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可不能這麽賭氣。小夥子在這裏等了你半天了,又是在湖邊,這要是一時想不開,多危險啊!”
陶慧敏在巡邏人員的教訓下頻頻點頭,滿臉乖巧,“是是是,您說的對,我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巡邏人員滿意的走了。
西湖,斷橋上,一對男女相對而立。
尚未正式見過面,連話都沒說過,就在别人面前冒充是對方的女朋友,黑暗中陶慧敏回想着剛才的情景臉頰滾燙起來。
“剛才真是謝謝你了。”林爲民開口道。
他心中歡喜,林老師的理論還是管用的。
“沒……沒什麽。你等的時間長了吧?”陶慧敏的語氣中帶着幾分歉意。
林爲民非常直男的想答一句是,但硬生生把想說出口的話掰了回來。
“也沒多長時間。再說了,我紙條上也沒寫什麽時間,伱能來就已經很好了。”
陶慧敏聽他這麽說心中湧出一絲甜蜜。
她望着周圍,道:“天太晚了,要不我們還是邊走邊說吧。”
“好。”
兩人從斷橋下來,漫步在西湖邊,遠處有點點星火映在湖面上。
陶慧敏猶豫了片刻,把這幾天售票員送錯果籃的事說了出來。
陶慧敏和何賽妃在《五女拜壽》這個劇目裏是互爲A、B角的,兩人扮演的角色是“楊五鳳”和“翠雲”。
也就是說,演出的時候,今天如果是陶慧敏扮演楊五鳳,那麽何賽妃就是翠雲。
林爲民初次來到勝利劇院那天,在台上扮演楊五鳳的确實是陶慧敏,次日,也就是林爲民送果籃的第一天,楊五鳳就變成了何賽妃。
所以,林爲民光說果籃送給楊五鳳,售票員也沒當回事,以爲是送給當天的楊五鳳,放下東西就走了。
“啊!”林爲民有些意外,大意了。
沒想到陶慧敏和何賽妃居然還飾演同一個角色。
“那她沒什麽事了吧?”
陶慧敏搖頭道:“賽妃機靈的很,她被團長逮個正着,立刻就裝暈了,被我們送到了醫院。這種情況,團長也沒辦法再批評她,不過還是讓她事後寫個檢查。”
“那還好。”林爲民松了口氣。
陶慧敏的臉上閃過一絲擔憂,“可是……”
林爲民望向她的俏臉,她說道:“這次對于賽妃來說确實打擊很大。她在劇團一直是最優秀的幾個人之一,團裏對她的期望也很大。她醒了之後,有些失魂落魄的。”
這個誤會大了!
林爲民對自己這套操作的殺傷力還是很有信心的,何賽妃又被架起來那麽多天,到最後卻發現東西不是送給她的,情詩也不是寫給她的,心裏得多難受啊!
林老師心裏難得起了一絲憐香惜玉的情緒。
這種情緒,大概是跟顔值相關的。
顔值越高,情緒越重。
“這次真是對不起她了!”林老師感歎着說道。
陶慧敏杏眼朝他瞟了一眼,“都是你,送東西不寫名字,非要寫什麽角色名。”
這一瞟竟有些打情罵俏的風情,林爲民笑起來,“這次确實是我考慮不周。”
女人跟你撒嬌、發脾氣,證明已經從内心接納你了。
林老師的理論知識再次發揮作用。
陶慧敏又好奇的問起林爲民,今天的紙條怎麽沒放在果籃裏。
“你們團長在後台鬧的動靜,售票員大姐都聽到了,她就告訴了我,所以臨時換了個打法。”
陶慧敏掩嘴笑道:“售票員大姐跟你的關系還真好。”
“大概是被我的誠意感動了吧。”
林爲民隻字未提糧票的事。
陶慧敏輕笑了一聲,忽然想起來,跟林爲民聊了好一會兒了,連他是什麽人都不知道。
真是好奇怪,明明今天才算認識他,怎麽感覺像認識了好久一樣的朋友呢。
“你……”
林爲民望着她,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
“我還當你一直不會問呢。”
他說着朝陶慧敏伸出了手,“正式認識一下,我是林爲民,現在的職業是一名編輯,兼職寫作,在燕京工作。”
陶慧敏看着他的大手遲疑了兩秒,才伸出手來,“你好,我是陶慧敏,現在是小百花越劇團的戲曲演員。”
柔滑軟糯的小手在林爲民寬厚的手掌中握了幾秒,她害羞的抽出了手。
“你在燕京工作?”
“是,這次到之江是來出差的。”
陶慧敏的心下有些失落,“那你很快就會回燕京了嗎?”
話題似乎突然就變得沉重了起來。
林爲民道:“還有幾天吧,我這次出來還要去拜訪一下給我們刊物供稿的作者朋友。”
“這樣啊。”陶慧敏的表情猶猶豫豫,“其實,我們劇團也馬上就要去外地了。”
“我知道,去香江演出嘛。”
林爲民的眼神凝望着陶慧敏,“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如此赤|裸裸的表白,頓時讓陶慧敏霞飛雙頰,臉蛋滾燙起來,連呼吸都帶着幾分急促。
她将頭扭到一邊,嬌嗔道:“胡說八道!”
林爲民的臉上露出幾分笑容,純情的年代真好。
“慧敏!”
