然在字畫上懂的不多,但多少能給您幫上點忙。”
馬嘟嘟覺得在組稿這件事上林老師幫了那麽大的忙,又對自己那麽看重,能幫上林老師的忙,那是自己的榮幸和義不容辭的責任。
“那就這麽說定了。”
翌日,一早。
燕京,王府井,和平畫店門口。
轟鳴的摩托車由遠及近,林爲民一身皮夾克,停下了車,用腳一踹支架,摩托車停在門口。
馬嘟嘟已經在這裏等了二十分鍾,看着林爲民從摩托車上下來他一臉的羨慕。
什麽時候我也能騎上摩托車啊!
“嘟嘟,久等了!”
“沒等多長時間,林老師,我們進去吧。”
“好。”
和平畫店,是由榮寶齋在新中國成立後的第一任經理許麟廬所創建的國營畫店。在這個世紀五十年代初開業,受到了當時的畫壇大家齊白石的大力支持,專賣齊白石的畫作。
而後經過發展,徐悲鴻、齊白石、傅抱石、張伯駒、苦禅、啓功、黃永玉的作品擺滿了和平畫店,那時候黃賓虹的花一塊錢一張。
如今過了多少年,物價都漲了,和平畫店的畫自然也跟着水漲船高。
比如李可染的畫,是15元一尺,王雪濤的畫是12元一尺。
至于前面提到的那些大師的畫,買倒是可以買到,但真不多了。
前幾年一位愛國港商回到燕京,不光是掃了天A門那裏的外賓服務部的畫,連燕京各大畫店裏面的作品也沒放過。
這個愛國港商不是别人,正是許麟廬之子許化遲。
“同志,我想買畫。”林爲民對着站在櫃台裏的售貨員說道。
“您想買哪位畫家的作品?”售貨員問道。
“你們這都有誰的?”
“那可多了。黃永玉、黃賓虹、李可染、王雪濤……”售貨員對畫家們的名字如數家珍。
林爲民點着頭,他對國内的近代畫家認識的有限,今天叫來馬嘟嘟就是把他當成了顧問。
“這些,都算是知名畫家吧?”
“有名啊!”
林爲民颔首,有名就行,有名就代表未來的升值空間巨大。
他對售貨員說道:“那就把你剛才提到的這些畫家的作品都拿出來,我買了。”
售貨員問道:“同志,你想要哪一位畫家的畫。”
林爲民強調道:“我全都要!”
售貨員這下子才反應過來,覺得有些荒誕,剛想笑着說幾句話,臉上的笑容卻停住了。
因爲他忽然想到了前幾年那場發生在天A門外賓服務部裏的“大采購”。
“同志,我想再跟您确認一遍,我提到的這些畫家的畫作,您是全都要買?”
林爲民點點頭,“沒錯。”
售貨員的喉頭湧動了一下,壓制住内心的震驚,忙說道:“我去給您叫一下我們經理。”
售貨員說完快步走向了畫店後面的辦公室。
馬嘟嘟這時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感覺自己的嗓子都是幹的,“林……”
出了一聲,聲音幹澀暗啞,馬嘟嘟又輕了輕嗓子。
“林老師,您是來和平畫店包圓兒的?”
今天兩更六千了。頸椎、肩膀難受的厲害,休息一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