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熱點話題都有沉寂的時候,《當代》1983年第一期和林爲民的那篇《我們的文學創作需要百花齊放》所引發的讨論和轟動在經過最開始的烈火烹油之後,逐漸走向平息,但帶來的影響和效果是持久的。
第一期的銷量用了兩個月的時間突破了180萬冊,并且這個數字還在以平緩的速度增加着,預計突破200萬冊隻是時間問題。
編輯部的祝昌盛周末無聊,好奇的蹲在一個書報攤旁,就想看看像這樣一個書報攤一天究竟能賣出去多少《當代》。
他蹲了一天得到了一個數字,14本。
而像這樣的書報攤在燕京市有近百個,也就是說,光是燕京市的書報攤每天就可以銷售出一兩千本《當代》,更别提還有書店和郵局這樣地方。
祝昌盛知道燕京作爲首都,文化受衆肯定是要比其他地方多那麽一些的,但即便是這樣也很恐怖了,這隻是一個城市而已。
祝昌盛還觀察到了一個現象,那就是買雜志的基本以年輕人居多,快到傍晚的時候祝昌盛瞧見有個男生買了好幾本《當代》。
他好奇的追了上去,“同志,你買這麽多《當代》幹什麽?”
男生警惕的問道:“你是幹什麽的?”
祝昌盛笑了笑,掏出了自己的工作證,自我介紹了一番。
男生的态度頓時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熱情的解釋道:“我這書給讀書角準備的。”
“哦,原來是幫班級采購。”
男生道:“不是幫班級采購,我是買了雜志捐給班級的讀書角。”
《當代》的定價可不便宜,一塊錢呢。
小夥子張口就說要捐,啥家庭啊!
細聊了聊,祝昌盛才知道原來原來小夥子叫張建軍,一直很喜歡林爲民的小說,這一期的《當代》他實際上早就已經買過,也看過了。
現在剛上大學,最近開學了,他買這些《當代》純粹是爲了支持林爲民,他打算把這幾本《當代》捐給他們系裏幾個班級的讀書角,讓大家都能看到《當代》。
祝昌盛了解完内情,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張建軍的這種行爲,隻能笑着誇獎道:“同學,你真是有心了!”
張建軍道:“都是爲了支持《當代》和林老師。我們讀書會的同學們都特别認同林老師在《文藝報》上寫的那篇文章,文學就不應該有那麽多的條條框框,新時代的文學創作就要有新時代的樣子,整天抱着自己那些破規矩,遲早被掃進曆史的垃圾堆。就那幫老……學究,還有臉批評林老師,林老師對文壇的貢獻比他們多多了……”
祝昌盛算是看明白了,這個張建軍真就是林爲民的狂熱讀者,三句話不離林爲民,他顯然是對最近的大讨論當中對林爲民的批評聲很是不滿。
“同學、同學,别激動,大部分人還是非常支持林老師的。”
張建軍點點頭,“那倒是!林老師爲文壇做了多大的好事啊?伱可能不知道,就我身邊的那些同學們,之前有不少都是文學愛好者,可作品拿出去投稿挑的全是風格、價值觀、叙事結構的毛病,不少人都灰心的不寫了。
那幫編輯但凡有林老師一丁點的耐心負責和開放敬業也行啊,現在我們那些同學受到了林老師的鼓勵,有些人重新拿起了筆,我們大家都約好了,以後投稿就投《當代》。”
祝昌盛聽着張建軍的絮叨,心中暗道,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你們寫的太差呢?
這話他是肯定不敢問出口的,年輕人,氣盛啊!
他聽到最後張建軍說他們投稿都要投《當代》的時候,忍不住頭皮發麻,難怪最近的投稿量打着滾的往上翻。
都怪第一期的火爆和林爲民那張破嘴,真不是祝昌盛不愛崗敬業,實在是編輯部現在工作量與日俱增,大家幾乎都忙個半死。
當然了,祝昌盛也就敢在心裏吐槽吐槽。
投稿量增多,那是刊物欣欣向榮、蓬勃發展的标志,大家高興還來不及呢,這可是政治正确,要堅定不動搖!
得到了自己想要了解的資訊後,祝昌盛跟張建軍打了個招呼便要走,動作老練,像個熟客。
卻被張建軍一把給拉住了,“那個啥,祝老師……”
“還有事?”
