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然突圍而去的鍋,看似是石苞的,但實際上,不管是張溪還是龐統,都沒有打算讓石苞去背。
這是他們兩個人一起的判斷失誤造成的,他們直接判斷錯了朱然的突圍方向。
不管是張溪還是龐統,兩個人這點擔當的覺悟還是有的,因此兩人并沒有因此責怪石苞什麽,也沒有因爲這場失敗就減除該給五溪蠻兵的賞賜。
而随着朱然突圍而去,姜維曾經請示,是不是要沿途追擊.就算朱然能領兵跑到洞庭湖,在水軍的接應下撤退,但隻要追的夠快,即使留不下朱然,留下一部分東吳軍士卒還是不成問題的。
但這事兒吧.張溪和龐統稍微商量了一下,決定還是放朱然一馬。
這個決策,不是從軍事角度去考慮的,而是從政治角度去考慮的。
真要把東吳軍這最後的兩萬士卒強行留在荊南,恐怕孫權那邊是真的不會善罷甘休的。
水軍大敗,陸軍全軍覆沒,荊南丢失,江夏丢失大半.這種情況下,孫權不管是爲了東吳的防禦戰略,還是爲了自己帝位的穩固,都不可能跟大漢善罷甘休,必然會進行總動員,在江夏跟大漢再戰一場。
而到了那個時候,勝負可就不可預知了。
這次荊南之戰,大漢能勝,一方面是因爲張溪和龐統制定的謀略,完全把朱然的所有反應都計算到了,而朱然本身在荊南防禦的大戰略上,也出現了非常大的纰漏。
朱然把太多的兵力集中在了正面戰場上,根本沒想到石苞這一路偏師會繞過武陵郡呂岱的防區,直接從零陵郡下手,一路在東吳軍空虛的後方平推,最後攻下長沙,合圍羅縣。
另一方面,也是因爲在開戰之初,江陵水軍和襄陽水軍在兩次水戰中,全部獲勝,短時間内掌握了長江流域的控制權。
這方面,最大的責任,還真的不用朱然來背,是那個諸葛恪瞎浪的結果。
這兩方面因素的加成,才導緻了東吳軍在荊南之戰裏打的是一塌糊塗,兵敗如山倒。
可如果再來一次,漢軍就不會有這麽好的運氣了。
至少在水軍方面,一旦東吳增兵夏口,以襄陽水軍和江陵水軍的戰鬥力,恐怕是很難繼續保持住長江水域的控制權的。
沒有長江水域的控制權,那麽在江夏這個地方跟東吳軍作戰的話,勝負可就不好說了。
水軍方面,東吳肯定是還有一定優勢的,陸軍方面,雖然東吳軍陸戰拉胯,但他們兵多,從江東,淮南等地調兵,再調個十萬人左右過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加上江夏原有的水陸聯軍,又能湊出十五萬左右的軍隊出來。
而張溪這邊,就隻有剛剛經曆過荊南之戰的漢軍士卒們,五溪蠻兵自然是不可能再跟着大漢去江夏作戰,而這次荊南戰役中,陸軍傷亡也有小兩萬人了,即使算上毌丘儉和文欽兩支偏師的兵力,水陸聯軍加起來也隻有不到九萬人了。
這還隻是兵力方面的因素,後勤上的壓力,雙方也是不能比的。
孫權真要是輸急了,他可以動用一國之力,全體向東吳軍提供後勤補給,而張溪這邊,最多也就是用一州之力.後勤壓力明顯是張溪這邊更大。
因此,張溪和龐統商量了一下,這次不僅要放朱然一馬,同時還要下令在江夏北境作戰的毌丘儉和文欽撤兵,撤回江陵郡境内。
目的就是給孫權傳遞一個信号:大漢的目标,隻有荊南。
對于東吳來說,荊南事關長江上遊防線,那是能不丢盡量不要丢,而江夏,那是江東屏障,是絕對不能丢的以退出江夏安撫孫權,再遣使回複之前孫權讓周胤傳達的求和要求,從軍事戰争轉入政治扯皮,就是目前張溪能想到的最好的結果。
爲此,張溪親率三萬軍馬親自留在羅縣坐鎮,派遣姜維率領大漢南軍駐守醴陵縣,防備東吳軍從豫章郡入侵長沙,石苞帶一萬兵回武陵郡去,一方面安置五溪蠻兵,一方面在武陵郡駐防,州泰帶領五千士卒盡快南下,收攏桂陽郡。
剩下的一萬士卒,由龐統率領,退守長江對岸的烏林,跟從江夏撤回的文欽,毌丘儉兩人合軍後,守住烏林道口,防止江夏東吳軍反攻。
水軍方面,襄陽水軍在文聘的指揮下,退守漢津渡,避開東吳軍從長江增援的鋒芒,而羊衜率領江陵水軍進軍陸口,利用東吳水軍遺留下來的水寨,就地布防,阻擋東吳水軍繼續逆水而上,拱衛荊南側翼。
總而言之,就是擺出一副撤出江夏,就地防守的架勢,等待東吳方面的回應。
而東吳方面.孫權對這次荊南之戰的結果,氣的在宮内大發雷霆。
沒辦法啊,輸的太慘了些,一戰丢了整個荊南四郡不說,連江夏這個東吳屏障都已經丢了快一半了,能不生氣嘛。
這次孫權終于是不顧什麽面子裏子了,直接傳诏顧雍,步骘,張昭三人入宮議事,同時去信給在壽春的陸遜,詢問陸遜對此戰的意見。
其實真正的用意是詢問陸遜,如果讓陸遜領兵,反攻蜀漢,重奪荊南四郡,到底有沒有足夠的把握。
但是吧.别說陸遜了,就是顧雍,步骘,張昭這三個人,對是否要大動幹戈的反攻荊南,都沒有達成一緻。
顧雍是支持反攻的畢竟這次輸了确實慘了點,如果不能做出足夠的回應的話,不僅會讓蜀國小瞧了東吳,同時也會讓東吳内部的一些不安分勢力重新有了朝秦暮楚的心思。
當然,這是表面理由,真正的理由在于——長沙郡,零陵郡,桂陽郡等地的數萬頃改造良田,那可都是江東世家們投入了大量錢糧搞出來的!!!