林爲民叫了她一聲,陶慧敏轉過頭來,面帶羞澀,眉眼低垂。
林爲民情不自禁的握住了她的小手,陶慧敏象征性的抽了一下,沒有抽出來,便任由他牽着了。
兩人牽手走在路上,又聊起了一些各自的情況。
陶慧敏家是溫州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她從小喜歡唱歌,父母對她的興趣也很支持,在她上小學就經常上台表演。
78年瑞安越劇團在當地招生,有2000多人報名,最後隻錄取了3個人,陶慧敏條件優秀,是唯一一個被錄取的女生。
去年她參加之江省的小百花會演,因爲表現出色被選拔成了小百花越劇團的一員。
輪到林爲民介紹自己時,他緩緩開口:“我家是東北的……”
陶慧敏剛聽到林爲民的名字時并未覺得不對,全國上下重名的人多了,可等到林爲民開始介紹自己後,她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勁,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是那個林爲民?”
“哪個林爲民?”
“那個作家,林爲民。”
林爲民點了點頭,“是我。”
有那麽一瞬間,陶慧敏感覺到一絲眩暈。
她應該在第一次聽到林爲民的名字的時候就有所意識的。
她的手伸進兜裏,掏出那張紙條。
“而當你終于無視地走過
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如此優美的情詩,沒有深厚的文學功底和才華,怎麽可能寫的出來?
她的臉上閃過激動的紅暈,望向林爲民的眼神多了幾分熱切。
“女施主,你看貧僧的眼神不對勁。”林爲民玩笑了一句,惹來陶慧敏的嗔怪。
笑鬧了兩下,陶慧敏不敢置信的問道:“你真的是林爲民?”
林爲民從上衣兜裏掏出一個小小的工作證,“你可以看看嘛!”
工作證是國文社的,陶慧敏接過來借着微弱的燈光好奇的翻看了幾下。
這下更加确信了。
低頭含羞的将工作證遞回給林爲民,他調侃道:“我的工作證你都看到了,那我是不是該看看你的?”
陶慧敏白了他一眼,“你都看了幾天的戲了,還不知道我的工作嗎?”
“逗你一下嘛!”
一路說笑着,兩人早已遠離了西湖,走到了大街上。
如今的杭城,夜生活很單調,街上燈光黯淡,行人寥寥。
陶慧敏突然“呀”了一聲,“現在幾點了?”
林爲民擡手看了一眼手表,“快八點了。”
“壞了,我得趕緊回學校才行。”
那天看戲的時候張強給林爲民介紹過,小百花劇團現在是在之江藝術學校。
“那我送你回去吧。現在時間有點晚,你一個人回去不安全。”
陶慧敏點點頭,眉眼間有幾分焦急,“我們快點走吧。”
她說着腳步有跑起來的趨勢,這個時間點,到藝校的公交車早已經停運了,隻能步行回去。
林爲民随着她的腳步跑着,眼神不時在街上掃視,這個年頭出租車太少,打個出租車都不方便。
跑了好一會兒,終于碰到了一輛出租車,林爲民趕緊招手。
出租車停下,林爲民道:“慧敏,我們坐着個。”
“别了,太貴了。”
“沒事。”
他不由分說的将陶慧敏拉進了出租車。
菲亞特的後座很窄很小,林爲民一米八的身高擠在後面很壓抑。
“别着急,很快就到了。”
林爲民見陶慧敏的臉上帶着焦急,安慰道。
陶慧敏點了點頭。
“你們有門禁是吧?”
“不僅是有門禁,我們平時是不允許自由活動的,隻有放假的時候才可以,我今天是趁着大家不注意偷跑出來的。”
陶慧敏的臉上帶着幾分擔憂之色,林爲民輕握住了她的手。
十多分鍾後,出租車到了黃龍洞之江藝術學校的門口。
兩人下車,望着近在咫尺的校門。
本來還焦急的陶慧敏停住了腳步,她轉頭望向林爲民。
“明天我門就要去香江了。”
林爲民點頭,“我過幾天也要回燕京了。”
想到分别在即,陶慧敏的心中充滿了失落和傷感。
盡管和林爲民隻見了兩面,相處了短短幾個小時。
可因爲那首浪漫的情詩,這幾天陶慧敏早已對寫詩的林爲民芳心暗許。如今見了面,知曉了林爲民的相貌和身份,她心中更加歡喜。
林爲民拉着她的手,望着她如秋水一般的眼睛。
“還是那句話,兩情若在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說着,他從上衣兜裏掏出随身攜帶的鋼筆,“這支筆是我平時用來記錄靈感的,你拿着,以後想我了就給我寫信。”
陶慧敏接過鋼筆,隻是很普通的英雄牌鋼筆,但在她眼中卻價值千金。
她思想一下,将随身的手帕交給林爲民。
“等我從香江回來,我請假去燕京找你。”
林爲民握着她的手,“那我在燕京等你。”
陶慧敏深情的望着他。
林老師覺得此時此刻,有必要加深一下關系。
可沒等他有所行動,眼前的佳人卻已經松開了他的手。
“你回去吧。”
“我看着你進去。”
兩人揮手告别,陶慧敏一步三回頭,最終消失在藝校的校園裏。
林爲民站在原地,腦海裏突然想起了當初曲小偉和劉海燕異地戀時自己的嘲諷。
我這是……遭報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