“今天碰上您也是緣分,您看看能不能麻煩給林老師帶句話,我想邀請林老師到我們學校去演講。”
“這……”
祝昌盛猶豫了一下,問道:“我覺得你主動上門邀請可能效果會更好一些。”
張建軍有些不自信,“能行嗎?我怕林老師工作太忙了。”
祝昌盛道:“爲民忙是肯定忙的,平時那些研讨會、座談會、筆會、采訪他基本不會理睬。不過你們大學生不一樣,你可以多找幾個同學去我們社裏……”
祝昌盛在張建軍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半天,聽的張建軍兩眼冒光。
今天撞了大運,問對人了!
“真是太感謝祝老師您了!”
祝昌盛拍拍張建軍的肩膀,“客氣什麽。能得到你們這群年輕人的喜歡,爲民也會很高興的。”
“嗯!”
又到了周六下午,往常這個時候,《當代》編輯部應該是閑的摸魚的時候。
但現在不一樣了,大家仍在埋頭苦幹,一天上千份稿子從全國各地投來,光是初審就足以讓大家頭皮發麻。
柳蔭唉聲歎氣的看着稿子,眼神時不時瞟向林爲民,發出無聲的抗|議。
早知道是這種情況,打死她也要攔住林爲民給《文藝報》寫那篇文章,現在可倒好,從第一期上市,再到大讨論開始,投稿量是一天一個台階的漲,到現在仍然沒有絲毫減緩和降低的迹象,這種趨勢讓人絕望。
大家敬業歸敬業,可這勞動強度是真讓人窒息。
可能是感覺到辦公室内壓抑的氣氛,林爲民起身擡了擡頭,“呦,都快五點了。”
大家的眼神看向他,當領|導了就是不一樣,都會沒話找話了。
“看看你們這一個個的眼神,工作嘛!總歸有忙碌的時候、有清閑的時候。
明天周末,正巧我這有點幾張人藝的票,大家帶着家人去放松放松。”
林爲民将門票發給大家,辦公室内的氣氛輕松了下來,姚淑芝幽幽道:“總算你有點良心。”
“拿了票怪話還那麽多,你要不要?不要拿來!”
姚淑芝趕緊将話劇票收進兜裏,“送出去的東西還有往回要的?你這票不會走的是編輯部的賬吧?”
林爲民無奈道:“我好歹也給人藝寫了那麽多部話劇了,幾張門票還得花錢?這都是人家送的福利,下個月人藝還要上《套馬人》呢!”
“這麽快啊?你小說也沒發表幾個月啊?”大家詫異的問道。
林爲民道:“劇本改動小,排練的進度也快,稿子還沒發表的時候我就給人藝讓他們先弄劇本了。”
“怪不得呢!”
“得喽,收拾收拾準備下班,晚上去放松放松。”榮世輝起身收拾東西。
有了第一個人動,大家見時間差不多了,也都準備下班。
這個時候,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一張與年紀不匹配的成熟面孔,一把破鑼嗓子,再次出現在編輯部的辦公室内。
“呦,各位老師都在呢,忙着呢?”
江文進了門,自來熟的跟辦公室裏的衆人點頭哈腰。
大家看着他面熟,但又一時想不起來,林爲民這時說道:“怎麽着?你那《霸王别姬》排好了?”
江文見林爲民還記得他,臉上堆滿了笑容。
“多謝林老師您記挂着,剛排好。這不,周末想請您去我們學校幫着指導知道。”
大家循着他的話,終于回憶起來,這不半年多前到編輯部死活要演程蝶衣那戲劇學院的學生嗎?
衆人的臉上不禁帶上了幾分輕松的笑容,當時林爲民被他纏的厲害,便授權他們自己排一出《霸王别姬》,讓他想怎麽演就怎麽演。
沒想到這小子真就這麽幹了。
大家不知道該說他沒有自知之明好,還是誇他有藝術追求好,真夠執着的了。
“我說你這效率可不高啊!”林爲民語氣随意的對江文說道。
江文這人是個順杆爬的性格,見林爲民親切随和,更加放肆起來。
“别提了。我們在學校上學,每天要上課,還得交作業,排您這戲都得趕着晚上和周末,現在排出來就算快的了。”
江文訴起了辛苦。
“這麽說我還得謝謝你?”林爲民笑着問道。
“那哪兒能啊,得我謝謝您。這不今天特意來請您嗎?林老師,您周末要是沒事,就賞個光呗?”江文嬉皮笑臉的問道。
林爲民周末還真沒事,小女友已經去了長春演出。
“行吧,我還真想看看,你小子的程蝶衣到底是怎麽演的?”
江文的目的達成,臉上笑的全是褶子,真不禁讓人懷疑他考學的時候是不是篡改了年齡。
聊完了這件事,他見編輯部要下班了,便識趣的準備離開,走到門口卻被一個五大三粗的身影堵住了去路。
“就你要演程蝶衣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