那可都是足以傳家的基業啊,就這麽讓朱然給浪沒了.顧雍沒有第一時間彈劾朱然,都已經算是爲國分憂了。
不管如何,這些基業的損失,放到不管哪個江東世家那邊都得肉疼個半天的,哪能說放棄就放棄的。
可步骘卻是堅決反對繼續對蜀漢用兵的。
其實,嚴格意義上講,步骘也不是反對對蜀漢用兵,是反對在現在的情況下,跟蜀漢進行大決戰。
朱然剛剛經曆了一場大敗,丢失了整個荊南,如今前線軍中戰事不順,士氣低落,并不具備反攻的條件。
而後續的援兵也可以說是倉促召集,應對一時變故還可以,但要打一場持久的大戰,東吳并沒有做好足夠的後勤準備。
再者,如果要反攻荊南,不僅要抽調江東之兵,恐怕連淮南之兵都要抽調,勢必會造成淮南兵力不足。
跟曹魏方面雖然簽訂了盟約,但這年月,盟約這東西能不能得到落實,全靠雙方的節操你能保證曹魏方面會這麽有節操的遵守這個盟約,不對淮南下手麽?!
要知道,曹魏經曆了兩次河洛之戰後,現在也是急需補血的時候,淮南兵力空虛,曹魏真的能不動心?!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咱們在荊州跟蜀賊打的你死我活,動員了淮南和江東兵力,就算能再次奪回荊南四郡,付出的代價,咱們能承受麽?!
蜀漢方面一旦戰敗,了不起損失半個荊州,至少東吳還沒有實力可以威脅到荊州北部的襄陽和南陽。
可咱們東吳就算勝了,把荊南重新奪回來了.如果把江東和淮南的郡兵打的兵力大損的話,那也是得不償失。
真要是直接把蜀漢集團給打急了,恐怕到時候就不是曹魏願不願意遵守盟約的問題了,而是東吳會不會受到蜀漢和曹魏兩面夾擊的問題了。
因此,步骘認爲,現在不是跟蜀漢打一場大戰的好時候,而是應該堅守江夏,先保住江夏這個江東屏障,保存實力等到時機,等到時機成熟,再抽點精銳兵力,重奪荊南四郡,甚至是江陵。
兩個人,兩種言辭,聽起來似乎都有道理。
孫權一時間難以抉擇,不得不詢問老丞相張昭。
而張昭,閉着眼睛,不說話。
看似是老态龍鍾,但其實,張昭已經給了孫權自己的答案。
顧雍和步骘兩個人的說辭,其實在張昭看來,已經很容易做出抉擇了。
顧雍所有的說辭,不過是一些面子問題而已,而咱們東吳自長沙桓王立業以來,内部就從來不缺少所謂“朝秦暮楚”之人.說到底,就是孫權願不願意承認這次失敗,承擔這次失敗的後果而已。
而步骘的說辭,卻是從實際情況出發,分析了現在國情以及天下局勢,對孫權做出了勸谏。
一個是面子問題,一個是實際情況,但凡孫權能冷靜一點思考,他都知道應該選哪個。
可這種情況下,孫權依然還要詢問張昭的意見這其實就是說明,孫權還是有點放不下自己的面子。
那張昭能說啥呢?!
孫權已經不是以前的孫權了,他現在是一國之主,大吳至尊張昭馬上就要入土的年紀了,何必再跟孫權起什麽沖突呢。
不說話,其實就是一種态度,就是告訴孫權,我的意見,說了,你也不會聽的,那還不如不說,省的咱們君臣再彼此難看。
而孫權顯然也看懂了張昭不說話的含義——張昭也是反對繼續出兵,跟蜀軍打一場大決戰的。
好吧,從理性角度分析,孫權也知道,現在跟蜀軍打大決戰,最後便宜的還是曹魏可這次真的輸的太慘了,咽不下這口氣啊。
而且,荊南四郡丢失,導緻了長江中上遊防線的缺失,這對東吳的防禦,也是極其不利的。
孫權還是無法做出最後的決斷,依然猶豫不決。
孫權在等,等淮南陸遜的回信如果陸遜有把握能重奪荊南,那麽打一場,也不是不可以。
然後孫權就等到了陸遜的回信。
“君上有令,遜自當奉從,當親提淮南之兵,赴江夏,與賊決死爾。”
嗯.算了,罷兵遣使吧!!!
(本章完)